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臥室退出來後,周軼橙轉悠到了廚房。
邵盈正在熱菜,勸不動許聞欽來家裡吃年夜飯,她隻能親自送上門來。
鍋裡的水餃正煮熟,一個個圓滾滾地冒出頭來,邵盈側頭說:“你表哥好像談戀愛了。”
周軼橙心裡咯噔一下,想也沒想,就直接張口否認:“怎麼可能!他整天這樣冷這張臉,哪有小姑娘會喜歡他呀?”
“怎麼不可能?”紹盈覺得她堅定的態度有些好笑,“你表哥長得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就開公司,也不缺錢,怎麼就找不到個女朋友了?”
周軼橙努力給自己圓邏輯:“那這麼多年,你看他找了嗎?”
邵盈道:“說不定隻是沒遇到喜歡的。”
周軼橙轉頭朝臥室方向看了眼,強壓下翹起的嘴角。
聽她媽這麼一分析,怎麼突然覺得,兩人更好磕了點?
邵盈察覺她的神情,狐疑道:“你傻笑什麼?”
“大過年的,我高興不行啊。”周軼橙一秒收斂,催促,“媽,你快好了沒?我們趕快回家吧。”
“平時來喊你走你都不走,今天怎麼不想多賴會兒了?”
周軼橙胡扯了個理由:“我心疼我爸,他一個人呆在家呢。”
邵盈打趣她:“沒來之前你心疼的還是你表哥呢。”
廚房裡彌漫的味道很香,周軼橙有些餓了,她走到冰箱旁,想找找有沒有什麼吃的。
拉開門卻看見了空蕩的雙開門冰箱裡隻擱了半袋胡蘿卜,神情有點不敢相信,“表哥說隨便吃的就吃這個啊?”
邵盈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隻是調侃:“你在家吃那麼多,還餓?”
“……”周軼橙定睛看了眼,見胡蘿卜包裝上麵標注是進口兔糧。
她捧著半袋胡蘿卜離開廚房,一言不發地在房子裡找那隻薛定諤的兔子。
最後在最少去過的書房裡還真看見了一隻小白兔。
周軼橙知道許聞欽喜歡兔子,他之前的微信頭像就是兔子。
雖然和本人氣質一點也不搭,卻好久都沒換過。
即使前兩天剛換頭像,沒想到也還是和兔子的合影。
眼前這隻小白兔被養在了窩裡,察覺到有人靠近,膽怯地往裡躲。
周軼橙抽了根胡蘿卜出來,靠喂食和它拉近關係。
小白兔一點點湊過來,唇畔翕動,開始啃胡蘿卜。
周軼橙要被可愛暈了時,餘光一暗,許聞欽的身影出現在門邊。
“表哥,你怎麼養兔子了,好可愛!”小白兔已經熟悉了周軼橙的氣息,她輕輕鬆鬆就把它抱進懷裡,順著毛問,“它叫什麼名字?”
許聞欽不緊不慢說出兩個字:“小隻。”
“小隻?”周軼橙嘀咕,有些不太滿意地吐槽,“表哥你會不會取名啊?”
許聞欽把兔子從她手上抱回來:“周軼橙,它吃過了,彆再亂喂東西。”
還沒抱爽的周軼橙隻能悻悻收手:“哦。”
廚房裡,邵盈已經把菜熱得差不多。
她收拾好東西,走出客廳卻沒看見任何人,便喊了聲名字。
許聞欽欠道:“周軼橙,你媽叫你。”
“我又不聾。”周軼橙回他。
許聞欽好脾氣地沒計較周軼橙頂嘴的事。
他蹲身把兔子放回窩裡,而後跟著出了書房。
邵盈急著想走,已經在玄關處換鞋了。
周軼橙也擠過去,暗暗和她比起誰換鞋更快。
邵盈囑咐說:“飯菜給你熱好了,我辛苦做的,記得吃完。”
許聞欽點頭:“好,謝謝小姨。”
周軼橙在一邊擠眉弄眼:“那我們就先走咯,希望你能過個愉快的除夕夜,表哥拜拜!”
許聞欽裝作沒看見她的暗示,正經答:“嗯,再見。”
合上門回到臥室,葉因枝正站在落地窗前,那一小塊蛋糕還原封不動放著。
天色很深,她的臉倒映在玻璃平麵上,有幾分空寂,帶給人難以抓緊的錯覺。
許聞欽輕叩了兩下門板:“她們走了。”
葉因枝回過神來:“好。”
許聞欽問:“我小姨熱了飯菜,要不要吃點?”
葉因枝朝門口走來,說:“好。”
許聞欽在她身側輕笑:“嚇傻了?怎麼隻會答這個字了?”
