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翎鳥瞪著一雙紅寶石一般的圓眼,舍不得眨動眼皮,生怕錯過一點眼前這位青年的動作。
浮在空中的巨大方正符文法印,金色的東方龍,一瞬破滅的前人封印,以及那把看上去普通,此刻劍身流轉著暗紅色光芒的木劍。
這一切,包括眼前的青年在內,都讓火翎鳥感到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新奇感。
碎成光雨的金龍再度複生,雲雨仍舊伴著祂。金龍盤旋在空中,像是在尋找下一個衝撞的目標。
青年舉起木劍,插進赤色祭壇的中心。靈力順著丹辛劍向下注入赤色祭壇,又沿著紅色祭壇的地麵四散開,移動聖子像連同荊棘王冠銀椅下了赤色祭壇。
空中的金龍像是找到了目標,再次攜著雲雨衝撞向赤色祭壇。
青年拔出丹辛劍,向後跳退兩步,為金龍挪出空間。黑發在金龍帶來的烈風中劇烈飄搖,連束袖練武服也被帶著搖晃,襯得他身材挺拔,像一棵佇立風中仍舊堅勁的青鬆。
“轟——”
金龍攜同雲雨再次碎成光點雨,倒流回空中的金色方正符文法印。
赤色祭壇的地麵被金龍撞開一個大坑,細煙籠著塵土浮在空中。赤色祭壇碎裂的水泥塊向周圍四散開,又在教堂地麵上砸出坑,留下白色的摩擦痕跡,距離赤色祭壇最近的青年卻毫發無傷。
青年提著丹辛劍,跳上赤色祭壇剩餘的邊沿部分。
赤色祭壇中心的大坑中出現了一個長方形的洞口。洞口不算大,一次隻能通過一個人。從洞口向下望去,隻能看見幽深的黑暗,沒有一點光芒,恍若無底之洞。
青年回想起聖塔的詳細設計圖,另一隻手掌上憑空出現了燃著的蠟燭,將蠟燭靠近洞口,蠟燭並沒有熄滅。
青年隨手將蠟燭同丹辛劍一起扔了下去,不一會就從洞口先後傳來了兩聲較輕的撞擊聲。
青年聽見兩聲聲響,果斷地縱身跳了下去。火翎鳥呆愣了一瞬,立刻追著青年的身影進了幽深的方洞,向下飛去。
青年循著明滅的一點燭火,改變姿勢加速向下落去。
火翎鳥在他頭頂上追著,試圖抓住他,但每次都差一點,被氣得頭上冒火。
青年感受到氣溫的突然升高,努力仰起頭看了一眼火翎鳥。看清是火翎鳥的冠羽在燃燒後,青年並沒有吃驚,反而又轉回頭向下看去。
過了不久,青年翻了一個跟頭,就安穩落地了。
火翎鳥追在後麵,異常驚訝於青年的安穩落地。
這個洞少說也要有三四百米,就算是王廷的魔法師來了,恐怕也要施了魔法才能安穩落地。
眼前的青年究竟是……什麼人?!又或者,他真的是人類嗎?還是說,東方人有著什麼古老的神秘力量在身上嗎?
火翎鳥的圓眼睛裡閃過疑惑的光,緊跟其後。
青年一手舉起安穩立在丹辛劍劍身上的蠟燭,另一手提起平躺著的丹辛劍,借著蠟燭微弱的光,觀察著四周。
四周是一水兒的冰冷白牆壁,靠牆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大型實驗儀器,不遠處還有幾張實驗台,瞧上去像極了現代化的實驗室。
實驗台上還殘存著九年前有關“聖塔計劃”報道的報紙,以及一些手寫的實驗報告單。
看來,即便是封印後,也有人曾在這裡進行工作。
青年頓了一下,又鬼使神差地伸手翻開了那些手寫的實驗報告單。
“滴——嗶——”
封印情況監察器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聞景和連忙去掏運動褲褲袋裡振動的監察器,按下紅色的停止鍵,才終止了它的尖叫。
監察器上一次振動時,還是代斯在聖子像後發現亞諾的時候。
但這次傳來的算是好消息。
懷特公爵望向聞景和手裡停止尖叫的黑色圓形儀器,眼裡充滿了疑惑與擔憂。
“是好消息,”聞景和隨手把監察器放進褲袋裡,耐心地解釋,“主教先生破開聖塔的封印了,甚至可能已經進入聖塔之內了。”
懷特公爵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立刻起身,神色嚴肅,“那我需要趕緊啟動庇護法陣了。”
聞景和點點頭,麵露堅定之色,隨後補充:“我和你一起去。”
兩個人迅速跑到了臨時庇護所殘留的庇護法陣之前。
懷特公爵把手放在牆壁上,閉上眼睛,將魔力緩緩注入六芒星法陣之中。
牆壁上的六芒星法陣轉動起來,閃著幽藍色的光芒,像是天上閃耀的群星一樣。
六芒星法陣持續轉動著,幽藍色的光芒逐漸變成聖潔的白色。
聞景和本來在一旁沉默著護法,見狀立即出聲提醒懷特公爵:“閉上眼睛!”
