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見(1 / 1)

薑宓的目光看向了兩個粗使丫頭。

這兩個丫頭一個叫春蘭,一個叫甘草,兩個人都是十來歲的年紀,長相平平,沒什麼手藝。隻是二人性格不同,一個機靈,一個木訥。

剛剛率先響應薑宓的是春蘭。

薑宓:“你叫什麼名字?”

春蘭:“奴婢名叫春蘭。”

前世,春蘭一直隱隱在和王嬤嬤作對,她便知曉春蘭絕非繼母的人。她一直以為春蘭之所以和王嬤嬤作對是因為想要在她麵前表現,對她表忠心,直到後來去參加宴席前她腹痛不已,才發現這個婢女一直在為彆的主子做事。

薑宓:“從前在哪裡伺候?”

春蘭:“奴婢從前在大姑娘院子裡伺候。”

大姑娘,名喚薑姚,是已故大伯父留下的唯一的女兒。

接著,薑宓又冷不丁地問了一個問題:“為何來了綠蘿苑?”

春蘭頓時一怔,不是說四姑娘從鄉下來的,是個鄉野村婦,什麼都不懂,怎麼這幾個問題問得這般巧妙。她這樣子哪裡像不懂庶務的,倒像是管家多年的。

見薑宓正用審視的目光盯著她,春蘭忙斂了神,道:“是大姑娘瞧著四姑娘這裡人手不足,特命奴婢來了此處。”

薑宓:“如此說來,大姐姐那裡豈不是少了人?”

王嬤嬤嘲諷道:“四姑娘,大房隻有大姑娘一人,也用不了那麼多人服侍。”

薑宓發現春蘭在聽到這句話時麵部表情稍微有些變化。前世她還是經曆得太少了,又對府中的人事不了解才沒發現春蘭彆有用心。

春蘭沒有理會王嬤嬤的話,對薑宓道:“我們大姑娘說了四姑娘久不來京城,怕您不習慣所以命奴婢來服侍您,她那裡少一個人伺候沒關係,不能委屈了您。”

王嬤嬤輕哼了一聲。

薑宓假裝沒聽到,道:“大姐姐可真是疼我。”

瞧著春蘭略帶討好的笑容,薑宓挪開了視線。

此時不是處理她的好時機,留著她還有用。

甘草見薑宓又看了過來,想到她剛剛問春蘭的幾個問題,沒等她問就快速答了出來。

“奴婢甘草,原先在廚房燒火,是丁管家將我安排到這裡來的。”

劉婆子補充了一句:“奴婢姓劉,夫家姓李,原先在外院灑掃,也是丁管家將我安排來這裡的。”

薑宓點了點頭。她看了一眼臟亂的院子,對王嬤嬤道:“嬤嬤,你帶著春蘭將院子打掃一下。”

前世也是如此,她們幾個人是早上才過來的,劉婆子和甘草隻打掃了房間,院子沒來得及打掃。那時王嬤嬤一副管事的模樣,她又初來乍到,對京城的情況不了解,所以沒有安排她。又因春蘭明確地站在她這邊,她以為春蘭是自己人,所以護著她。灑掃的活就落到了身份不明不言不語的劉婆子和甘草身上。

如今既已知曉王嬤嬤和春蘭背後的主人是何人,又知這二人不對付,倒不如讓她們二人去鬥法,也省得她們一心想著給她找麻煩。

薑宓又看向連翹:“連翹,你帶著劉嬤嬤和甘草整理箱籠。”

連翹:“是,姑娘。”

王嬤嬤和春蘭都對這個安排很不滿。然而,王嬤嬤剛剛反駁過薑宓,此刻不敢再多說。

春蘭見王嬤嬤沒說,她也沒敢說。她很不理解四姑娘為何如此安排,她剛剛明明表現得挺好,還站在了四姑娘那邊對付王嬤嬤,姑娘怎麼就偏偏用了那個悶葫蘆甘草沒用她?

王嬤嬤本來是不滿的,但在看到春蘭眼底的不甘時,心裡又舒服了。她從一旁拿過來一把掃帚扔到了春蘭麵前,居高臨下:“愣著乾什麼,趕緊乾活!”

