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條真的好痛,葉如卿撐著身子,想要看看自己的爹娘。可她看來看去,隻看到兩張凶神惡煞的臉,沒有人顧及她的死活,又或許不用真的把她打死,隻需要留一口氣,為的是每個月的五兩銀子。
爹娘的嗬斥聲和弟弟在一旁拍手叫好的聲音讓葉如春絕望,思緒也慢慢模糊,她隻記得她的娘親當著她的麵拿出了藥膏,又對她說以後楚寄的東西,都要上交。
她最後昏了過去,這才免去了藤條繼續的抽打。
夜裡天熱,葉如卿翻來覆去睡不著,又將自己床頭裡,一直用的味道難聞的藥膏尋出來,艱難給自己上藥。
這是她自打記事起,擦拭著藤條傷痕專用的藥。
她不能倒下,家中還要她賺銀兩。
如今的處境她明白了,爹娘賺的錢,是為了維持生計家用,她賺的錢是給弟弟念書用的。
她在這個家中,就如外人一般,這裡不是她的家,更像是她做活做工累了休憩的地方。而爹娘沒有拋棄她,還讓她住這裡,是因為她要上交銀錢,還需要從她的身上,拿走楚家的好東西。
葉如春看著自己的掌心,傷口仍然沒好,但已經不是那樣的鮮紅,它自己會好的,隻是需要長久的日子。沒有了睡意,葉如春索性就起了身,先去楚府的門口等著,今日她不能耽擱了楚懷安去學堂了。
走出葉家的門,葉如春忽然覺得渾身輕鬆,身心舒暢。沒有了家中的那些煩心事,也沒有爹娘的責罵,更沒有藤條的鞭打,也沒有弟弟那樣冷漠的目光。
她忽然厭倦了自己的名字,她不要做葉如春了。
她曾經還抱有一絲幻想,覺得自己隻要賺夠銀子就能夠討得爹娘的歡心,就能讓爹娘對她另眼相看。如今看來,她的爹娘並不想要將養她,來日的婚事想來也不會為她操心。
可恨她是女兒身,不能夠為自己謀劃打算,也不能逃離了這牢籠。
她這個陪讀,應該要做到弟弟考取功名後,便被爹娘隨便找人嫁了,再進去另一個家裡頭去。
葉如春能做的反抗,就是做回葉如卿。
隻要她還是葉如卿,她就能忘卻那些痛苦,她就能佯裝自己並不是那個被誰都不喜歡的葉如春。若她真的是男子就好了,在學堂念書,和同窗歡笑,去考試,去見更廣闊的天地。
其實,在學堂裡,她是歡喜的,就算是替楚懷安完成課業,也比在家中有意思得多。她看起來不滿楚懷安的舉動,有了比照,她才覺得楚懷安是什麼天底下的大聖人。
楚懷安也不壞的。
但葉如春這話,在跟著楚懷安去學堂的路上,慢慢消散了。
按著先前的例子,葉如卿是要陪著楚懷安上馬車在裡頭伺候著的,但這一回也不知道怎麼了,楚懷安看都沒看她一眼,隻自己上了馬車。她要跟上去,被淩風攔住,淩風說:“你今日走去學堂。”
知道淩風不好惹,葉如卿便問:“今日少爺怎麼了,我看著他心情不大好的樣子。”
“是不大好,不想看見你。”
淩風冷冷地說完這話,看到葉如卿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的,又覺得太過殘忍,還是開口指點迷津:“昨日少爺沒去學堂,被老爺罵了,被罰在書房抄了一整夜的書。少爺今日去學堂,是要去補覺的,你彆打擾他。”
此事因為葉如卿而起,她明白了,也自責地點頭:“您放心好了,今日少爺讓我做什麼,我都可以的。”
淩風也跟著點了點頭。淩風這個人,自從進了楚家,就一直跟在楚懷安的身邊,楚家給的錢很多,自然也就忠心耿耿,一切事情都以楚懷安為先。不管楚懷安是怎麼想的,隻要是楚懷安想要的,他全給弄來,楚懷安不高興了,他就對那些讓楚懷安不高興的人,沒有好的臉色。
當然,他本來也沒什麼好臉色。
還總被楚懷安嘲笑他沒有意思。
沒有意思也行,隻要能拿到錢就行。
淩風對葉如卿本來也沒有那麼多的敵意,隻是這人初來乍到,擾亂了楚懷安的日子,他有些不高興。他以為少爺也是嫌棄這小陪讀的,自然也就跟著嫌棄,可是他發覺少爺好像也沒那麼嫌棄了,自然也對葉如卿就緩和了下來。
也不知道這少爺是怎麼想的,哎,這念頭的銀子是真的難掙啊。看著葉如卿為了五兩銀子如此拚命,淩風也覺得可憐,他的錢比葉如卿好賺許多,所以才多嘴了讓葉如卿好好伺候著少爺的話。
到了學堂,楚懷安的氣還沒有消,又氣又困的,他把葉如卿叫到自己的身邊坐著,自己倒頭便睡。臨睡前他還不忘吩咐葉如卿,好好學著點,以防回家的時候,父親問他今日學了什麼,他答不上來。
葉如卿乖巧得緊,連忙點頭,讓楚懷安好好安睡。
楚懷安眼睛都閉上了,又睜開眼睛,盯著葉如卿看:“你彆等我睡著了,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哦。”
“我能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呢,少爺?”葉如卿搖頭笑著。
“那說不準,看我不順眼,掐死我都有可能,”楚懷安又指了指角落裡的淩風,“但沒關係,如果你敢這樣弄我,淩風就會弄死你。”
真是想多了,葉如卿在心中無奈地笑了。
楚懷安睡著,對她來說,也是件好事。她後背仍然生疼,上了藥能行走著,但也不能走太久的路。她腿腳酸疼,這時候坐也坐不直,隻能歪著聽先生講課。
先注意到她的,是李安平。
李安平拿書擋著臉,悄悄地回頭過來,看到葉如卿滿臉的痛苦,悄悄寫了個紙條,揉著扔過來。葉如卿打開看了,字字句句都是關心。
“你還好吧,怎麼感覺你好痛的樣子?”
