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的血腥味濃烈地幾乎令人作嘔。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此刻橫陳著數不清的屍體,殷禾躲在破敗的廟宇內,聽著外麵傳來陣陣兵器交接的擊打聲。
離開前,她的夫君將她藏於此處,親吻著她的發頂安慰她:“彆怕,等我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的擊打聲漸漸停了下來,腳步聲越來越近,破舊的廟門發出“吱呀”的聲響。
殷禾驚喜地抬頭,一雙詭異的綠瞳幽幽地望著她。
“找到你了。”
……
殷禾猛地睜眼,周身冷汗涔涔,入目是熟悉的弟子房,她起身打開窗葉,晨間更深露重的草木氣息撲麵而來,夾雜著一縷微風,吹散了屋內的窒悶。
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已是破曉時分。
她又做噩夢了。
距離當初魔修重魘屠戮懷水鄉已經五年有餘了,她的夫君泛雪也為了保護她不知所蹤。隻有她不知怎麼僥幸活了下來,她的記憶停留在魔修找到她的那一刻,甚至不知道那個魔修為什麼沒有殺她。
她被前來平亂的雲清宗收留。也就是那時起,她才知道,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著所謂的仙門。
殷禾此前一直生活在小小的懷水鄉,了解到的自然也隻是滄海一粟。自從到了雲清宗以後,她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才逐漸多了起來。
這些年來,她一直著意尋找泛雪的行蹤,但是卻一無所獲,沒有親眼見到他的屍首,她不相信泛雪就這麼死了。
正在沉思當中,門口傳來一聲低低的輕喚:“阿禾,你起了嗎?”
殷禾打開房門,門口站著個穿著青衣的少女,粉麵桃腮,一雙圓眼瞧著極為可親。
“雲月師姐,怎麼了?”
“你忘了?今日便是霧川秘境開啟的日子,再不去可就晚了。”
殷禾慚愧,摸了摸鼻子,露出個有些尷尬的笑容,她確實忘了。
快速梳洗整理後,雲月和她並肩走過院前的石橋,邊走邊道:“此次秘境百年開放一次,機會很是珍貴,阿禾你可準備好了?”
殷禾十八歲來到雲清宗,拜入玄桑長老門下,如今不過剛剛築基,此次秘境不僅可助修道之人提升境界,還有著許多極為珍貴的法器靈藥,因此會吸引眾多仙門弟子前往。
許是看殷禾麵色不佳,雲月寬慰道:“不用擔心,此次師尊讓我們前去不過是長長見識,順便尋個趁手的法器。”
殷禾自然知道師尊的用意,她點點頭道:“我知道的,師姐。”
因為做了噩夢想起了曾經的事,殷禾的情緒便一直比較低落,雲月和殷禾親近,一直把她當妹妹照顧,看著殷禾有些倦怠的樣子,便想著逗她開心:“對了,聽說這次羽山的人也會去呢,那可是神族後裔,我都從來沒見過呢。”
“羽山?”殷禾第一次聽說,不免有些好奇。
雲月見殷禾來了興致,語氣有些雀躍:“是呀,羽山神族向來隱居避世,且他們的修為都深不可測,尤其是羽山少主謝遲,少年時期便斬殺了上古時就存在的焚寂獸。”
“此次秘境,羽山的人來,想必是有很重要的東西要尋了。”話畢,兩人到了宗門的出口,已經有人等在一旁。
此行雲清宗一行十人,乘坐雲舟不出兩個時辰便到達了秘境入口。
入口是一片深藍的海域,此刻岸邊已經聚集了許多修真界的人,都各自站成一派,其中有一行人最為矚目。
一共有三個人,以一名少年為首,少年身後分彆站著兩名男子,個個身著白衣,衣間袖口繡以醒目的三足金烏做裝飾,外袍罩著一層流雲似得霧紗,袍角被海風吹得翻飛,周身縈繞著若有若無的靈光,在人群中極為顯眼。
“那就是羽山的人了吧,不愧是神族後裔。”站在殷禾旁邊的二師兄宋帆感歎道。
修出護體靈光的,本就萬裡挑一才能有一個,而羽山的人,總共就來了三個人,還人人都有護體靈光。
羽山至今是何等實力,自然不必多說。
眾人的目光無不聚集在那三人身上,小聲議論著。
一旁站著的雲月有些興奮,使勁扯著殷禾的袖子想要往人群中央擠,還沒走兩步就被大師兄用劍柄敲了腦袋。
顧聞舟皺著眉,他的性格向來有些冷,修為又高,是以隻要他在場,底下的小師弟小師妹們都不敢造次。雲月被敲了腦袋,那股興奮勁兒也散了大半,規規矩矩站在人群後麵,隻是眼睛還是轉個不停,一直往羽山眾人的方向看。
殷禾多少也有些好奇,隻是隔得實在太遠,除了一行人的背影,根本什麼也看不見。
正站著等得無聊,隻聽”轟隆”一聲,一道驚雷自天邊響起,一望無垠的海麵陡然間泛起滾滾波濤,劇烈的晃動襲來,殷禾險些站不穩腳,人群漸漸喧嘩起來。
“秘境開了!”