春蘭心裡憋屈死了,可她隻是個粗使丫頭,王嬤嬤是院子裡的管事嬤嬤又是三夫人的人,,四姑娘又明顯不站在她這邊,她哪裡敢跟王嬤嬤對著乾。

王嬤嬤搬了個板凳坐在了廊下,一邊嗑瓜子一邊道:“一個孤女還敢在府裡蹦躂,也不看看吃的喝的都是誰的,也就老夫人可憐你們,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不成?”

這話雖然是對著春蘭說的,但話裡的意思卻是在說薑姚。

春蘭捏緊了手裡的掃帚,將這一口氣咽下去了。

薑宓看似在沒關注外麵的事情,實則一直聽著王嬤嬤和春蘭的對話。見她們二人如此,心裡很是滿意。

有時候收拾人不必自己動手。

借力打力。

她不必等著盛家的教養嬤嬤,完全可以坐山觀虎鬥。

收拾了一番後,薑宓帶著甘草去了靜心堂。和前世一樣,薑老夫人以身體不適為由將她拒之門外。前世薑宓滿心歡喜地回到了京城,然而整個府裡卻無人待見她,她內心的落差極大。一直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沒做好。直到後來待久了知道大家本就不喜她,不管她做什麼都是錯的,至此,她對太傅府失望透頂。

有了前一世的經曆,薑宓早已對太傅府沒有任何期待。

她儘了本分,不讓人挑出來毛病就好。

薑宓沒多留,回到了綠蘿苑。

見她這麼快就回來了,王嬤嬤和春蘭臉上都流露出來幸災樂禍的神色。

前世薑宓隻顧著難過懷疑自己並未注意其他人,如今再看,每個人的態度都非常明顯。

連翹看到自家姑娘十分驚訝,道:“姑娘,您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薑宓:“祖母身體不適,讓我晚飯時再過去。”

春蘭早已收起了幸災樂禍的神情,她一臉驚訝,道:“老夫人身體不適?怎麼可能,午飯時她還叫大姑娘過去陪著她一起用飯,吃過飯都沒走呢。”

薑宓靜靜看著春蘭。

前世因為春蘭這句話薑宓難過了許久。

如今知曉她是薑姚的人,再聽這番話就不這樣想了。

春蘭就是來挑撥她和府中長輩們之間關係的,她越是不得長輩們喜歡,越是能襯托薑姚的好。

看著薑宓的神情,春蘭心裡得意極了。四姑娘在綠蘿苑裡再怎麼厲害有什麼用,還不是得不到府中主子們的喜歡。心中雖對薑宓不屑,但麵上還是請罪:“四姑娘,對不起,奴婢說錯話了。”

薑宓:“你的確說錯話了。你作為我院子裡的丫鬟,不該說這樣的話,也不該做這樣的事。幸而咱們剛見麵,不然旁人還以為是我安排你去監視祖母呢。”

春蘭心裡一驚,臉色大變:“四姑娘,奴婢沒做過這樣的事。”

薑宓:“做沒做你自己心裡清楚。你從前怎麼樣我不管,如今既然跟了我就本分些,不該你乾的事情彆乾,將嘴巴守嚴了,不該說的話不要說。”

春蘭:“奴婢記住了。”

薑宓目光掃過王嬤嬤,發現她正盯著春蘭若有所思,她放心地回了屋裡。連翹瞪了春蘭一眼,也跟著薑宓去了屋裡,一進門她就將屋門關上了。

薑宓斜靠在了榻上休息,坐了五天馬車,她這會兒還感覺自己在路上一般,搖搖晃晃的。

連翹:“姑娘,老夫人真的是故意不見您的嗎?”

薑宓指了指對麵的位置:“坐。”

她從小和連翹一起長大,兩個人可以說是親如姐妹,私下很是隨意。

連翹心裡著急並未坐下。

薑宓:“自然是故意的。”

連翹皺眉:“這都過去十年了,老夫人怎麼還這樣對您啊。不光老夫人,府裡的人也還是跟從前一樣。既如此,真不知老爺為何要將您接回來。還不如讓咱們在老宅待著呢,至少族裡的幾位老爺夫人都很喜歡您。”

薑宓笑著說:“這裡是我的家,父親怎麼可能一直不管我呢。”

