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台(1 / 1)

“陛下,有宮女聲稱,她看見淩娘子,淩娘子她與一個狂徒,在朝華殿中翻雲覆雨!”

宴席上,李貴妃大驚失色,她用帕子掩住唇,難以說下去。

長公主與皇後相視一眼,而後朝著李貴妃瞧去:“李貴妃,阿婉性子溫婉乖巧,這裡是皇宮,她斷不會做出你所言之事。何況,方才她離席的時候,是與阿琅一道離開的。”

“這衛小公爺心悅陸娘子之事,長安城中誰人不知。長公主,您是最清楚不過的。怕是二人一道出去,轉眼便分開了罷。”

長公主將手中的筷子“啪”一聲用力拍下去。

抬眸,冷眼看過去:“李貴妃,此宴是我皇家的家宴,有些話,可不能亂講。”

想起自己的安排,李貴妃得意地挑了挑眉,然後朝下麵的人吩咐:“來人,帶那宮女上來。”

衛琅因此事叫人拔了她外甥的舌頭,那她必要將此事坐實。

淩雲婉唯有敗了國公府的名聲,這口氣,她才能消。

“你說,你是不是看見了。”

“將實情都說出來。”

一邊,李貴妃還朝著長公主看去,又笑道:“莫怕此事說出來會得罪人,如若是真的,長公主怕是也要謝你替她清理門戶的。”

“李貴妃這話說的,好是難聽。”

長公主起身便笑:“我上官儀不是什麼迂腐之人,嫁給國公之前,我也養了麵首。若阿婉喜歡,我為她在府上養幾個也無妨。隻怕是有心人在這家宴上下我的麵子,故意惹這麼一出。再者說,我國公府的門戶,何時要誰幫著來清理?”

李貴妃霎時間麵色變得蒼白,說出的話也逐漸無力支撐。誰能料想到,長公主隻有衛琅這麼一個獨子,卻能容忍兒媳與他人苟且之事。

長公主道:“既然李貴妃費心搭了一台戲,那大家都去看看罷,看看戲台子上的戲,演到什麼程度了。”

皇後看李貴妃那神情,當她將此事定的天衣無縫,誰料長公主見台拆台,弄得李貴妃反倒下不來台,皇後臉上的笑藏不住。

皇帝與太後看著這一場鬨劇,麵色皆是不好。太後隻道:“哀家身子乏了,就吃到這裡。另外,什麼戲台子,也不去湊熱鬨了。”

她朝著李貴妃道:“皇子們都是由各宮嬪妃自己養的,哀家從未沾過手。可阿琅不同,哀家這個寶貝外孫,就這麼一個。你替哀家盯著點,彆真叫他受了什麼委屈。”

李貴妃聽太後特意點了她,瞬間有些慌亂。

皇帝自是沒什麼心思參與後宮之事,隻擺了擺手,便起身回了勤政殿。

長公主,貴妃與皇後一道前去朝華殿。

走近一聽,果真動靜很大。

皇後眼底的笑意不加掩飾,長公主雖說不在意,可麵色終歸有些難看。

李貴妃原本胸有成竹,可聽過太後交待的話,心中隱隱有些擔心。

為首的宮婢將殿門推開。

隨著殿門打開,一股風吹進來,紗幔飛揚。

淩雲婉被風吹得清醒,有些冷,她的腳趾下意識蜷縮起來。

衛琅起身,將寬大的衣袍遮在淩雲婉身上。

大手掀開紗幔,走出去。

李貴妃看見衛琅從中走出,登時看向身旁的宮婢,低聲問:“他怎麼會在這裡?”

“奴婢也不知,小公爺明明已經走了……”

“翠娥與那個侍衛呢?”

李貴妃朝著殿中四周掃視了一圈,也沒能見到那個宮女和侍衛。

長公主將李貴妃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中,瞧見沒有她要找的人在,當即樂嗬地合不攏嘴。

“原來,李貴妃所說的狂徒,是阿琅?”

衛琅眼角翹著,卻格外危險地朝著李貴妃看去。

“貴妃娘娘,先前李譽在醉仙樓造謠之事,我以為,我的決策足夠讓李家人認清楚何為是非。如今瞧,怕還是不成?不過,我已經將人送去了慎刑司,很快,皇帝舅舅便會知道。”

“有人在家宴之上,下毒謀害國公府大娘子。”

“你,你胡說!”

衛琅看著李貴妃直接朝著他戳過來的護甲,蹙眉冷笑。

“這事是要講證據的。”

衛琅朝著在場人看了眼,隻覺可笑:“貴妃娘娘,你這腦子,是如何坐到今天這位置的?難道,皇帝舅舅,就喜歡你這蠢笨的模樣?”

皇後一聽,忍不住笑出聲。

家宴上就這麼幾人,要查出下毒很簡單,而揪出是誰下毒更簡單,除非有人為了陷害李貴妃故意繞了圈子將毒下在淩雲婉身上。

否則,是誰動的手,一眼便瞧得出。

“衛小公爺,我可沒得罪你,怎得說話這樣難聽?”

這是宮中的事,插手太多會臟了手。

隻是算計到他頭上,再臟,他也要動手。

“從前沒有,不過,今日得罪了。”

李貴妃失魂落魄,慌亂地看著他。

衛琅隻是溫潤地笑了聲,而後回眸,看向紗幔後的女子,笑了聲:“毒還沒解完,諸位,可否移步?”

