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與希望 紫衣主教望著兩道漸行……(1 / 1)

外神他說等一下 棲枯枝 4428 字 11個月前

紫衣主教望著兩道漸行漸遠的背影,長舒出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終於把好奇的副主教和神父送走了。

一想起臨走前,那兩個人像是見到救世主一樣崇拜和期望的神情,紫衣主教就覺得頭疼。

這個誤會大概率是解不開了。

紫衣主教轉身回了正堂,發現火翎鳥還沒回來。

往日裡,火翎鳥總是隨著教堂第一聲鐘聲飛回教堂,要麼落回鳥架上,要麼立於紫衣主教的黑鐵臂甲之上。

所謂的往日,也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現任紫衣主教並不足夠熟悉火翎鳥,隻是受上任紫衣主教遺信相托,對火翎鳥頗為照顧。

沒人知道火翎鳥為什麼不隨著鳥群一起離開,隻當它通人性,曉大義。

如果老一點的霍黎本地人在這裡,他們就會先歎一口氣,再說它是隻有人情味兒的瑞鳥。

它陪著上任紫衣主教在十餘年前,整座聖城位於風口浪尖之時趕赴了這裡。霍黎城繁榮起來之後,它也常伴上任紫衣主教身邊,從不擅離。

它曾啄傷惡徒凶狠的眼睛,也曾抓傷貴族不安分的手。霍黎城感激上任紫衣主教的同時,也將它敬為瑞鳥。

火翎鳥畢竟陪了自己一月有餘,城裡的情況又不容樂觀,它忽然不在,紫衣主教難免心裡有些擔憂。

紫衣主教取了整座霍黎城的城市規劃圖,拿在手裡,卷成筒,夾在腋下,調整了一下銀紫蝶麵的位置,戴上放在架子上的黑鐵臂甲,準備去教堂外核實幾處地方,順便找一找未歸的火翎鳥。

正在紫衣主教即將踏出聖伯納大教堂時,一輛黑色賓利攜著一路煙塵,刹停在了他麵前。

紫衣主教隻是揮手扇了扇煙塵,就被從車上下來的茶瞳青年健步上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雙肩。

“阿貝斯,阿貝斯,救救我,救救我……”

一身紳士裝扮的茶瞳青年不停地重複求救,語氣幾近哀求。

青年麵色如紙,眼淚不受控地從眼眶裡流出,整個人抖如篩糠,看上去狼狽又脆弱。

唯有代表布萊克家的黑鐵徽章依舊外放著光芒。

“隆恩少爺?!您怎麼會在這裡?”

紫衣主教驚得瞪大了眼睛,轉瞬間,又恢複如常,抓住眼前青年的雙臂,試圖扶直青年。

“我……我……我……”

隆恩·布萊克逐漸站直,回想起斯諾小姐那雙一眨而過的可怖紅色豎瞳,結巴得重複道。

紫衣主教身後傳來夾雜著調侃笑意的清朗男聲。

“他呀,是為了婚約和財富而來的。”

隆恩·布萊克看清來者那張臉後,立刻鬆開了抓住紫衣主教的雙手,指著來者難以置信道:“你……你……你……”

紫衣主教順著隆恩的手指方向,轉身看過去。

來者有一張未脫稚氣的臉,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明明正值青春年華,平時卻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無欲無求的模樣,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死氣,連笑也全然算不得真。此刻他挑釁地挑著眉,瞧著反倒比之前更有一股子生氣。

來者正是代斯。

代斯不再挑眉,擺出一副認真的表情,語氣真誠:“彆這麼害怕,斯諾小姐隻是向你展示她的美瞳而已。”

“美、美、美瞳?!”隆恩·布萊克那雙像汙水一樣混濁的茶瞳裡竟也聚起相信的光,表情似放鬆又似驚喜。

“當然是美瞳,紅色的,仿蛇瞳。”代斯使勁按住了什麼,借紫衣主教的身軀遮掩著,而後緩緩說道,“隆恩先生,我誠懇提醒您,您現在最應該回到蘭格尼治。這裡已經與您無關了。”

“對!對!對!”隆恩恍然大悟地大喊,而後又記起什麼似的,表情變回紫衣主教熟悉的矜傲,優雅地行禮告彆,“那麼,再見了,主教先生。”

對於隆恩這樣的變化,以及剛才自己插不進去一句話的對話,紫衣主教扯出一抹苦笑。

紫衣主教回以教禮,同代斯目送隆恩上車,目送他駛離霍黎城,連頭都不回。

“話說,這個躲在聖子像後的小鬼頭又是怎麼回事?”代斯開口打破了隆恩走後的沉默氣氛,把藏在紫衣主教身後的小男孩提溜出來。

“我才不是小鬼頭!”小男孩立刻反駁,使勁拍著鉗製住他後衣領子的罪惡右手。

小男孩穿著最小號的黑色教服,教服之上彆著銀色十字架徽章。儘管如此,最小號的黑色教服套在他身上,還是有一種小朋友偷穿大人衣服的既視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拍不開代斯的右手,小男孩一團和氣的圓臉皺成了帶褶的包子。

“亞諾?!”紫衣主教見到小男孩有些驚訝,卻又放柔了聲音,“你不是應該還沒起床嗎?”

