第 20 章(1 / 1)

殷禾不會認錯,這個蒙麵的魔族就是曾經屠戮懷水鄉的那個人。

那雙綠得詭異的雙眼,她化成灰都記得。

重魘眼中綠色暗光一閃,注視著人群中立著的殷禾,嘴角一扯,露出個帶有幾分玩味的笑容:“就憑你?”

可惜沒能等他說出更多挑釁的話,便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殺意向他襲來。

殺陣已經要完全閉合了。

雲月在殷禾身後彌補著結界破裂的缺口,然而杯水車薪,隻是她一個人的力量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一股無力的,衝動的憤怒湧上了她的胸口,她看著前方殷禾的背影,幾乎急得眼眶都變成了血紅色。

雲月環望四周,一抹冷笑在她的嘴角綻開:“我說你們,一群懦夫,就算看到有人以命相博,你們也隻會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是嗎?”

“就算逃,你們以為真的來得及嗎?”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珠璣,嘲諷著所有打算在這場生死廝殺中袖手旁觀的人。

在場之人一片寂然,一邊是希望渺茫但仍有可能脫身的逃離,一邊是放手一搏的生死賭局。

誰也不敢保證,哪一邊會贏。尤其是此處破陣的中心唯有殷禾一人,雖然敬佩她的孤勇,但涉及到自己的修為和性命又是另一回事了。

雲月胸腔裡彌漫著一股冷意,她收回視線,再也不試圖去勸說那些人。

她絕望地闔上雙目,身體裡運轉著剩餘的靈力,繼續在破裂的結界上灌入自己微不足道的靈力。

總有一次,她總能成為一個有用的人。雲月的腦中閃過一段段曾經的的記憶片段,那些她記掛的,記掛她的,也許就在今日,全部都付之一炬。

她感覺到自己就在靈力崩潰的邊緣,一雙手從身後越過她,貼在了那道搖搖欲墜的結界上,雲月呼吸一滯,動作僵硬地看向那雙手的主人。

”我來幫你。”

那聲音清清冷冷,卻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道,一瞬間便安撫了雲月那顆絕望而焦躁的心。

一時間,數百個身穿黑色長袍,腰配長刀的修士不知從何處趕來,他們動作十分乾脆利落,沒有半分猶豫,整齊劃一地全部加入了破陣的行列中。

為首的那名玄衣男子站到了雲月身側,儘管什麼都沒說,卻勝過千言萬語。

她望著那張棱角分明的側臉,不知不覺便濕了眼眶,她想張口呼喚那人的名字,喉頭卻猶如堵了千萬塊重石,隻能發出微弱的氣音:“百裡彥。”

百裡彥看著那雙微微顫動的唇,呢喃似的念出他的名字,麵上是萬年不變的的冷峻,聲音中卻帶著微不可察的笑意:“我在呢。”

那些奔逃的修士們看到破陣的人數瞬間增加,認出了這些人的身份,驚訝道:“是金刀門!”

有了金刀門的加入,一瞬間讓這些四散而逃的人看到了破陣的希望,他們終於停下腳步,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破陣的隊伍。

“姑娘,讓我祝你一臂之力。”

“我也來。”

“我也是,縮在後麵做縮頭烏龜不如就在今日戰個痛快。”

殷禾明顯能感覺到那道破魔結界的增強,與此同時,那道與之相對的鏡影結界在眾多力量加入後,終於像是碎掉的鏡麵似的,轟然一聲碎成了齏粉。

她回頭看向雲月,隻看見一雙無比澄澈明亮的眼。

雲月隻是朝著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著縱容和寬慰:“你想做的,必定能做到。”

“你總是可以的,阿禾。”

“我信你。”

……

天空中一白一黑兩道身影相互交接,分毫不讓,隻見謝遲微微一頓,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他將手中劍抬至額心,食指微一用力在劍身上化作一道裂口,那吸收了他血液的霜心劍猶如吸收了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電光石火間,那劍脫離謝遲的掌心,飛至天海之線,一時間天光陡然一暗,劍身膨脹數倍,越來越大,最後隱於天際,劍身上銀白的劍光猶如與那天光融為一體,最後竟然化為一場紛紛揚揚的落雪。

人間落了雪,便猶如瞬間進入了一場似夢似幻的冬日,那些鬼影一瞬間便消失不見。

眾人的視線不由得被那落雪吸引,那雪花飄飄灑灑,不知不覺間便覆蓋了整個雲起城。

雲起城位於天海之東,一年四季都是綠草豐茂,本不是一個會下雪的城。

謝遲負劍站著,數萬飄渺輕柔的雪花圍在他的身側,他的指尖微微一抬,浩然磅礴的靈力伴隨著雪花撒下。

那些落雪覆蓋了鬼影重重的殺陣,地麵上不斷蒸騰而起的黑霧被淹沒,在殺陣即將開啟的那一刻,終結了它。

重魘精心布置的一切被毀去,但他還是似無顧忌地,嘴角咧開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總有一天……你會,死於絕望和痛苦,想要的永遠得不到,得到了又患得患失……我等著……哈哈哈哈……”

“我等著。”