長公主臉上的喜悅不加收斂,她一直想要促成的事情,卻不想因此事促成了。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朝皇後看過去:“皇嫂,你是後宮之主。我便不插手此事了,你一定要將此事查清,還阿婉清白公道。”

“放心。”

“……”

殿門重新被關上。

衛琅折回去,隻見女子身下的帳紗混亂,沒了形狀,寬大的衣袍遮住她的身體,她躲在裡麵 ,似乎在發抖。

衛琅低睫,看向自己垂在身側的手。

沾著一絲紅色血跡。

雙指揉撚在一起,消失不見。

淩雲婉沒有抬頭看他的眼睛,從頭到尾,她的眼眶都是發紅的,尤其是身體貫穿的時候。

手指沒有輕柔的力道。

隻有橫衝直撞。

她的眼淚重現,逐漸清醒過來。

衛琅看她那幅模樣,不知不覺間,便想起了陸茗。

陸茗年少,乾淨,塵白得像他永遠無法摘到的梔子花。

他不敢碰,不敢動。

將她供奉在高位。

直到她死了。

都未褻瀆過她一分。

而如今的淩雲婉,她躺在那裡,就像是從枝頭被打碎,零落的梔子花。

一樣的潔白,卻染上了塵泥。

不再純粹乾淨。

衛琅坐在她身旁,手指伸進去。

她本能地躲避,衛琅忍不住嗤笑:“方才,是誰抱著我,不要我離開。”

淩雲婉沒有說話。

她被淚水沾濕的眼睛無比清醒。

夢醒了,要有一刻自己的空間。

不再陪他演戲。

對於淩雲婉的沉默,衛琅不置可否。本就是個玩物,她巴結著他,想要他給她疼愛。可是,他隻用手指,然後戳破,抽動,疏離地對待她的靠近。

有些恍惚是必然的。

否則,假的不像一個人。

“人既已沒事了,便起來回國公府。”

衛琅丟下一句話,從殿中離開。

留下一陣風,卷進來。

葉醞衝撞跑進來,知曉這其中發生的事,怕得很,“還好小公爺回來了,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娘子你的命怕也是要搭進去的。”

她幫她穿衣,不小心碰到她的皮膚。

“娘子身上怎麼這樣冷?”

葉醞喃喃道:“小公爺也太不溫柔了……”

淩雲婉失聲笑了下,“沒有。”

葉醞疑惑地抬頭,然後聽見淩雲婉說:“他沒有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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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琅從朝華殿出來,心裡一股火氣憋著無處釋放。

他想到她那張臉,想到她哭紅的眼睛,還有手指上的血。

宋吉找到衛琅,瞧見他出神。

“我已將人送去慎刑司了,很快,真相就會水落石出。”

說罷,他朝著殿內看去。

“要不要為大娘子請太醫來。”

“她沒事了。”

宋吉先是“嗯”了一聲,然後又瞪大眼睛。

中了那樣的毒,大抵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好的。

他家小公爺親自為其解毒。

這麼快就結束了?

衛琅側眸,朝宋吉看去。

宋吉不敢再胡思亂想。

“你守著,將母親與她送回府上。”

“那小公爺你去何處?”

“藏書閣。”

衛琅丟下這話便離去,宋吉撓頭,怎麼好端端地,要去藏書閣了?

不過,主子的心思,他猜不得。

衛琅走至藏書閣,點上燭火。

憑著記憶,一直走到藏書閣最裡。

而在朝華殿才發生過的種種再度湧入腦海。

“淩雲婉,這是你自找的。”

他看見她雪白的兔子跳脫,原本隻是兩團普通的□□,在他心野之間,引起惡念。

可又在一瞬間,惡念被心中的執念壓倒。

他收斂住。

沒有輕易踏出那一步。

可不知道為何?

離開朝華殿,到藏書閣這一路。

他的腦海裡,都是她,發紅的臉。

衛琅尋到佛經,認真將其捧於手上,讀閱。

用來淨化心脈。

從前,陸茗不是沒有向他暗示過,隻是,他認為此行邪惡,不能在一切還未走上正軌之時,為禍她。

他要等他自己考取功名,建功立業。

而今,他卻被淩雲婉幾個眼神,動作,還有話語,勾去了。

這是為什麼?

衛琅不禁閉了閉眼睛,一切,隻是因為她們太像了而已。

衛琅出生之時,上官儀難產,疼了三天三夜才平安生產。國公爺起初並不喜歡他,但終歸是上官儀拚了命才生下的,故而愛屋及烏有了疼愛。

太後,皇帝,皇後,長公主。

從不缺人溺愛他,將他寵得無法無天,無人敢招惹。

唯有國公爺會教他禮法,嚴懲不貸,希望他長成一個溫潤如玉的君子。

故而,這許多年來,他受國公的影響,一半善,一半惡。

而這些不純粹的善惡夾在一起,變成了會折磨人的瘋,久而久之,他瘋的自在,瘋的爽快。

是陸茗,讓他下定決心做一個好人。

可是,她死了。

死在他還沒有成為一個好人之前。

衛琅握在手中的佛經霎時間變成一團雜亂,無法淨化心脈。

他默默轉向了另一個書架。

從中取得一本與之完全相反的書籍。

引他墮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