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
遠山鐘聲響起,回蕩在寂靜的山林之間,驚起鳥獸飛起。
不少人聽到聲音,雖心中疑惑,可也隻能暫時放下手中的事情,接二連三的前往鐘聲所在的地方聚集。
如今不過一個時辰,居然便已經敲響了停鐘,眾人聚集在下方麵麵相覷,議論紛紛。
待看清楚高台之人是溫黛,人群頓時炸開了。
“怎麼是她?”
“她瘋了不成,莫不是瞧著自己沒了法子拿第一,就要讓我們都陪著她一同死?”
“早知道她蠻橫,這個時候居然做出這等事!”
鋪天蓋地的聲音,夾雜著數不清的惡意,幾乎要將溫黛湮沒。
徐月對此自然樂見其成,不過現在並不是她落井下石的時候。
相反的,她還要竭儘所能的為溫黛說話。
“想不到妹妹居然如此荒唐,都是我沒管好她,我向各位道歉,她定然不是故意的。”
縱然她一番解釋,可隻會將人的怒火越拱越高,半點沒有為溫黛開脫到。
她聽著越演越烈的罵聲,眼底閃過得意之色,可麵上仍舊是一副維護妹妹的好形象。
而謝安此時看著荒唐的溫黛,也有些生氣,可到底壓抑住了脾氣。
“溫黛,你快下來,這是胡鬨什麼!”
溫黛站在高台居高臨下,她可以將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或憤怒,或幸災樂禍,或憎惡...
溫黛握緊手,微冷的風中傳來她的聲音。
“山中有大蟲,秦國人此次改變考試的目的就是為了利用大蟲獵殺周國學子,他們早在你們的衣裳上做了手腳,很快那大蟲就要來了,大家最好趕緊離開逃命。”
她獨自一人,單薄的身子被風吹得搖搖欲墜,偏偏聲音擲地有聲。
溫黛往日做了多少荒唐事情,喜怒無常早就傳遍了,眼下她嘴上說著有大蟲,可氣頭之上,所有人隻會覺得她實在開脫狡辯。
謝安本來偏向的心驟然被拉了回來。
“溫黛,你胡說些什麼,還不趕緊下來道歉認錯,你知不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事!”
溫黛咬了咬唇,有些氣憤,“我說的都是真的!”
“誰知道呢!溫郡主,您是高高在上的皇親國戚,可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啊!”
“就是啊,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說不得還能挽救點。”
“簡直就是個害人精!謝世子跟她有婚約,當真是倒了大黴!”
“...”
無數的埋怨聲,沒有任何一個人相信溫黛的話。
哪怕是周玉河,此時也是滿臉疑惑,還有被溫黛誆騙的氣憤。
所有人都準備返回,人潮之中,唯獨一人逆勢出聲,縱然聲音低若蚊蠅,可在一眾反對聲中格外刺耳。
“我相信郡主,我們還是回去吧,萬一真的有大蟲呢。”
這是武明珠第一次收獲了這麼多人的目光,不過大多都是看傻子般的眼神。
“又是一個攀炎附勢的人,怎麼,你收了溫郡主多少銀兩?”
“還真有蠢貨相信,紫金山這麼多年,什麼時候有大蟲。”
“就是,自己不想出人頭地,就彆擋了彆人的路唄。”
不出所料,武明珠同樣也收獲了鋪天蓋地的嘲笑聲,以及白眼。
隻是她仍未退縮,依舊固執己見,沒有跟著人離開。
有了武明珠開頭,本來左右為難的人紛紛留了下來,有的是忌諱溫家勢力,有的隻是單純想看看溫黛弄什麼幺蛾子。
眼看著大部分人離開,溫黛卻無計可施,可她臉上並不著急,隻是看著遠方,等待著什麼出現。
不消多時,一聲虎嘯震懾山野。
緊接著一隻體型巨大,花紋繁亂的大蟲猛然從林間跳了出來,將所有人的去路死死攔住。
那大蟲都快有兩人高,光是鋒利的獠牙足以洞穿人的身體,更彆提那厚重威武的爪子。
“救命,救命啊!”
走在最前麵的一個男子,嚇得肝膽俱裂,噔時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隨即連滾帶爬分就往後跑。
原本不信邪的眾人此時尖叫連連,連平日裡的體麵也顧不了,那裡還有方才的不屑一顧,更有甚者哭爹喊娘的往回跑。
徐月也沒想到這一幕,她愣在原地瞳孔驟縮,被人順勢推倒在了地上。
謝安本來想去將她拉起來,可人群實在是太擁擠,力氣之大將他直接往前帶著擠開。
所有人都在逃命,不少人都在往溫黛所在的高台狂奔。
人擠人,尖叫慘叫不絕於耳,宛若人間煉獄。
那大蟲聽見這些,加上濃鬱的香料刺激得它鬱悶煩躁,眼中充斥著冰冷的獸性。
徐月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逼仄的環境,混濁的氣息都在預示死亡的來臨。
最終還是落在稍後方的孫可瑩看不下去,跑到她身邊想拉著她一起走。
徐月再次想提起力氣起來的時候,前麵的人看著她的眼神卻逐漸驚恐,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那人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指著,嘴唇都在顫抖。
“在,在身後...”
徐月心瞬間沉了下去,渾身如墜冰窟,她甚至已經感受到巨獸在她身後張開了血盆大口,等著將她吞吃入腹。
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她不要死,她絕對不要死!