從六芒星法陣中發出一道過於耀眼的白色光柱,耀眼到超出人類視覺的承受閾限,足以破壞一雙漂亮的眼睛。
那道光柱直衝雲霄,升騰到與聖伯納大教堂齊高的位置,散為六個光團。六個光團分散開,一個停留在原地,其餘五個散去其他五處修複已經不可用的封印法陣。
不一會兒,霍黎城地麵上升起六道光柱。留在空中的那個光團再次一分為六,旋轉著分散到六道光柱之中,逐漸凝成一個巨大的六芒星法陣。
變幻六芒星法陣瞬間將整個霍黎城籠罩起來,並迅速形成光壁,將聖伯納大教堂與周圍地區隔絕。
懷特公爵緩緩睜開眼睛,慶幸道:“哦,還好聽你的話閉上了眼睛,不然我的眼睛可能現在已經陷入黑暗之中了。”
聞景和睜開眼皮,聳聳肩,無奈地撇撇嘴道:“在啟動前突然放出強光,是一些古老的魔法陣的通病。”
懷特公爵忍俊不禁,臉上一掃之前的惆悵與擔憂,卻沒彆的動作。
聞景和望著一動不動地懷特公爵,愣了一下,出聲提醒:“你可以鬆手了。變幻六芒星法陣雖然需要長期注入魔力,但是通常啟動後法陣可以支撐一段時間,一段時間後,再次注入魔力就可以延長法陣支撐時間。”
聽完聞景和的話之後,懷特公爵有些猶豫,手掌一點點離開牆壁上的魔法紋路,注入的魔力也逐漸減少,直至不再注入一絲。
懷特公爵見法陣魔法紋路上的光依舊旋轉,法陣也沒有失效的趨勢,這才退後幾步。
不知何時,聞景和拿著一塊剔透的赤黃琥珀拋接著玩。
聞景和見懷特公爵退後,停止拋接,將赤黃琥珀豎立在掌心,上前幾步,托著赤黃琥珀,伸手向她,緩緩開口:
“把魔力注入這裡麵,注入完你就離開這裡,我會想辦法讓它替你在這裡好好站崗。”
“民眾需要魔法陣來庇護,但更需要一個強大的精神支柱。我們的敵人可是非常擅長精神控製和精神汙染的家夥,這種時候,正是發揮你的能力的時候了。”
懷特公爵伸出手,放到赤黃琥珀上,向裡麵注入魔力,低聲詢問:“那你呢?”
聞景和盯著手中逐漸亮起來的赤黃琥珀,脫口而出:“我?我暫時留守在這裡,等到分離了血魑和隆恩·布萊克,我會去支援主教先生。”
懷特公爵沒說話,隻是垂下眸子,盯著亮起來的赤黃琥珀,一時間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你可以離開這裡了。”聞景和托著赤黃琥珀,向下溫聲提醒,“接下來就交給我。”
懷特公爵聽到提醒聲,這才停止注入魔力,朝景和點頭示意,隨即離開了。
聞景和從褲袋裡掏出鑰匙扣,上麵掛著一個水墨黑和月輝白咬合的小箱子掛墜。
聞景和將掛墜取下來,施法將它變回原樣,迅速輸入密碼進行識彆,工具箱自動打開了,露出內部的三層結構。
聞景和取了錘子、螺絲和螺絲刀,又把“千足蟲”抱出來,按下它的啟動按鈕,低聲道:“是你派上大用場的時候了。”
“主教先生進去多久了?”