薑宓瞥了一眼窗外,王嬤嬤沒再嗑瓜子,匆匆出去了,想必是跟繼母那邊的人通信了。春蘭將甘草叫到了角落裡,正詢問著什麼。

連翹皺了皺眉:“這兩個人怎麼都這樣,王嬤嬤不跟您說一聲就走了。還有大姑娘,她從前就喜歡搶您的東西,她院子裡出來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姑娘,咱們想個法子將她們倆攆走吧。”

屋外,春蘭一直在問話,甘草垂著頭一句話也沒說。

春蘭臉上的神色很難看,似是在咒罵甘草。

薑宓:“不急,我留著她們還有用。”

連翹知道自家姑娘是有主意的,沒再多言。

薑宓收回目光,她還有正事要做,懶得理會這幾個人。她低聲道:“你去打聽打聽當年在綠蘿苑裡服侍的人如今都去了哪裡。”

她記得母親死後父親發了好大的火,綠蘿苑裡侍奉的人全都不見了。至於她們去了哪裡,那時她年紀尚幼,並不記得了。

連翹:“是,姑娘。”

正好此時王嬤嬤不在,薑宓見劉嬤嬤在外間整理東西,道:“你去將劉嬤嬤叫進來,你去盯著春蘭讓她把院子打掃乾淨。”

連翹眼前一亮:“是。”

她早就看春蘭不順眼了,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收拾她。

劉嬤嬤得知薑宓要見她,將手在衣裳上擦了擦,這才進了裡屋。

薑宓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嬤嬤,坐。”

劉嬤嬤:“老奴不累,站著就好。”

薑宓:“嬤嬤,你站著我須得仰著頭與你說話,這樣不舒服,你就坐下吧。”

劉嬤嬤這才坐下了。

薑宓:“嬤嬤是府中的老人了,我記得從前在府中時嬤嬤就在府裡了。”

劉嬤嬤:“四姑娘記性真好,老奴從前確實見過您幾麵。”

四姑娘是所有姑娘裡麵長得最好看的,小小年紀就好看得不得了,她雖沒見過幾次卻印象深刻。

薑宓:“嬤嬤來府中多少年了?”

劉嬤嬤想了想,道:“今年是第二十八年了。”

薑宓:“我爹娘成親時嬤嬤也在吧?”

劉嬤嬤:“在。”

薑宓:“你可知我母親的身體從何時開始不好的?”

關於內宅的傳言劉嬤嬤也是知道的,大家都說四姑娘的母親是生了她之後變差的,是四姑娘克死了三夫人。劉嬤嬤能在大宅子裡待那麼多年,兒女在府中的職位也不差,說明也是有自己的生存智慧的。

不該她說的話她一句也不說。

劉嬤嬤垂眸:“老奴並不知內宅裡的事情。”

這麼多年過去了除非是在院子裡服侍的人,想必其他人也不記得了。薑宓本也不該抱希望。她正想說些什麼,突然發現劉嬤嬤在接觸到自己目光時眼神有些遊移。

難道劉嬤嬤知道些什麼,隻是不願意告訴她?

今日她剛剛和劉嬤嬤見麵,兩個人並不熟。也是她著急了,不該現在就問劉嬤嬤。等過些日子兩個人相處久了她再問吧。

薑宓:“嗯,嬤嬤去忙吧。”

劉嬤嬤似是想說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來朝著外麵走去,走了兩步,卻突然下定了決心,轉過頭來,看向薑宓。

“四姑娘,這不是您的錯,沒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夫人也不會怪您的。”

薑宓怔了一下。

原來劉嬤嬤剛剛未說出口的話是這個。

世人都說是她害死的母親,她從小也是這樣認為的。

“多謝嬤嬤寬慰,隻是母親的死一直是我的一個心結,我很想了解清楚當年母親究竟因何而死。”

劉嬤嬤:“當時老奴一直在外院,確實不太清楚內宅的事情。”

薑宓:“多謝嬤嬤。”

劉嬤嬤走後,薑宓看向了窗外。

從她有記憶以來母親就喜歡坐在這個位置看向窗外,那時母親的眼神總是帶著幾分悲傷,看她的目光也十分複雜。她原以為母親是不喜她害她身體變差,可結合盛懷雋的話來看,似乎另有隱情。

母親的死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如若母親不是因生她而死,又是為何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