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可餐(1 / 1)

玄負雪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

等青兒幫她妝點整理好,玄負雪帶著堪稱沉重的滿頭珠翠,拎著層層疊疊的華美裙袍,氣勢洶洶地朝閻羅殿出發了。

剛跨進殿門,眼前便是一道飛影,一個物件淩空飛來,玄負雪眼疾手快地接住,定睛一看,是個小瓶子。

“這是什麼?”玄負雪掂量著瓶子在掌中把玩,瓶子通體翠綠,隱約能瞥見其中流光溢彩的晶瑩液體,仙氣四溢,看起來價值不菲。

“藥。”坐在上首的男人一貫言簡意賅。

但玄負雪卻奇異地聽懂了,抬眸望著凜遲:“給我的?”

她滿腹狐疑:“你想毒死我?”

凜遲“嗬”了一聲,什麼也沒解釋,彎曲指節,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檀木桌麵。

玄負雪拔開瓶塞嗅了一口,確定是無恙,才慢吞吞地挪著步子,跨上台階,坐在專門為她分設的另一張雕鳳椅上。

宮侍捧著金漆食盒,悄無聲息地一個接一個擺上菜肴,玄負雪托著腮,瞄了凜遲一眼,見他隻是垂首批閱奏章,便放寬了心,偷偷摸摸地撩起裙擺,食指沾了一抹藥,輕輕揉在昨天被掐淤青的腳踝。

凜遲這次居然真的沒戲弄她,給的靈藥效果非凡,原本微微發腫的腳踝登時消緩下去許多。

玄負雪心滿意足地抬起頭,不料正撞上了凜遲的視線。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什麼。

玄負雪立刻心中警鈴大作,老母雞護崽一般扯過裙角遮住自己的傷痕,惡聲惡氣:“你又想做什麼?”

凜遲毫無偷看被當事人抓包的自覺,僅僅略微抬了薄薄的眼皮,淡聲道:“若你願意空著肚子挨餓,孤倒是無所謂。”

玄負雪又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捧起碗筷開始大快朵頤。

有飯不吃傻瓜蛋,她就算再討厭凜遲,也不可能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何況底下的魔族為了討好凜遲,送上來的瓜果蔬菜都再新鮮不過,玄負雪抱著一片甜滋滋的靈瓜,啃得不亦樂乎。

隻是沒吃幾口,眼梢便瞥見了某人又在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玄負雪登時感覺胃口仿佛被堵住了一半,嘴裡的靈瓜都不甜了,納悶道:“你究竟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凜遲這回沒有回避她的視線,平靜道:“你若是喜歡這裡的靈瓜,孤可以每日都讓人送上來。”

玄負雪皺眉:“那不就變成了我每日都得同你一道用膳?那怎麼行,你想監視我啊?”

想到這裡,她突然有些心虛地往後挪遠了一些,袖口裡還揣著從刺客身上搜出來的劇毒,此刻它在懷裡突然變得跟烙鐵一般燙的令人坐立不安。

“哦?”凜遲微微揚眉,“你覺得孤要監視你?”

“孤為何要監視你?”

玄負雪挑起一筷子菜,用力咀嚼,聲音含混不清:“我怎麼知道?你看我不爽,就莫名其妙,沒事找茬唄!”

凜遲嘴角上揚一絲幾不可察地弧度:“隻是孤的緣故?”

“......還是說,你在背後做了什麼孤不知曉的小動作,心中有鬼,生怕孤盯著你?”

玄負雪心下一悚,暗罵十幾年不見,這狗崽子心機見長,居然學會了見招拆招,還懂得給她設套了!

難不成自己昨晚和刺客的交談被隔牆有耳聽了去?

不對,或者是那刺客本就經驗不足,不夠小心謹慎,當初憑他那一身三腳貓功夫卻能隻身闖進魔王宮,就足夠令人詫異了。說不定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凜遲的陰謀——故意讓宮防露出破綻,使得刺客以為有機可乘,將人放進埋伏中,再以刺客為誘餌釣魚......

至於釣的大魚,自然就是倒黴的玄負雪本人了!

玄負雪埋頭苦吃,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耳邊似乎傳來了男人低啞的一聲輕笑。

玄負雪惱怒地揉了揉自己發燙的耳垂。

“尊上,屬下來為您試菜。”

早就侍立在一旁的魔醫走上前來,用銀針戳刺菜肴,又反複檢查核驗後,朝凜遲恭敬一點頭。

玄負雪端著飯碗,隻從邊緣上露出一雙大眼睛滴溜溜轉,半是心虛半是好奇,訥訥道:“你身為魔尊,還怕有人在你飯菜裡下毒?”

凜遲拿起筷子,淡然道:“孤也是血肉之軀,也是會死的。”

玄負雪微微抿嘴,在他接連不斷的“攻勢”之下終於沒了吃飯的胃口,把銀筷一扔:“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在我麵前顯擺你有多重視自己的飲食安全?”

