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如卿在家中照料的這幾天,葉祖揚的身子好了許多,家中的飯桌上都能吃上肉了,家中餐桌上閒聊,也能有笑聲出來。葉祖揚穿著葉如卿帶來的綾羅綢緞,看了一眼葉如卿後,對著葉海天夫妻兩開口。
“爹,娘,我有話想要說。”
葉如卿的娘先抬頭,看著葉祖揚:“兒啊,想說什麼,儘管說。”
葉海天等了一會兒才抬頭,好要彰顯自己沉重的父愛。
隻有葉如卿沒抬頭,她扒拉著自己碗裡的飯菜,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
“我病這幾天,都沒能念書,恐怕已經有些跟不上了。再過一個月,秋試就要來了,我可怎麼辦呢?”
“是啊,祖揚這些天都沒能看進去書,這病啊真是難養的。”
“你打算如何?”葉海天聽到事關科考,終於肯鬆口說話,他對葉祖揚說,“可有什麼法子,讓你能快些進益?”
“姐不是在當陪讀嘛,”葉祖揚這時候對著葉如卿微微笑著,“姐姐在學堂,都學什麼啊?”
“啊,陪著少爺念書,我主要在旁邊磨墨的。”葉如卿忽然明白過來了這是衝著自己來的,她搖了搖頭,對著葉祖揚無奈地笑。
“姐姐,你這就不對了,你也不能科考,對我還要瞞著嗎?你和那少爺每日都一輛馬車去的學堂,即使你沒位子聽,可是在那少爺身邊你也能聽到一些的。姐姐,你不能跟我藏著掖著啊,你本來也聰慧,這些難不倒你的。”
葉祖揚都這樣說,葉海天夫婦兩個人的目光直接看向了葉如卿,好像葉如卿這時候成了葉家的犯人,這裡是縣衙,是公堂會審。
這些話,是葉祖揚生病的時候,葉如卿與他聊天的時候說的。那時候葉如卿隻以為葉祖揚是在生病的時候,依賴家人,可沒想到這樣的話刺入了葉祖揚的心裡,變成了他動腦筋的切入口。
刺傷她自己。
“如春啊,你這不對,你怎麼什麼都不和你弟弟說?你弟弟若是科考考中了,那不也是為了葉家爭光嗎,你怎麼這樣狠心。”母親說完轉過頭去,捂著自己的眼睛默默流淚。
一頓飯吃到最後這樣傷心的地步,都是葉如卿的錯。而真正讓這一頓飯推向這樣的難過,讓母親落淚的人,卻躲藏在了最後。
在暴風雨要來臨的時候,張開嘴巴將這樣的暴風雨,推向了最後的結局。
“其實也不怪姐姐的,若是我也能去學堂念書,也可以的。姐姐在那裡,也能和我有個照應。”葉祖揚放下碗筷,十分虔誠地看著葉如卿。
葉如卿覺得,人,不能這樣無恥。
最起碼,不能這樣得寸進尺。
那學堂是什麼地方,是尋常人家都不能去的地方,花銷如流水。這麼多年,也進去了一個李安平,還是楚懷安給的錢,葉祖揚如何能進去?
靠著她這個陪讀嗎?
“不可,”葉如卿搖頭,“我能進去陪讀,也不過是看在少爺的麵子上。少爺已經給了我們家每個月五兩銀子,這還不夠嗎?楚家,不欠我們的。”
一個巴掌就落了下來。
是葉海天打的。
此刻葉海天看著眼前的人,已經不再是看著自己的女兒了,而是葉家的仇人。一切阻攔著葉家光宗耀祖的人,都是能打的人。
葉海天怒氣衝衝:“葉如春,你彆忘了,你此刻能進那學堂是誰給你的機會!若是知道今日的你是這樣的忘恩負義,我當初也不會讓你去女扮男裝,進那楚家。”
“是我錯了,我當初就應該讓祖揚去當陪讀。”葉海天痛心疾首,手握拳用力地捶著桌子,無能怒吼。
“不,不是你錯了,是我錯了。是我,不該生下這女兒,不該將她留下來。”
葉如卿看著自己的母親瘋了一樣向自己衝過來,抓著自己的衣領將自己往地上一摔。桌邊有柱子,葉如卿的母親似乎是真的要讓葉如卿死,她將葉如卿的頭往柱子上撞去,口中念叨著:“我要讓你死,你怎麼不去死啊,你對得起我們嗎?”
想象中的疼痛真的到來的時候,就不覺得疼了。葉如卿覺得天旋地轉,所有的答案已經不重要了,爹娘的偏心,弟弟的算計,在這一瞬,都讓葉如卿覺得可笑。要利用她的是這些人,而現在責怪她的也是這些人。
她原本隻是需要做一個閨閣女子,即使家中沒有錢財,她也能安穩地過著自己的日子。等到年歲到了,再由家中的父母,為她選一個夫君,街上打鐵的漢子,賣豬肉的小哥,或許更文雅一些,她也會嫁給抄書為生的書生,陪著他讀書,來日或許考取功名,日子也能過下去的。
而不像是眼前,她不知道自己是叫葉如春,還是叫葉如卿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是男子裝扮,還是女子模樣了。
她好累,她好想要閉上眼睛。
是不是隻要閉上眼睛了,她就能不再為了那五兩銀子裝扮成男子,也不用再為楚懷安寫功課了。
她閉上眼睛之前,聽到的是她爹娘最後的驚恐聲,和弟弟的嗤笑。
“她不會死了吧,死了我們的銀子怎麼辦?”