謝遲本想嘲諷他這輩子都無法得償所願,卻見他手中銀光一閃,千機令竟不知何時被他拿去。

他麵上瞬間浮起一絲戾氣,那些雪花猛地一停,重新凝聚成霜心劍的模樣。

霜心劍刺入重魘身體的一瞬間,他的身體變得透明,他望向人群中衣袍染血的少女,帶血的唇勾出一抹興致盎然的微笑,輕聲道:”後會有期,殷禾。”

重魘的身體明明已經瀕臨潰散,謝遲趁機飛身向前想要搶奪千機令,卻見天空忽然電閃雷鳴,道道閃電劈開天空,竟然生生撕裂出一道供一人通過的裂口。

重魘用儘渾身力氣朝那裂口縱身一躍,他眼中的綠光更盛,就在身軀被吞沒的一霎那,他忽然回頭,對著謝遲微微一笑:“再見。”

謝遲迅速提劍向前,他的速度極快,卻見那道裂縫像是有感知一樣立刻閉合,霜心劍便像刺到一處空氣上一樣立刻退了回來。

至此,魔修重魘作亂雲起城一事就此落幕。

底下的眾數修士均鬆了口氣,至少今日不用埋骨於此。

身邊靈光乍然消息,殷禾猛地吐了口血,望著天邊那個隱入空間裂縫的人。

心中恨意難平,隻低聲道:“殺了你,下一次,我一定殺了你。”

那個當年闖入懷水鄉,毀了她賴以生存的家園,毀了她一直以來平靜的生活的人,

她不會忘,她會永生永世地記得,化成灰都能將重魘認出來。

靈力陡然一收,殷禾甚至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周身爆漲的靈力衝擊神魂,一時間承受不了,直接暈了過去。

……

她好像在做夢。

就好像之前幾次一樣,她來到了一處幻境。

這一次,她又看到了滿嬰,那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

滿嬰已經完全不是她起初認識的模樣,隻見她滿頭烏發再不束起,整個人仿佛被奪舍了似的,神情中之餘冰冷的殺意。

殷禾甚至不了解她所在的那個時空究竟是在什麼時候,隻是滿嬰完全不見了初見時那抹調皮天真的模樣,像極了一個殺戮工具。

她身邊站著數十人,殷禾根本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樣,她才猛然察覺到一件事。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以滿嬰的記憶為前提所開展。

那就是說,滿嬰的這具身體,此時已經完全不辨善惡,神誌不清了嗎?

那數十人猶如被覆蓋的影子,看不模樣,隻是用一種理所應當,正氣凜然的語氣說道:“放棄成魔,正道尚可有你一處容身之地,不要執迷不悟啊。”

殷禾忽然感同身受似的感覺到了滿嬰腦中傳來的頭痛和對話。

“看阿,正道都是多麼裝模作樣的存在,口口聲聲說會給你一個立足之地,實際上卻是將你逼入陌路。”

“來吧,臣服我,我會帶你成為至高無上的王。”

“不要猶豫,聽我的,把你的身體完全交給我。”

那聲音如同致命上癮的蠱。句句落在滿嬰的心上,她有些遲疑道:“真的隻要把身體交給你,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嗎?”

那聲音仿佛聽到了滿嬰話音中的猶豫和決絕,輕笑道:”自然,你隻要把身體交給我嗎,以後……都是你有福的日子了。“

滿嬰像是相信了那番說辭一般,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好啊。”

殷禾身處其中,仿佛一體雙魂般感受到那其中的掙紮和痛苦,她身處其中,卻隻發出了一聲聊勝於無的的拒絕。

那充滿誘惑的聲在獲得滿嬰的同意後,像是陡然間吸收到無窮的力量,滿嬰的的瞳色已經變成了完全的赤紅,她仿佛全然不知,滿頭入雲的烏發被風揚起,隻見她完全沐浴於月色下,額間閃爍著一抹赤紅的魔紋,掌中靈力暴漲,幻化成一把周身赤紅的劍。

那劍身上赤紅流光變幻,帶出陣陣充滿戾氣的殺意。

殷禾心中猶如瞬間被砸入一塊落石,整個人要猶如被下了定身符咒一般僵立在原地,

滿嬰手中的那把劍,是驚塵。

“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就要你這孽障命喪於此!”

“殺了她!”

“殺,殺了這魔胎。”

伴隨著那些殺生討伐,滿嬰卻猶如無人之境,整個人越發瘋狂,手中的驚塵劍一旦見血,便沒有收回的道理。

她愈發瘋狂,整個人周身圍繞著鋪天蓋地的邪煞之氣,她每走一步,身邊便縈繞著衝天的黑紅交織的血霧。

那些之前圍剿她的人紛紛祭出法器,想要扼住住她的下一步動作。

然而滿嬰卻像是完全無視了所有的陣法和殺招似的,傷口不斷地增加,又不斷地愈合。

她仿佛一步步踏向深淵,每向前一步都帶來一寸寸烈火,仿佛她經過的世間都要被燃儘。

殷禾喉中乾澀,一時間竟然說不出什麼,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滿嬰被那魔物操控。

完全沒有了自我意識,猶如被操控的傀儡。

殷禾突然在滿嬰揮動驚塵劍的一瞬間,想到了驚塵對她說的那句話:“主人就是主人。”

這顯然不是一句廢話,而是一句事實。

仿佛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那些斷了線似的回憶便如同自動穿針引線一般全部串聯在了一起。

原來滿嬰不是彆人,就是她自己。

殷禾在快要爆裂的頭痛中,回想起了自己前世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