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丸蹲在臥室門後,探出頭看著外麵極其詭異的一幕。
一人一貓對峙著,青微麵無表情,布偶貓低頭裝傻,一時間沒人說話,沉默蔓延開來。
“乾嘛呢?”還不知道事情原委的青乘風同樣蹲在臥室門口,看熱鬨不嫌事大。
他扭頭,往那堆成小山似的糖果瞅一眼,挑眉,“買這麼多糖乾嘛?”
青微涼涼地看他,欲言又止。
青乘風可能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搖頭晃腦站起身來,往玄關處走去,打算換鞋出門。
餘光瞥見青微仍舊一臉冰碴子,他“嘖”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安慰,就看到青微率先開口。
“你乾的?”她問。
“喵——”
布偶貓唯唯諾諾點頭。
青乘風穿鞋的動作徹底僵住:“……”
你說誰乾的???
“怎麼乾的?”
“喵——”
布偶貓眼睛滴溜滴溜地轉著,似乎理解不了這句話的意思,想裝做無事發生蒙混過關。
然而還是敗給了青微不為所動的目光。
它躍上茶幾,有些艱難地把放在上麵的書攤開,轉頭,搖著貓爪示意那邊的人過來。
青微:“?”
忙著吃瓜的青乘風把鞋一扔,門也不出了,跟著青微走到桌前,想要一探究竟。
青微坐下,壓平書頁,目光落在上麵。
布偶貓咬起一旁的筆,湊到跟前在書上圈出了幾個詞。
一旁的青乘風摸著下巴眯眼,念出來。
“你可以、通過。”
“help。”
“animals。”
青乘風語氣一頓,腦袋緩緩浮現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積累,許願。”
“值。”
“向、我、許願。”
最後他艱難地一字一頓將剩餘幾個詞讀完。
青乘風:“……”
青微:“……”
她好像,撿到一隻不得了的貓咪。
“你不僅會認字,他媽還會英語?!青乘風滿臉不可置信,對著書頁上大大小小的圈大眼瞪小眼。
布偶貓驕傲抬起頭,一臉得意洋洋。
青微默然片刻,總算知道那些糖哪來的了。
因為辛柯,因為那句“你喜歡糖”。
她眸光閃爍,桌上的貓咪意識到情況不對,埋著頭一溜煙竄了出去,打算找個地方躲躲逃過這一劫。
青微歎了口氣,看了一眼窗簾邊露出半截的尾巴,嘴裡蹦出來兩個字——
“傻貓。”
*
這段插曲也不知道翻沒翻篇,晚飯時間,青微照常和無事發生一樣,給兩隻貓開了罐頭,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倒是布偶貓懨懨地,趴在窩裡時不時朝著她看一眼。
它轉頭望向窗外,彎了彎尾巴。
等青微在回過神時,貓窩已經空了,布偶貓也不見了蹤影。
終於,她皺起了眉。
天台——
風聲獵獵,布偶貓輕巧邁著步伐,貓爪勾住地板一道道裂縫,眯起眼睛,朝著麵前的黑貓搖起尾巴。
“木扶恒,”魚丸同樣搖著尾巴,一雙琥珀瞳晶瑩透亮,“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輕柔,舒緩,是道女聲。
“當然知道。”
一道清冷的嗓音落下,猶如月光下靜謐的鬆針,夾著粗糙的雪。
風很大,布偶貓慵懶的聲音淹沒其中。
說罷,它蜷下身子趴了下去,貓耳朵聳拉著,一雙眼裡沒什麼情緒,“不知道她會怎麼想。”
“這我也不知道,”黑貓搖了搖頭,“不過她應該不會怎麼樣。”
魚丸最初是被青微撿回來的。
不過它不是受傷,也不是迷路什麼的,單純就是因為想混吃等死,往路邊一趴,就讓心軟的青微撿回了家。
再然後它就遇到了青乘風,從此死皮賴臉定了窩,天天給人當腿部掛件。
算起來,時間大概三四年有餘吧。
魚丸也算了解了青微的性格。
布偶貓移了目光,歪一下腦袋,眼底終於有一絲波動,“那就好。”
“你喜歡她?”黑貓忽然意識到什麼,頓了頓。
“……不知道,但,我相信她。”
布偶貓自己琢磨不透,它下意識地將青微劃到恩人的範疇裡。
魚丸神色逐漸凝重起來。
“木扶恒,喜歡可以,但彆著迷。”
這是一句忠告。
“你要知道人類是一種危險的生物,人心也是最難預測的一種東西,必須時刻保持警惕,懂嗎?”
獠牙畢露,藏在舌尖下的毒刺終於露出一絲端倪。
黑貓的琥珀瞳不斷閃爍,在夕陽的映射下顯得愈發明亮。
一字一句,砸進心底。
魚丸知道青微是什麼樣子,也知道青乘風什麼樣子,但它不敢賭,不敢賭人心。
布偶貓沉默了半晌,尾巴蜷了起來,目光卻不離黑貓,“那你呢?”
“聶若楠,其實你喜歡青乘風,對吧?”