"沒有。"葉因枝跟著他進了客廳,走到餐桌沿坐下,桌麵擺了四五個家常菜。
她從口袋裡摸出那三個紅包,將其中兩個推給許聞欽,“一個是你表妹剛才拿來的,另一個是我奶奶給你的。”
“周軼橙給你的?”許聞欽坐到她對麵,拿過空碗盛餃子。
“對,可能是邵主編給小輩的壓歲錢。”葉因枝合理推測,“本來她應該是想藏在你枕頭下麵,看見我在你臥室,就直接給我了。”
“那你就收著。”許聞欽說得理所當然,將盛上餃子的碗放到葉因枝麵前,“小心點燙。”
“謝謝。”葉因枝捧著碗壁,拘謹地拒絕,“我不能收。”
許聞欽指尖點了點黃如巧給的那個紅包,學著她的語氣:“那我也不收。”
葉因枝強調:“這是我奶奶特意讓我給你的。”
許聞欽旁敲側擊問:“周軼橙把紅包給你的時候,就沒多說什麼?”
“說了。”葉因枝沒好意思複述具體的原話。
許聞欽淡然:“既然說了,那就不用我再重複一遍。”
葉因枝一愣:“難道那些話是你教她說的嗎?”
“我不知道她跟你說了什麼。”許聞欽又給自己盛了碗餃子,懶懶散散,沒半點撒謊該有的樣子,“但是那會兒你都沒成功拒絕她,難道覺得到我這兒就行得通了?”
“……”
葉因枝捏著筷子,咬下一口餃子。
她想也是,許聞欽隻會比周軼橙更難纏,甚至到有點無賴的程度。
現在就暫且先收下來,等到時候和之前那張銀行卡裡的錢一起還回去。
桌麵上擺了兩個紅包,許聞欽又拿出一個疊上去:“生日禮物。”
他的那個紅包不像其他兩個印了金燦燦的“壓歲包”三個大字,而是用純黑色的筆跡在表麵寫上了“生日快樂”。
那字一如既往地他像從前般潦草,結尾跟著個收筆時習慣性的小點。
葉因枝已經有點想發脾氣了:“許聞欽,我沒那麼缺錢。”
被迫收了邵盈給他的紅包,已經讓她覺得很不好意思了。
“想什麼呢?不是錢。”許聞欽唇角的弧度似有若無,“我有那麼俗麼?”
他都這麼明確地說了,葉因枝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接過來,但特意強調道:“如果是錢,我就還給你。”
許聞欽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閒閒說:“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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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送家時,已經十一點多,本來還能更早點,葉因枝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看兔子。
脫下大衣掛到衣帽架上,她沒第一時間去洗漱,而是坐到桌旁,把許聞欽另外給的紅包打開來。
這個紅包捏在手裡沒什麼厚度,應該如許聞欽所說的,並不是錢。
葉因枝把裡麵的東西倒出來,才發現裝的是張照片。
照片大概是在黑暗環境下拍的,畫麵正中央是個生日蛋糕,表麵寫了同一句“祝你生日快樂^^”。
表情和文字都和今天的蛋糕如出一轍,但照片並像素不高,明顯是很久以前拍的。
葉因枝目光移到照片右下角,看見了用黑色文字寫的落款時間,是她十八歲的那個除夕夜。
下意識翻到照片背麵,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句很短的話——十八歲,祝你成年快樂。
這個禮物從裡到外,寥寥數筆,全是許聞欽的手跡。
其實葉因枝並不是第一次收到他送的生日禮物。
十七歲那晚,許聞欽兩手空空,卻耍賴讓她邀請他回家過生日。
後來並他沒有失言,還真補上了口頭欠她的生日禮物。
同樣是一張寫了字的照片。
不同的是,畫麵拍的並不是蛋糕,而是眉眼冷僻而張揚的少年。
他黑眸盯著鏡頭,情緒很淡,唇邊一絲笑意也沒有,就好像是被勉強著才拍下的這張照片。
許聞欽把自己的照片送給了她當作生日禮物。
還在背後空白處附上一句:“十七歲,認識我,你挺幸運的。”
以前看到這句話時,葉因枝隻覺得這人怎麼能這麼自戀。
現在時過境遷回想起來,她發現,他好像也並沒說錯什麼。
葉因枝拿過桌麵上的手機,揭開殼子,裡麵藏著的正是這張照片。
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什麼,大概是覺得單單一張照片不好保存,就順手擱在了這裡。
後來不管是換手機還是殼子,就好像養成了習慣,她都會把這張照片繼續按這種方式收著。
葉因枝看著照片,連自己都沒發現地翹了唇角。
十七歲的乖張少年,不可一世的許聞欽,真是好久不見了。
葉因枝把兩張像素差不多的照片擺在一塊兒,又想起來另外一件事。
許聞欽把這個禮物送給她時,是在課間的學校走廊上。
她出去接水,他迎麵走來。
然後不動聲色地靠近,又若無其事彎了彎腰。
把照片塞進她校服口袋後,他不置一詞走遠了,沒有多餘解釋。
周圍鬨哄哄的,人來人往。
卻沒人注意到他們的暗度陳倉。
葉因枝走到角落,把口袋裡的照片拿出來。
看清以後,她忍不住紅著臉低喃一句:“許聞欽,真自戀。”
王啟憲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蓋著水杯蓋子和她搭話:“小仙女,你也看出來了?”