隻見海底一陣翻騰後,緩緩從兩側分裂開,露出一道如同深穀溝壑般的裂痕,入口處迸發出耀眼的白光。
羽山為首的那名少年從人群中心穿過,身影一閃便入了秘境,有了人打頭陣,其餘門派的人也陸陸續續地跟了進去。
殷禾同雲月、宋帆二人組成一隊,三人是去尋做法器的材料,因此不用深入到太危險的地方去。秘境內彆有洞天,和殷禾的想象中鬼氣重重的模樣不同,境內有山穀密林,山花鳥樹姿態和外界所生長的模樣相似,但又略有不同。
三人一路行來,采集了不少天材地寶,不知不覺行至一處深穀。起初三人還有說有笑,漸漸地發現穀中霧氣越來越濃。
宋帆是三人之中最有經驗的,原本輕鬆的神色收了起來。他看了下手中的羅盤,問道:“你們手中的羅盤還有用嗎?”
殷禾也將芥子袋中的羅盤掏出來,指針在羅盤內無序地擺動,果然失靈了。
“不好,我們怕是誤入了哪個大妖的地盤。”宋帆手中掐訣,一道傳送法陣自他腳下延展開來,他低喝一聲:“快到法陣裡來!”
殷禾和雲月雖然是初次進秘境,但也知道宋帆修為不弱,能讓他露出如臨大敵一般的神色,這個妖物怕是來頭不小。
誰知剛要邁入傳法陣,一道巨大的重影籠罩住他們,一時間地動山搖,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何物,殷禾便被一股來勢凶猛的巨力震了出去。
好在她平時修行還算刻苦,下意識用劍鞘擋下了一擊,劍身嗡鳴不止,三人被震出數丈之遠。
落地的瞬間殷禾便擺出一記劍招,立刻提劍朝著眼前的龐然大物刺去。
殷禾刺進去的時候看到那怪物周身布滿鱗紋,傳來的手感冰涼堅硬,仿佛紮在了一塊鐵板上。在那怪物甩尾的瞬間,殷禾極速後退,禦劍上行往山穀高處。勘勘停穩,殷禾凝神向下望去,終於看清了方才龐然大物的模樣。
那是一頭巨蟒,確切的說是一條雙頭巨蟒,整個身體盤踞在山穀間,仿佛要與之融為一體。
殷禾心中一涼,她還從沒遇到過這麼棘手的怪物。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
雙頭蟒的攻擊速度不快,但範圍極廣。雲月是藥修,劍術和體術都差強人意,在勉力躲開幾重攻擊後已經有些體力不支。
殷禾從高處一躍而下,對著宋帆喊道:“師兄,命門在蛇首,你我合力。”
宋帆頷首,兩劍在空中碰撞合並,快速旋轉形成一道紅色的蓮花劍陣,是雲清宗獨門的伏妖陣。
繁複的劍陣自雙頭蟒上方落下,宋帆在殷禾身後喊道,“就是現在!”
殷禾將所有的靈力聚於劍身,破釜沉舟,隻有這一次機會,她必須成功。
劍身刺入雙頭蟒頭部的一瞬間,它整個身體劇烈地抖動起來,殷禾的身體完全失衡,幾乎是整個人掛在了劍上。
頭暈目眩,體力也幾乎用儘。殷禾咬了咬牙,豆大的汗水自頰邊滑落。
她雙手握劍站在蛇首,腳下用力一踩,一橫心將劍刺地更深。
就在此刻,雙頭蟒的另一個頭竟然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了過來,泛著紅光的獸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殷禾,在看到那雙獸眼的一瞬間,殷禾感覺自己兩輩子的走馬燈都開始播放了。
她看著眼前的雙頭蟒張開大口,被吞吃入腹就在頃刻之間。
殷禾微微闔上雙目,終究逃不過一死嗎?
時間仿佛一瞬間過得很慢,周圍變得很安靜。
就在這一刻。
“鏘”地一聲,有兵器出鞘的聲音,漫天泛著金色靈光的劍影自天間落下,宛如破曉的晨光拉開暗沉的天幕。
一道白色的身影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穿行在刀光劍影中,殷禾隻感覺到身體一輕,仿佛被一雙手輕輕接住。
“下雪了嗎?”
殷禾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然而雪花自她的掌心穿過,並沒有實質。
她仰頭望著天空,卻看見無數劍影盤旋在空中,形成了一個幾乎遮天蔽日的劍陣。
那些細細密密的劍影化作漫天飛雪布滿了整個山穀。
恍惚間殷禾聽到宋帆激動的聲音:“是羽山神族,我們得救了!得救了!”
一片片的落雪覆蓋了山間大地,雪花輕靈地飄散在雙頭蟒的巨大的身軀周圍,看似輕柔無害的雪花卻在一瞬間化為無數尖利的冷鋒沒入怪物的身軀。
蟒身轟然倒下,連屍首都沒有留下,瞬間便化為了齏粉。
殷禾回過神來,忽然察覺到周身被一股冷香所縈繞。
那是她極為熟悉的,睽違五年之久的。
屬於泛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