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又下雨了。
腥味湧動,霧氣蒙蒙,像是一場陰謀秀。
“噔噔。”
緊緊握著的手機震了震,剛下車的女生眼皮也沒抬,隻是不鹹不淡地掃了一眼車站攢動的人頭。
青微逆著人流打開雨傘,踏著雨水拐進小巷,待到喧囂的聲音徹底消散,她才賞賜般抬手看消息。
【青乘風:到了嗎】
【青乘風:你死在半路了嗎?】
【青乘風:你需要我去接嗎?】
“噔噔——噔噔——”
指尖還未觸及鍵盤,又是幾聲脆響,手機震得不穩,差點滑落,青微蹙了眉頭,“嘖”了一聲。
“快到家了,彆催了。”她揀著問題回答,乾淨利落地發出語音,拐了個彎,小心避開深水窪。
天氣一連幾日都是這樣,光榮收獲幾條濕褲的青微,得到了兩點啟發。
一,雨天走路看路,不當低頭族。
二,避開水窪。
小巷裡人煙稀少,偶有人家的燈光越過圍牆灑在地上,被雨濺了個稀碎。
快到家了,青微看到熟悉的建築,抬腳,麵無表情地提著褲管,內心祈禱:褲子彆濕。
這個祈禱應該是有用的,自詡運氣好的青微在麵對最後一個水窪時,毫不猶豫邁步。
到了?
——到了個屁。
天不遂人意,祈禱完美失效,啪啪打臉。
一個黑乎乎不知道什麼東西,猛地從一旁的草叢竄了出來,她心下一驚,踉蹌後退,水花飛揚。
於是她的褲子,又,成功濕了。
青微:“……”
人生在世多不易,雨天濕褲莫歎氣。
她眨了眨眼睛,緩過神來,看著那東西抽風亂竄,又默默往旁移兩步給它騰出表演的舞台。
好像,是隻貓。
等到青微反應過來,那隻貓已經晃晃悠悠地往這邊撲,“撲通”一聲倒在她麵前,濺起的水花毫無保留的落在鞋上,又洇開來。
“?”
青微的頭頂緩緩浮現出一個看不見的問號。
“碰、瓷?”
淡淡的血腥味忽然鑽入鼻尖,她頓住要離開的腳步,低頭看著倒在麵前的貓,奄奄一息的氣息化作錘子,將她心臟一角錘軟。
青微抿唇蹲下身。
*
晚上七點,暖黃的燈光攀住燈壁,悄無聲息地滑落在地板上。
拖鞋聲響起,青乘風停在沙發邊上,抬頭看了眼鐘,又看了眼微信上幾條信息旁的鮮豔的紅色感歎號,暗自磨了磨牙。
在收到青微那條簡短的語音後,還想再發信息的青乘風,悲哀地發現被對方拉黑了。
他第N次抬眼看鐘,不耐煩地守在門邊。
七點半,不能再遲了,過了就鎖門。
終於,掐著分針剛好轉到“30”時的點,門鈴響了。
“再晚點你就彆回了。”青乘風一臉哀怨開門,對著矮一個頭的青微翻了個白眼,側身。
他目光落到青微懷裡的東西,隨口問了句:“這什麼東西?”
青微沒搭理他,小心翼翼地進屋,注意力全在懷裡的貓身上。
“熱水、紗布、剪刀、碘伏……”
“幫我準備這些。”
她一樣一樣地吩咐著身後的青乘風,眉心直跳,“快。”
言簡意賅。
清洗,止血,處理傷口,消毒包紮,待到一絲不苟處理完這些步驟,內心懸著的石頭才落地。
幸好傷勢不嚴重,隻是傷到腿,傷口也不大,相較好處理些。
收拾東西,安置好貓,青微徹底癱在沙發上,剛才緊繃著的身心這才放鬆下來。
然而,沒躺兩秒,她被她親愛的好兄長拉了起來。
“說吧,那隻貓怎麼回事?”青乘風抱臂,居高臨下地盯著青微的眼睛,滿臉黑線。
一個孤零零的女生在孤零零的巷子撿到一隻孤零零的貓?哦,還是一隻帶傷的布偶貓。
青微麵上不動,坐了許久,最後幽幽地開口:“碰瓷。”
青乘風:“……”
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
“你碰瓷它???”腦子一熱,腦回路徹底歪了,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青微:“……”
腦回路清奇,真是。
“腦子不好就去報銷。”她回了一句,又重新躺下。
*
兄妹倆這一番拉鋸,時間消磨了一半。
青微洗完澡出來,開門就是青乘風鬼鬼祟祟藏東西的模樣,她內心疑惑,鼻子卻迅速地捕捉到一絲烤魚味。
“吃獨食?”她挑起眉頭。
“……鼻子真靈。”青乘風徹底臣服,認命將藏在沙發後外賣盒拿了出來。
剛好餓了,青微走過來,臉不紅心不跳就地盤腿坐,享受戰利品。
“洗澡,走了。”
青乘風擺手起身,找衣服洗澡去了。
目送他離開,坐在地上的青微動了動腿,伸手輕輕叩兩下桌麵,像是某種暗號,“魚丸。”
下一秒,青乘風臥室門邊突然探出個貓頭,黑貓悄咪咪地搖著尾巴過來。
“就一塊,”青微掰了一小塊烤魚,遞到它嘴邊,“吃完回去。”
魚丸心滿意足地叼著一小塊烤魚,屁顛屁顛躲去角落吃完,最後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回了臥室。
做了好事的青微心情不錯,指尖卷著濕漉漉的發梢繞了幾圈,伸長手去夠沙發上的吹風機。
打開開關,發絲舞動。
“喵——”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微弱的貓叫聲,她沒理,以為是魚丸又過來討烤魚吃。
“喵——”
再一聲,她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動作一頓,關了吹風機。
不對,魚丸好像回青乘風臥室了……
青微:“?”