葉因枝嚇了一跳,迅速將照片揣回口袋,本就做賊心虛,還被聽到了在說彆人壞話,她的臉紅直接蔓延到耳後根。
“上周欽哥還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個拍立得要我給他拍照,要求可多了,這不滿意那不滿意的。”難得碰上個意見一致的人,王啟憲立馬打開了話匣子,“那不是小女生喜歡的東西嗎?我哪會弄這個。”
等他把話都說完,停了下來,葉因枝才輕輕問:“我剛才的話,你能不告訴他嗎?”
王啟憲撓撓頭,笑出一口白牙:“你放心,我不告訴他,就當是咱倆的秘密。”
本來就一件小事,被他給形容的怪怪的,葉因枝為難地嗯了聲。
話題到這兒也應該結束了,葉因枝和王啟憲不太熟,她見對方沒有話要繼續說,抬腳準備離開。
哪知剛一轉身,就見到本該走遠的許聞欽站在身後,單手抱著個籃球,一動不動。他校服外套敞著,內搭的衣服也很單薄,清峻的樣子像是不怕冷。
才幾分鐘的功夫,許聞欽就來回了教室一趟。
他黑眸盯著葉因枝,語氣挑釁道:“喂,王啟憲,你乾嘛呢?球技這麼菜還不多練練。”
王啟憲怕葉因枝擋住他,趕緊踏前一步:“你不是說今天沒我位置嗎?”
許聞欽的目光有些冷,被他一盯,葉因枝臉都沒那麼熱了。他擋在她麵前,繼續說:“現在有了,一句話,來不來。”
“來啊!”王啟憲興衝衝的,突然想起來手裡還有個礙事的水杯,轉頭就塞給了葉因枝,“小仙女,能不能幫我把杯子帶回教室,多謝啊。”
葉因枝一伸出手來,便感到那道目光瞬間從她臉上移到了手上,抿了抿唇,還是接過:“好。”
她繞過許聞欽離開回教室,經過他身側時,卻聽到頭頂落下一聲莫名其妙的低笑,夾著漠然與戲謔。
等到了走廊轉彎處,葉因枝還是沒忍住,回頭瞥了眼。
她看見兩個男生的身影中間相隔很遠,王啟憲想要和許聞欽勾肩搭背,被他沒有掩飾地側身避開。
籃球已經到了王啟憲手上,許聞欽隻顧著雙手抄兜,不疾不徐邁步,在人群之中,身形高挑到一眼就能被認出來。
沒看多久,葉因枝正要收回眼。
恰在同一秒,許聞欽非常非常緩慢地,撩起了眼皮。
兩道視線就這麼在半空中交彙,她欲收,他直白,一眼如萬年。
……
腦海中的記憶就跟麵前的相片一樣,泛著舊意。
通話被接通時,葉因枝才如夢初醒一般,慌張又無措。
“許聞欽。”極為罕見的,她先一步喊了他的名字。
“怎麼?”許聞欽的聲線有點兒懶。
這與葉因枝略顯緊張的音調恰成正反兩端。
“我今晚說我喝醉了隻會胡說八道……”這大概葉因枝生平第一次這麼有勇氣,敢說這種話,“但這些胡說八道裡麵,或許……或許總有幾句是真的。”
等了半晌,隻有許聞欽低低的一聲:“嗯。”
葉因枝大腦還是混亂的,這樣的回應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許聞欽會有何種反應。
隻是覺得,要是換做自己喜歡了這麼久的人表明出相同的心意,哪怕一丁點,她也會高興到像飛在半空中那樣飄飄然。
雖然明麵上,她肯定會裝的很坦然很坦然。
……說不定,許聞欽也隻是在裝作很平靜而已。
想到這,在沒有完全組織好之前,葉因枝話語已經脫口,“但我現在還分不清,你願意等等我嗎?”
這回許聞欽答得很快,語氣裡莫名有點寵溺:“葉因枝,我都等你八年了,你說呢?”
葉因枝仰了下頭,此刻的情緒讓她很想哭。
鏡中,她眼尾潮濕,模樣好不爭氣。
“葉因枝。”許聞欽再一次喊了她名字。
他啟唇,語調輕緩,一字一句都合上她心跳的節拍:“我會一直等你,直到你也喜歡我為止。”
葉因枝走到陽台上,那兒灌進來的冷風緊貼著她皮膚,也熨帖了她酸脹的情緒。
像是被摁下開關,夜空中同時盛放出許許多多璀璨煙火,葉因枝拿下手機看了眼,屏幕上的時間正好顯示12:00。
“葉因枝。”聽筒裡傳來聲音,葉因枝趕緊把手機放回耳邊,還好沒錯過許聞欽的新年祝福,“新年快樂。”
葉因枝迎著風,臉頰沾淚,笑著說:“許聞欽,也祝你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