“不會的,她裝的吧,將她丟出去,在外麵一晚上,忍受蚊蟲叮咬,她自己受不住就會回屋的。爹、娘,她沒那麼快死的。”
葉如卿笑著閉上了眼睛。
她想,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也能算是一種報複?
就算是死了,也算是能小小地反抗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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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如卿再次醒來,不是在鬼神地獄,而是在雕梁畫棟的臥房。她的頭好痛,剛要起身就被進來的小丫鬟叫住。
“彆動。”
這不是陰曹地府,這小丫鬟葉如卿認識,是楚懷安府上的人。
她對著那小丫鬟笑了笑,忙問:“我是怎麼到這裡的?”
小丫鬟先是過來,將葉如卿的頭掰過來左右看了看,確定了葉如卿沒事後,這才對葉如卿道:“是淩風將你帶回來的。”
“淩風?”葉如卿愣住了,她多少會覺得是楚懷安或者是楚懷安叫身邊的小廝來將她抬回來,卻沒想到是淩風。
她的印象中,淩風是不太喜歡她的。
“他為何?”
“你也彆奇怪,是少爺安排的,”小丫鬟見葉如卿疑惑,便為她答疑解惑,“自從你回家後,少爺便讓人去監視你,少爺原話是說,怕你跑了。”
“淩風也是聽命去的,看到您被丟在家門口,昏過去了,便將您抱了回來,請了人給您包紮上藥。對了,這是藥,大夫說了,等你醒了,還得喝幾天,葉如卿,你這身板怎麼這樣容易受傷的,我都比你一個大男人強。”
男子,葉如卿鬆了口氣,那看來,她的身份還沒被拆穿。
她鬆懈了下來,對著小丫鬟笑了笑:“多謝。”
“你要謝,不如謝謝我。”還未見到人,葉如卿便聽到了楚懷安的聲音。
楚懷安進屋來,對著小丫鬟使了使眼色,等小丫鬟出去了,他才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端著藥碗放在鼻尖下聞了聞。
很快楚懷安皺緊了眉頭,這藥真是難聞。
葉如卿被楚懷安這個動作逗笑,但楚懷安看過來的時候,她又立刻收斂了起來,假裝正經的看向楚懷安:“少爺,你派人跟蹤我?”
“怎麼,你現在才知道?”楚懷安將碗端在自己的手上,拿遠了些,“你還挺遲鈍的。”
“我不遲鈍。”葉如卿反抗著,但她月看到楚懷安的神情,便慢慢減弱了反抗。
“我說你遲鈍,你便是遲鈍,你老是反駁我做什麼?”楚懷安將藥碗遞過來,“趕緊把藥喝了吧,好堵住你的嘴。”
葉如卿接過藥碗來,捧在手心,嘴角忍不住笑意看著楚懷安。也不說話,隻是對著楚懷安,這把楚懷安嚇到了,眼睛微微放大。
“你不喝藥,看我做什麼?”楚懷安皺著眉,十分不高興地看回去。
“謝謝你,少爺。”葉如卿想,如果不是楚懷安的監視,如果不是淩風,此刻說不定她真的就在陰曹地府了。
“挺奇怪的,彆謝我,我這個人最討厭謝謝之類的話了。”楚懷安不自在,他抖了抖身體,看著眼前的人。
“不過話說回來,葉如卿,那不是你的家嗎,你怎麼被丟出去了。”
“那不是我的家,”葉如卿打斷他說,她看向楚懷安,一字一句堅定地又重複了一遍,“那裡,不是我的家了。”
經過這一次,葉如卿是徹底想明白了,就當她已經死了吧,明明他們也動手了。從今以後,她葉如春再也不會在這個世上存在了,她要做葉如卿,這個世上隻有一個葉如卿。
“也是,能那樣殘忍對待你的人,也不值得回去。”楚懷安點了點葉如卿手中的藥,提醒她喝下去。
葉如卿一大口飲儘,將碗放在了床頭旁邊的小櫃子上。
楚懷安這才對她說:“你放心,淩風將你帶回來的時候,已經將事情都說給我聽了。我給了你家五十兩銀子,讓他們以後都彆來找你了,他們不會來的,沒人會打擾到你。”
“那我以後,還要做少爺的陪讀嗎?”沒有了為家中賺五兩銀子這樣宏偉的目標,葉如卿不知道自己還應該為誰當陪讀,為誰勞作。
“五十兩銀子花出去了,你現在是我的人,”楚懷安並沒明說,他打開扇子擋住嘴輕笑,“葉如卿,你可能不太知道你現在的處境。”
“你此刻,完完全全,是我的人了,隻能聽憑我處置,是我私有,你可聽懂了?”
是楚懷安私有的,葉如卿聽到這些話,耳朵不由得紅了起來。若是少爺有一天,知曉她是女子該如何,她心中忐忑又害怕,但也在為自己真的逃離那個家,感到興奮。
“少爺,我...”葉如卿想要坦白。
但楚懷安卻說:“不用感激我,以後,聽我的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