腳邊忽然觸上一片溫熱,一隻雪白的貓爪輕輕搭上她的膝蓋,她微微垂下眼睫,拿著吹風機的手懸在半空,終於想起這裡還有另一隻貓。
於是轉頭望去,對上一雙極美的眸子。
猶如稀薄冬日中窺見的一絲破碎霧氣,乾淨,無瑕,像湖底,新生的湖底。
布偶貓的眼睛似乎彎了彎,那抹碧藍在青微眼前晃蕩。
它歪頭,舔了舔貓爪,目光卻不離烤魚半分,心思明晃晃地寫在臉上——想吃。
終於,她回神。
“這個?”
青微晃了晃手中的烤魚。
布偶貓點頭,溫順地蹭著她,蹭得她不自覺舔了舔唇縫。
血液好像從布偶貓蹭過的地方被點燃了,一團火攀爬著血管燒進心臟一角,燒得她有些燥熱。
說起來,好像從小到大,青微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她大多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難以想到,她這輩子能和“燥熱”這個詞扯上關係。
“彆蹭。”青微忍不住,不自然地動了一下腿。
“喵?”
下一秒,布偶貓蹭得更凶了。
青微:“……”
撿到貓第一天,她天崩不動的神情,終於,裂開了。
認命。青微拎著布偶貓的後頸止住它的動作,戴著手套掰了一小塊魚肉遞到貓的麵前,卻停了動作,內心遲疑。
不對,受傷的貓能吃烤魚嗎?
好像不能。
於是布偶貓眼巴巴看著遞到嘴邊的肉,進了青微嘴裡。
布偶貓:“……”
好了它要開始撒潑打滾了。
敵不動我不動,青微盯著貓咪無言片刻,最終敗下陣來,起身打開冰箱,對著最後一罐貓罐頭說了聲“抱歉。”
聞聲探頭的魚丸:我的罐頭……
布偶貓心滿意足的飽食一頓。
*
翌日。
青微破天荒出了門,說是去商場買東西,連帶著把那隻布偶順出門。
女生精致上挑的眉眼斂著,睫毛在眼底投下陰影,肆虐的風與發絲張牙舞爪。
“罐頭,貓砂盆,貓窩,……”
“就這些。”
青微挑了些養貓用品,朝收銀員點了點。
“好的。”
付完款,她攥了攥手中的牽引繩,扯了一下,低頭,“回家。”
實際上並不是青微想順布偶貓出來的。
一方麵,她想著帶出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布偶貓的原主人,畢竟是撿的。
另一方麵,是布偶貓在她出門時硬纏上來的。
多了一隻貓,用品自然準備不及時。昨晚布偶貓都是睡覺窩窗簾,吃飯用一次性碗的,現在的牽引繩都是借(搶)魚丸的。
路上不想磨蹭時間,青微腳尖一轉繞了條近路,卻不曾想與老熟人打了個照麵。
男生懶散蹲在花壇邊,夾著煙,掀起眼皮望了過來,“青微?”
“嗯,辛柯。”
辛柯勾了嘴角,彈彈煙灰,繚繞的煙霧使得他的麵容愈發不清,“還是這麼少話。”
熟人見麵,敘舊的由頭應該從這開始才對。
但青微沒有和人敘舊的欲望,她扯住欲上前的布偶貓,將貓抱起,打了招呼,“先走了。”
辛柯起身沒攔,隻是隨手往她懷裡丟了兩顆糖。
“知道你喜歡糖,拿著吧。”
不偏不倚,糖砸到布偶貓的背上,再抬眼時隻剩男的背影。
青微在原地站了片刻。
懷裡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貓咪探頭,觀察著男生的背影,清澈的藍眸閃爍幾下。
“喵——”
“回來了?再不回來魚丸就要離家出走了……”
一回來就對上青乘風一臉生無可戀的臉,青微默默把牽引繩遞給他。
再一看,黑貓正掛在他褲腿上,還不依不撓地往上爬。
兄妹倆完成牽引繩交接儀式,各做各事去了。
青微有些疲憊地在沙發坐下,捏著眉心灌了幾口粥,又去一邊清理剛買的貓窩。
“喜歡?”她把貓窩放到布偶貓的麵前,拍了拍。
貓貓點頭,下意識又撲到她腳邊蹭了蹭。
毛發掃過腳踝,溫度漫了上來,夾雜著些許癢意。
好癢。青微眯了眼,再一次沒有忍住,抬了腿,抵著那顆貓頭,“彆蹭。”
聞言,布偶貓終於停了動作,委屈巴巴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口,儼然一副被欺負的模樣,讓青微心底沒由來升起一種負罪感。
然而沒過片刻,布偶貓又像被奪舍一樣,雙眼一亮抬起頭,彎著嘴角扯著青微的褲腳往她房間拉。
青微:“……”
終於,她理解了什麼東西。
“乾嘛?”
貓咪轉身小跑進她的臥室,青微目光追隨其後,懶懶散散地趿拉著鞋走了過去。
床上鼓鼓的,不對勁。
她皺眉,不解地掀開被窩,下一秒僵在原地——
床上鋪滿了糖,堆積成一座小山。
……哪來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