葉如卿抬頭,對著李安平搖頭,要他安心。
她唇語說道:沒事,我還死不了。
也是,李安平看著葉如卿還能有功夫聽課,也就放下心來。
李安平好心,看樂子的吳琴生可不是這樣好心的。他看著這樣的葉如卿,心裡也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從後頭,戳了戳葉如卿的後背,好巧不巧不小心戳到了葉如卿的傷口。
葉如卿痛地小聲叫著,這一聲還吸引了先生看過來。
葉如卿臉也紅了,不好意思地看著先生致歉,又橫眉過來,看著吳琴生。
吳琴生並沒有愧疚的模樣,手撐著下巴,對著葉如卿笑。
那頑劣的心性,比楚懷安更甚。
葉如卿往楚懷安那邊湊了湊,又不小心碰到了楚懷安。
若是楚懷安醒了,她就完蛋了。葉如卿如履薄冰,仔仔細細看著又找了個姿勢睡去的楚懷安,這才放下心來。
吳琴生招惹不夠,還要扔過來小紙條,砸在了葉如卿的額頭上,努努嘴讓葉如卿打開看。
葉如卿隻能打開看了,那上頭也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話。
問她怎麼隻給楚懷安當陪讀,他願意出十兩銀子一個月,讓葉如卿跟著他陪讀。
這不仁義,葉如卿不能這樣做。
她將這紙條團了起來,又怕上頭的字叫人看見,她專程又撕了好幾條。這才丟進自己的袖子裡,繼續聽課。
吳琴生見葉如卿不理他,更來了勁,不寫字的紙條也都往葉如卿這邊扔。有幾次扔也扔不準,葉如卿也跟著躲,倒是砸到了楚懷安的臉上去。
完蛋了,葉如卿心裡想著。
楚懷安慢慢睜眼轉醒,就看到自己的桌子上都是紙團,在他旁邊的葉如卿臉色也難看,得意的隻有吳琴生一人。
楚懷安一下子就懂了這是什麼意思,他冷著臉讓葉如卿將桌子上頭的東西收拾了,專程等了先生講完課,去後頭歇著才發作。
葉如卿都沒反應過來,就看著楚懷安抓著吳琴生的琴就要往地上摔。
“吳琴生,你是不是有毛病。”
好家夥,打起來了。葉如卿不知道是要上前勸還是如何,正在躊躇的時候,李安平一把拉過來葉如卿的手腕子,笑著說:“彆內疚,他們倆你沒來的時候,也經常這樣打架吵嘴。”
“經常?”
“一山不容二虎,都是有錢人家的少爺,誰都看不起誰的。”李安平讓葉如卿安心看戲。
“我給你說一下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接下來楚懷安呢,會抓住吳琴生的琴當質子,吳琴生會死死抓住他的琴,兩人可得僵持著罵一會兒。”
“罵完,吳琴生會說楚懷安你大爺的,你有本事放下琴跟我單挑。”仲遊雲也在一旁解釋,他已經麻木了,這樣的場景他看過千萬次。
果不其然,葉如卿很快就聽到了一聲:“楚懷安,你大爺的!”
“接下來,他們會放下琴,扭打起來。這個你放心,一般來說今天楚懷安贏,明天就是吳琴生贏。他們二人誰都打不過,就會自己握手言和了。”
啊,這樣的嗎?葉如卿沒想到是這個路數,她也跟著笑起來,但是她忘記了自己後背還有傷口,笑開懷了,又扯著疼痛。
她哎喲了幾聲,看到仲遊雲和李安平看過來的目光,她擺了擺手:“那他們這樣要如何收場?”
“自然是要我出麵的。”仲遊雲歎了口氣,自己上前,將兩人拉扯開來。
“你們倆,打夠了沒有?”
葉如卿看著被拉開的人,看到楚懷安頭發淩亂,衣衫不整的,想來這一回應該是楚懷安輸了。她忍俊不禁,看到了氣急敗壞的楚懷安。
“你還在那裡笑什麼,給我滾過來,扶著我點。”
葉如卿慌忙起身,去扶了楚懷安。隻是楚懷安太重了,她扶不起來,兩人歪歪斜斜的差點要摔倒。葉如卿的後背還有傷未好,被這一壓製,又開始隱隱作痛。
他們二人,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摔了下去,倒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