秘密被窺破,心底一下波濤洶湧。
黑貓罕見地一僵,“我不會著迷,我不相信人類,永遠不會。”
布偶貓笑了笑。
殘陽投下,將兩隻貓的影子拉長。
“我知道你說的這些,但你說錯了一點,我相信的並不是人類,而是她,至少現在是。”布偶貓將目光重新投向遠方,嘴角的笑意仍舊殘留。
青微救過它一命,它便告訴她自己的許願能力,一抵一,包括信任也在內。
“行吧。”
“木扶恒,我希望你不要連累其他夥伴。”
黑貓妥協,轉身離開。
*
罕見的,客廳空無一人。
電視上依舊還在放映著剛剛的電影,桌上的茶水微微泛著漣漪,霧氣卷起,看樣子人是剛走不久的。
布偶貓從窗台躍進來,朝著緊隨其後的黑貓瞥了一眼。
“喵。”
它頓住動作,轉身趴在窗台,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尾巴。
天色像是破爛的牆皮,讓小巷來去的身影越發不清,布偶貓眯起眼睛,仔細辨認著青微的身影。
沒看到。
又換另一個方向,還是沒看到。
“在這。”
熟悉的嗓音驀地落下,砸進它心裡,布偶貓眼神一亮,目光往下循去。
青微就在樓下,仰著頭與它對上視線。
夜色微涼,刮起的風襲來,吹亂她的頭發,可布偶貓仍能清晰地看見青微眼底一閃而過的擔憂。
她在擔心我嗎?
布偶貓歪頭,心想。
青微左手拎著藥袋,右手手機的通話還沒有來得及掛斷,那邊還在斷詢問情況,“……貓找著沒?我剛剛看見就在天台。”
她不動聲色地喘了口氣,回了話:“找著了,陸姨。”
剛剛布偶貓連帶著黑貓一聲不吭一起消失時,青微就意識到不對,匆忙和青乘風通報一聲就出了門尋貓,問了大街小巷也沒找著。
差不多兩個半時間。
最後是被鄰居的陸姨看到兩隻貓,打電話將她喚回來的。
青微掛了電話,冷著臉上樓。
接下來就是審判現場了。
她紮起風吹得淩亂的頭發,抱臂坐在沙發上,將麵前兩隻老老實實的貓咪打量過一遍。
黑貓一臉生無可戀。
布偶貓看著麵前攤開的書籍,還有筆,傻了眼。
湊巧,開庭一刻鐘前,接到通知的青乘風趕了回來,成為了第二位審判官。
拖鞋一拍,架子一擺,他開口:“你們兩個,上天台乾什麼?”
好問題。
布偶貓默默咬起筆,在書頁上搜尋了一番,圈了兩個詞。
“曬,夕陽?”
聽過曬太陽,沒聽過曬夕陽。
青乘風無言片刻,將一拍定生死的拖鞋往青微那邊扔,“你來。”
青微:“……”
拖鞋就大可不必了吧。
她避開那隻迎麵而來的拖鞋,拋出致命三連殺。
“曬夕陽,去天台?”
“一聲不吭?”
“這麼晚?”
簡短有力,兩隻貓麵麵相覷交換個眼神,不約而同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一個“慫”字。
好的,都挺慫,隻能用最後一招了。
青微正冷著臉盤問,桌上的布偶貓猛地躍進她的懷裡,毛茸茸的腦袋埋進她的脖頸處,蹭來蹭去,蹭得青微呼吸一滯。
她偏著頭,耳朵染上淡淡的紅暈,將貓扯了下來。
“……彆蹭。”
布偶貓還是不依不撓,青微打算尋求青乘風的幫助,轉頭對上那隻窩在青乘風懷裡的黑貓。
“喵——”
青微:“……”
你們串通好的吧。
這一鬨,火氣隨著夜的涼意消散了一半。
兩人被貓鬨得沒法,拎著撲騰的貓滿臉複雜進臥室,進行私人教育。
屋裡的燈亮堂,布偶貓仰頭眨了眨眼睛,有些刺眼。
青微神色淡淡,已經察覺不出剛才壓抑的火氣,耳朵的紅暈也褪了下去,不見蹤影。
布偶貓看著她,不動。
她走近到麵前,居高臨下地盯著它,看得布偶貓背後發涼。
下一瞬,天翻地覆,再回過神時,布偶貓已經趴在青微的腿上了。
布偶貓:“?”
青微坐了下來,撥開毛發看了眼它後腿的傷,“彆動。”
“給你換紗布。”她揭開紗布,重新更換了新的,依舊一言不發。
白糖不知為何低著頭不肯抬頭,那雙碧藍中被蒙上一層氤氳水汽,貓爪蜷了蜷,也不說話,安安靜靜的任由她擺布。
隻是,細看的話,能發現布偶貓臉上微微泛起紅暈。
忽然,青微捏著它的下巴讓它抬頭,那抹紅暈被她儘收眼底。
她動作一頓。
“不舒服?還是疼?”
布偶貓搖頭。
青微有些遲疑,動作放輕了些。
然而等到換完紗布,布偶貓臉上的紅暈也沒退,她抱起來正視它,卻被布偶貓掙開。
它一溜煙竄了出去,躲進了貓窩,埋頭縮手,也不叫喚。
青微盯了半晌,忽然明白了什麼。
原來是害羞了。
心裡軟綿綿的,她下意識捏了捏今天泛紅的耳朵,關了燈。
夜,是靜謐的,安靜籠罩著每一處角落,黑暗中布偶貓的眼睛微彎。
心臟砰砰地躍動,模糊了聽覺,它把頭埋得深,隻覺得臉頰發熱。
時針分針配合著,一步步靠近“12”這個數字。
“你……”
青微忽然出聲。
她從床上坐起身,透過黑暗與布偶貓對上視線,終於緩緩開口。
“聽好了,雖然你有許願的能力,但我不會隨便向你許願,因為你不是許願工具,”
青微的話罕見多了,布偶貓愣了,像是被一字一句砸暈了。
“你不屬於任何人,你隻是你自己,”青微的話音終於停了,可目光還是不移半分,“懂了嗎?”
“喵。”
緩過神,布偶貓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