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碼頭寬廣平坦,中間一道漫長的跑道,兩邊並排倉庫模樣的破財建築。
人站在上麵,顯得渺小得不得了。
這樣的地方自然是被地方自警團把手著,某種意義上,他們才是仿若世外桃源的草壁農場的守護者。守護也不是毫無回報的事。
船身和碼頭隔著間隙,日向陽葵背起竹塚未千佳跨了過去,穩穩落地,而先下岸去的稻崎露敏移開關注著她的視線,轉而向身邊的人問路。
“你們往那邊走,不太近的地方有個頗熱鬨的村落,會有賣乾淨的水,小天使孤兒院,收購前文明娛樂影碟的店……”
不太近對標的是開車的距離,走路隻能說不算特彆遠。
日向陽葵倒不覺得怎麼樣,走走路也行,反正也不認識路,全靠感覺指導方向,更關鍵是她把這一趟就是當做了旅遊。
有朋友,還有她雖然很淺薄地喜歡但不想分開的人一起。
頭頂漸漸拉長的黃昏,絮狀積雲被風吹得微微蕩漾,就連路麵裂縫裡冒出的小草,也在泛紅的餘暉裡搖曳著身姿。
日向陽葵稍微抬眼,就能看見稻崎露敏的身影,夕陽穿過發絲透出來。他比自己走得快一些,多了幾步又會慢下來,她與他的距離又近了。
遠,近,似乎牽動著她的心跳。
如何沒有半路被三兩的青少年強盜圍住就更好了,日向陽葵幽幽歎氣。
距離那些人最近的稻崎露敏忽然回頭看她。
少年強盜們專門堵在這條路上,但不敢惹專門運輸的自警團,隻捉看起來落單的人。
要錢、還要女人的他們對著背著竹塚未千佳的日向陽葵指指點點,討論她的分配問題。
“雖然不是小女孩,但模樣不錯,最後應該可以賣出去。”他們一錘定音。
日向陽葵:“……”
好煩!
稻崎露敏看起來就是個男的,毋庸置疑,竹塚未千佳或許外在貌上,更接近那群張狂的青少年。
她如果清醒著,估計比他們更桀驁不馴。
竹塚未千佳失去了意識,全部的肉.體都壓在日向陽葵身上,不管是通常意義上定義為女性的柔膩,和男性的強韌,日向陽葵都從竹塚未千佳身上感覺到了。
稻崎露敏說:“看來你們對我們有誤會。”
他輕描淡寫間出了手——四指並攏攥緊,拇指緊扣食指關節,拳鋒出擊,把一人揍倒地後,接著用腳踹,手悠閒地放進兜裡去。等那些人趴了下去,他還踩在人家臉上碾了碾。
日向陽葵覺得稻崎露敏偏愛用腳的原因可能是他腿長,攻擊範圍廣,而且一場打架下來雖然凶殘不減但效果特彆瀟灑。
她亂猜的。
“露敏快摸摸他們兜裡有沒有錢……”
日向陽葵一個個指回去,複興省內流通他們自己印的木幣,可外麵世界還在使用舊錢,雖然也不算有用,比起廢紙一樣的“錢”人們更願意接受電池、食物、酒等等。
不用她說,稻崎露敏也明白,抽出一隻手彎腰去翻找。
但搜刮完也沒多少錢。
日向陽葵於是過去也踢了一腳。
……
天漸暗下來,絮狀的積雲破碎,降下嘀嗒嘀嗒的細雨。
他們找了個空屋子過夜。火光黯淡,空氣濕蒙,風嗚嗚地穿透窗檻,寒冷四麵八方地侵襲黑洞洞的空間。四季早就亂了套,天災人禍後依然存活的人們也不確定,下雪的五月是否還是夏季?現在,雨加劇了冷冽。
日向陽葵把竹塚未千佳的頭靠在自己腿上,手指親昵地撩撥過毛蓬蓬的頭尾,再給竹塚未千佳順在一起,不讓她因睡姿而扯到頭發。
一隻平替小貓!
“露敏!”日向陽葵冷不丁地喚道。
稻崎露敏坐在她對麵,身前架著自製酒精爐,他擰開了房間裡未開封十三年礦泉水的瓶蓋,把水倒進小鍋裡等待煮沸。
寒冽和陰影爬上身體的每一處線條,他鋒利,漠然,且難以接近。
“露敏。”日向陽葵又喊。
她還拍拍身邊墊屁股下的睡袋,想讓稻崎露敏靠近坐在自己旁邊,就像小朋友把兩個最要好最喜歡的朋友一左一右挽在一起。
稻崎露敏沒理她,忙得很。
日向陽葵把竹塚未千佳小心放在睡袋上,外套也留給她墊頭。
她兩步跨過去——本來也就坐對麵。
如果世界沒有毀滅,日向陽葵就是家庭餐廳裡麵對麵位置不坐,非要擠在一邊坐的那種顧客。
“露敏,我在喊你呢。”
稻崎露敏沒有反應,隻是把煮沸了水的酒精爐蓋滅。
日向陽葵喃喃:“露敏……”
“我手疼。”
她看見他安靜地轉向自己,眸底殘留著火焰的光波。
“我覺得是不是心理作用,但自從發現了,我就總感覺手這裡疼,我好怕我會很疼地死掉。”
雖然日向陽葵剛才還在用這隻手拍睡袋,症狀也隻是稍微沒有力氣。
稻崎露敏也知道,但還是應激地安慰起日向陽葵。
“還疼嗎?”
她答非所問:“露敏,你不要不理我。”
稻崎露敏忽然輕鬆下來,接著不知道有意無意地給她吹了吹提到的那隻手。
他呼出的氣息如果拂過日向陽葵的臉頰,她就臉頰一片緋紅,碰到冒出頭的耳朵,耳廓遽爾便會紅潤。
日向陽葵麵紅耳赤地啟齒:“你能再對我說你愛我嗎?”
稻崎露敏似有非無地流露出笑意,沒有說話。
日向陽葵想了想,跨回去,整理起竹塚未千佳做枕頭的外套的形狀來,她扯出兩條袖子來,一條把竹塚未千佳閉著的眼睛蒙住,另一條用來擋耳朵。
她做完才又過來,彎著腰抱住稻崎露敏,低下的臉龐緊貼微仰的側頰,下巴靠著脖頸。
冰涼的肌膚接觸地片刻間便生出暖意。
稻崎露敏感覺日向陽葵身上的改變,小腹微妙地隆起。她太單薄,稍微的變化便更加明顯。
他不說,她也不說話。
沉默的占有與被占有、壓迫與被壓迫。
反正就是要等到稻崎露敏說了日向陽葵想聽的話,她才會滿意地換姿勢,坦然地親吻他的嘴唇。
儘管害羞依然籠罩著日向陽葵的軀體。
日向陽葵不覺得自己是在逼迫稻崎露敏說愛她最愛她隻愛她。
“陽葵呢?”
等稻崎露敏反問,日向陽葵就用雙手蒙住臉,抵在他身上,什麼也遮不住,什麼也不說,任憑赧紅從指縫偷跑。
他重複質問,然後又提問:“死之前的心願有嗎?”
稻崎露敏掐著日向陽葵的腰往懷裡壓,她便順勢騎在他腿上,麵對麵的姿勢。
如果非要回答的話。
“露敏,”日向陽葵說,“我想要愛。”
稻崎露敏不理解這是哪個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