她拽過濕帕子一抹嘴,站起來:“那我現在知曉了。飯我也吃過,若是沒事,我回去歇著了。”

沒有人攔她,玄負雪很順利地走到了閻羅殿門口,卻在即將跨出殿門時聽見背後凜遲清清淡淡的聲音:“今日誰為你打點的妝束?”

玄負雪被他一時問懵了,如實道:“青兒。怎麼?”

凜遲沒回她,隻是隨手從案幾上挑了一個碧玉鎮紙,扔給一旁的宮侍:“拿給青兒,就說是孤賞她的。”

玄負雪看得莫名其妙,插嘴道:“你好端端得要賞我的宮女,我能問個緣由麼?”

凜遲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側。

男人半倚靠在高高的鐵王座之上,華麗繁複的袍角繡著織金暗龍紋,被毫不憐惜地拖踩在地,因為晨起還未上早朝,凜遲並未全部束發,一頭青絲略有些淩亂地披在腦後,眼尾那一道特有的暗赤疤痕莫名就多出了幾分妖異旖旎。

“就當是獎賞她,令孤飽了一頓眼福。”

*

玄負雪回到百花殿時,心裡那股古怪之感依舊揮之不去。

什麼叫讓他飽眼福?

凜遲這是在變相地誇自己今日穿得漂亮?

玄負雪“嗬”了一聲,心想衣服再美也得靠人來襯托,她身上這一堆綾羅綢緞雕花頭飾的,要是換成彆人還指不定壓不住這幅氣派呢!

真要說起來,讓他飽眼福的是自己,他該獎賞也該賞她才對!

倒不是嫉妒青兒得了獎勵,這些日子青兒一直儘心儘責俯視她,玄負雪都看在眼裡,也早就將她視為了好友姐妹。

隻是凜遲這人......

啊啊啊啊啊啊!

反正她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好像,似乎......

莫名其妙的,被最討厭的人調戲了一回,偏偏對方還一臉無辜,伸手不能打笑臉人,玄負雪憋屈得險些嘔出心口老血。

從前在見孤峰上,誰人不愛三師姐,她從小都是浸泡在誇美讚譽之聲中長大的,按理說早該習慣了這些男人的溢美之詞。

怎麼同樣的話從凜遲嘴裡說出來,偏偏就哪哪都不對勁?!

果然是凜遲這人有毒!

“夫人您回來了。”一進殿,青兒便迎上來,壓抑不住的興奮期待,“尊上今日待您如何?”

玄負雪一言難儘地揉著太陽穴,打哈哈:“也就那樣罷。”

剛走到床前想坐下休息,便敏銳地發覺不對,床下踩腳的木凳被挪動過了,不是她慣用的位置。

玄負雪大步上前,彎腰往床底一看,果不其然,原本被捆仙鎖綁住手腳塞進床底的刺客不見了蹤影。

她臉色鐵青,轉頭質問:“今日都有誰來過我殿內?”

青兒被她問得怔住,但見她臉色不善,立刻嚇壞了,“噗通”就跪在了地上,聲音哆哆嗦嗦:“奴婢,一直是奴婢在清掃殿內......”

百花殿的宮侍宮女都知曉自家服侍的夫人不喜侍奉,生人勿進,便都在青兒約束下自覺劃分了自己照料的區域,在殿外理畫掃水的雜役宮女輕易不會入內,寢殿裡間這類私密場所都隻由青兒一人負責。

“奴婢今早打掃了一遍屋子,便去殿外守著去了,隻是中間不自覺地有些犯困,所以打了個盹,但保證沒有超過半個時辰......”

玄負雪歎了口氣,將戰戰兢兢的人扶起來,放緩了聲量:“那你可有看見任何可疑的身影?”

青兒惶恐搖頭。

“也罷。我沒怪你,就是問幾句。”

玄負雪拾起床底下掉落的捆仙鎖,不出意外看見上頭被震裂出斷口。

看來還是不能撿彆人用過的二手貨,質量得不到保證,再拿來捆人就輕易被掙脫開了。

玄負雪心下裡有了數,心道八成是那刺客醒了過來,奮力掙脫開了捆仙鎖,趁著青兒打盹時殿內無人把守,逃出了百花殿。

隻是不知偌大一個魔王宮,他能逃到哪裡去。

玄負雪好聲哄走了驚惶的青兒,再三保證自己並不會遷怒於她,剩下自己一人時飛速檢查了一遍百花殿。

那刺客來無影去無蹤,果真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他斷了一條胳膊,身上還帶傷,能去哪?

玄負雪可不認為那個悶頭青會簡簡單單地撤退逃走,若他當真是那樣膽小怯懦的人,就不可能隻身一人獨闖魔王宮,被她威脅之後還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

刺客在她這裡受了挫,又不甘心敗退,那剩下唯一能去的......

就隻有閻羅殿了。

他會去刺殺凜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