渾身不知道從哪裡湧出了一股力氣,她拉著孫可瑩,借著孫可瑩的力氣站了起來,緊接著甩開孫可瑩。
徐月的力氣大得驚人,孫可瑩被甩得一個踉蹌,直接摔在了地上,傳來皮肉被磨破的刺痛。
而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徐月頭也不回的往前奔跑。
徒留孫可瑩一個人落在身後。
孫可瑩幾乎都沒有反應過來,不敢相信徐月就這麼把她一個人扔在了身後。
無儘的恐慌襲擊著她,她耳邊是大蟲灼熱的吐息聲,她想要提起力氣逃命,卻悲哀的發現雙腿癱軟,失去了力氣。
所有人看著這一幕,可誰也沒有出手去救人,那可是老虎,誰敢去,誰又能去。
膽小的甚至提前閉上了眼睛,不敢看接下去血肉模糊的一幕。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孫可瑩已經是那大蟲的盤中餐。
就連孫可瑩自己,都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千鈞一發之際,一支箭矢破空而來,擦過她的發間,射向那大蟲的左眼。
老虎及時的後退躲閃,可依舊被鋒利的箭矢射穿了厚實的皮膚,因著疼痛瘋狂掙紮著,不斷發出嘶吼聲。
耳畔風聲獵獵,萬籟俱寂,所有人下意識看向射箭人。
溫黛站立於高台之上,眼神清冷肅然,仿佛手中之箭無往不利,所向披靡。
雖身軀單薄,可卻平白讓人覺得她充斥著讓人心安的力量。
咯噔一聲。
謝安覺得有什麼東西霎時沉淪。
借著這一箭的空當,溫黛並沒有停下反而接二連三的射出身下的箭矢。
而孫可瑩也借這個機會,迅速的爬了起來,咬緊牙拚著一口氣離開了原地和學子們會合在一起。
大蟲獨自被困於一處空地之上。
看著慌亂得不成樣子的學子們,溫黛冷聲道:“想活著就彆跟個蠢人愣著,難不成要等著它來將我們通通吃個乾淨不成!”
少女的聲音清脆利落,猶如當頭一棒將人敲醒。
往日瞧著最荒唐不羈的家夥說出這種話,大家多半覺得有些奇怪。
可如今大敵當前,誰也沒心情細想這些,手上有弓箭的,索性都拿了出來,所有人的力量擰成一股繩。
箭雨之下,大蟲不敢貿然進攻,隻得後退了好幾步。
可箭矢終歸是有用儘的時候。
正在他們擔心著用完了箭矢如何辦的時候,馬蹄聲陣陣,地麵隱隱約約顫動起來。
看著出現的禁軍隊伍,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都在歡呼雀躍著。
“咱們有救了!”
溫黛眼尖的看見禁軍同行的江弈。
還好,這家夥來了,應該沒甚大問題了。
隻是謝淮那家夥呢,怎麼還沒回來,難不成死了。
她冷凝著的眉眼鬆動,眼中帶著幾分關心和疑惑。
人潮之中,小郡主一眼看見他,眼中是不加修飾的關心之意。
江弈看清了小郡主的眼神,對上她純粹的笑意。
他握緊手中韁繩,露出一個大大的笑,一副很是臭屁的模樣。
溫黛見狀毫不留情的彆過了眼,給這家夥臉了。
禁軍們訓練有素,一邊對抗著老虎,一邊護送著這群世家子弟們離開。
老虎本就饑腸轆轆,眼下看著盤中餐離開,怎麼可能忍得住,一時間連身上的疼痛都忽視,不斷的朝著人群逼近。
“畜牲,還敢來!”
江弈全無平日吊兒郎當的模樣,一身武服勾勒出勁瘦腰身,握緊手中的長槍,他步步逼近。
怕江弈應付不過來,謝安臨時借了一把長劍就衝了過去,隻是老虎皮糙肉厚,他反而被震得手疼。
見狀,江弈嗤笑一聲,帶了些許挑釁的意味。
“謝安,你行不行啊,彆添亂啊。”
謝安也是心高氣傲之輩,更何況在如此多人麵前被人挑釁。
他握緊長劍不甘示弱的回懟。
“行不行,咱們看看誰先拿下這老虎如何?”
江弈正有此意,“好啊。”
一個是少年將軍,一個是年輕的世子,誰也不甘示弱。
那老虎雖說受了傷,可力量速度比之兩人依舊毫不遜色。
兩人攜手攻了半天,早已精疲力儘,江弈一個沒注意更是直接被拍飛了出去,“噗嗤”一聲吐出一口殷紅的血。
下一刻被他隨手擦乾,隻留下殷紅異常的唇瓣。
謝安則趁此機會直刺那老虎露出的心臟部位。
“砰——”
那老虎頓時倒在了地上,毫無聲息。
霎時間,現場一片喝彩叫好聲。
溫黛見狀也衝了過去,將江弈扶了起來,隨手給他喂了一顆補氣益血的藥丸。
謝安見她過來了,下意識喊了她的名字。
隻是方才誤會人的話湧上心頭,讓他一時間尷尬不已。
瞧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溫黛率先開口。
“謝安哥,還好有你,不然我們肯定死定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此時不拍,更待何時。
謝安被誇得有些羞澀,撓了撓頭,連話都說不清楚。
“哪有那樣——”好。
“謝安哥小心!”
溫黛的驚呼傳來,他還沒來得及問怎麼了,就見少女飛奔過來,一把推開了他。
電光火石之間,他隻看見了大概,是那老虎垂死掙紮站了起來。
溫黛緊緊的閉上了眼睛,本來想著自己應該多少會受點傷,隻是疼痛遲遲沒有傳來。
反而是利劍穿破皮肉的聲音,溫熱的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她的臉上。
她茫然睜開眼。
入眼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消失已久的謝淮。
他眼下擋在她麵前,一劍從那老虎的下顎刺了個對穿。
血液滴落在他半張臉上,高挺深邃的眉眼滿是漠然肅殺,猶如自修羅鬼蜮而來的閻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