納西塞斯按了按頭上“化妝”過的軟帽,透過瞄準鏡盯著聖伯納大教堂裡的動靜。
賈奇低頭從左胸袋裡取出一枚銀白色麥穗花紋懷表,在側端輕輕一按,表蓋彈開,時分針清晰的指著現在的時刻。
賈奇不願對懷表體現的惡魔美學多做欣賞,簡單回答了問題:“十五分鐘了。”
賈奇“啪——”地合上表蓋,放回左胸袋裡。
納西塞斯聽出了賈奇對懷表的不耐,詢問時漏出一點笑意:“赤色祭壇的洞口有東西出來嗎?”
賈奇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著聖伯納大教堂裡的風吹草動,卻暫時毫無收獲。
賈奇回答得迅速,語氣裡還帶些俏皮:“沒有,可以說是風平浪靜。”
納西塞斯皺著眉,腦子裡把所有資料和事件都過了一遍,發現現在的狀況並不算好,疑惑道:“有些奇怪。封印解除了,庇護法陣也開了,可聖塔內卻沒什麼動靜。”
賈奇持續觀察著聖伯納大教堂裡的任何動靜,但偏偏什麼都沒有,難免有些抱怨:“是啊,沒有任何動靜,就好像那個家夥死了似的。”
納西塞斯一動不動地緊盯著瞄準鏡裡的聖伯納大教堂,卻沒辦法像賈奇那樣自由的觀察,隻好告訴賈奇:“密切關注赤色祭壇上的洞口,有東西爬出來……”
“有東西爬出來了。”賈奇舉著望遠鏡打斷了他的話,並笑著給出了一句調侃,“納西,你這張嘴算是言出法隨了。”
望遠鏡裡的赤色祭壇上的洞口邊,有一根黑色的觸手探了出來,緊接著是應該被人類稱為身軀的黑色不明球體,最後是其餘的觸手。
哦,朋友,你以為隻有這一個嗎?
當然不。
那個黑色怪物爬上來之後,成千上萬隻類似的怪物相繼爬了上來。祂們爭著搶著要爬到地麵上來,有的彼此互相撞成一攤黑泥再複生,有的彼此互相啃食著身軀和觸手,有的彼此互相拖拽著彼此的觸角。
祂們幾乎霸占了整個聖伯納大教堂,就連聖子像和聖母像也不例外,唯有荊棘王冠銀椅上的銀製錦盒沒被霸占。
儘管如此,卻沒有一隻做出要向教堂外爬的行動,看上去似乎也存在某種秩序。
賈奇撇著嘴說著地獄笑話,臉上卻難以自禁地流露出嫌惡神色,“哦,這些該死的黑東西看上去還挺有規矩的。”
納西塞斯緊盯著瞄準鏡裡教堂的景象,接上他的話:“彆太樂觀了。”
納西塞斯話音剛落,那些黑家夥就開始了速度可怖的爬行,如果忽略某些蠕動的黑泥的話。
賈奇嫌惡地閉了閉眼,驚歎一聲:“哦,該死的,我真是多嘴。”
納西塞斯反倒緊盯著那些速度可怖的黑家夥,語氣出奇的冷靜:“看來主教先生應該是沒遇上那些家夥。”
“那條金龍又恢複了,盤旋在空中,好似在尋找目標。”賈奇緩了一會兒,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著教堂的情況,“順便,那些家夥已經毫無秩序可言的在撞那層法陣光壁了,希望變幻六芒星陣能撐久一點。”
納西塞斯匍匐在樓頂上能感受到法陣光壁的劇烈震動,一時陷入沉思。
法陣光壁不知道能撐到何時,自己作為支援卻一時脫不開身。臨時庇護所裡願意留下來的普通民眾,和自己所見過的那些被吞噬的同伴,在那個聖塔下的家夥麵前,沒有什麼兩樣。
都是一樣憑著赴死的決心留下來,是一樣脆弱的生命。
於是,他對自己身旁的“惡魔”說出了請求:“阿野,請你去臨時庇護所幫幫……”
賈奇錯愕地看了他一眼,像在看一塊瀕臨破碎的玻璃,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景和現在在那裡。”
賈奇的目光又回到望遠鏡裡,沒再出聲。
納西塞斯當然不是瀕臨破碎的玻璃。
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雖然從嚴格意義上來講,他接受實驗後的身體素質讓他看起來已經不再像一個人類。
比起自己來,他覺得法陣光壁才更像是隨時都會破碎掉的玻璃罩子。
納西塞斯的語氣冷了下來:“希望主教先生能快點找到那個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