“我太好奇禮拜儀式了,就……”小男孩雙眼飄向彆處,越說越覺得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我錯了,主教哥哥,我會改的。彆、彆把我扔出教堂,主教哥哥,爸爸和媽媽已經……”

嗬,會假哭的小孩……

代斯冷眼瞧著他對著紫衣主教假哭,撒嬌賣萌求放過。

“好了好了,亞諾彆哭,不會把你扔出教堂的。”紫衣主教蹲下身抱住亞諾,避開黑鐵臂甲的那隻手,用夾著圖紙的那隻手臂,輕拍著他的背以表安慰,看上去有些笨拙。

嗬,你也沒什麼特殊的嘛,對你和對透子一樣。

代斯冷冷地哼了一聲,亞諾哭得更大聲了。

“代斯少爺!”紫衣主教皺著眉,瞪了代斯一眼。

看來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心裡的警戒紅燈一直在響,代斯卻視若無睹。

“OK,ok。我沒有難為他,也沒有欺負他,更沒有用那種話嚇唬他。”代斯舉起雙手投降,無所謂地聳聳肩,“我隻是想問,他從哪裡來?又為什麼躲在聖子像後麵?但是,現在已經得到答案了。”

亞諾逐漸止住了哭聲,抬起頭,水汪汪的藍眼睛瞪著代斯。

“抱歉……”

紫衣主教反應過來,鬆開亞諾,站起身,正準備致歉,卻看到代斯露出了開心的笑容,話斷在了空中。

比太陽還要耀眼呢。

代斯笑著蹲下來,與亞諾平視,仔細打量了他一眼,手輕輕放在他肩上,故作正經道:“不過,你都十歲了,身體卻還和五歲一樣呢。很少見呐,小夥子。依老朽看,你當是骨骼驚奇,天賦異稟之流。要不要拜我為師,成為武功高手呢?”

“哈哈哈哈……”

紫衣主教看代斯說出這番話,仿佛看到了故鄉街上的算命先生,不由得笑出了聲。

“才不要,我不喜歡你。我喜歡主教哥哥,你走開。”

亞諾抓住紫衣主教的手,推開代斯的手,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

代斯收回手,抄起另一隻手,直接在亞諾臉上揉了一把,手感很不錯。

代斯心滿意足地起身,詢問紫衣主教的打算:“主教先生,您這是打算出教堂去探險嗎?”

紫衣主教拿出夾在腋下的紙筒,在代斯麵前像逗貓似的晃了幾下,正色道:“不是,我準備去核實幾處地方,順便找一找沒回教堂的火翎鳥。”

代斯低頭盯著亞諾,明知故問道:“您是說,那隻紅鳥?”

“您見過它?”紫衣主教喜出望外,溫和的聲音驚喜得不自覺提高了一個度。

代斯向後指了指聖伯納大教堂,歪頭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紫衣主教為什麼在找那隻鳥,“它不是在正堂鳥架上睡覺嗎?”

亞諾剛想說“不是的,他在騙你”,卻發現自己張不開嘴了。

亞諾正準備呼救,卻發現代斯正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像是猛獸盯住了自己的獵物,眼神陰冷得令人肝膽發寒,唇角勾出詭譎的弧度,而紫衣主教對此渾然不覺。

看見這樣的狀況,亞諾乖乖地放棄了呼救。

“這樣啊,它沒事就好。”紫衣主教鬆了一口氣,記起來什麼,又詢問代斯,“對了,第三聖子和那位惡魔先生……還好吧?”

代斯抬起頭,眼神放過逐漸麵無表情的亞諾,如實回答:“他倆一切都好,已經出發去測算汙染範圍了。”

聽到代斯的回答,紫衣主教心裡不由得湧起一股暖意,由衷讚歎道:“剛起床就開始工作啊,不愧是聖子,可靠又勤勉呢。”

“要我說,納西塞斯有時候有點勤勉過頭了。至於賈奇那個惡魔……”代斯點點頭,提起納西塞斯,麵露擔憂卻又無奈之色,而提起賈奇,則皺起了眉頭。

代斯皺著眉,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低頭狠咬著嘴角道:“我隻能說,他活該。”

他這話說得狠厲、涼薄又決絕,但眼睛裡卻滿是濃重得化不開的憂傷。

紫衣主教感覺自己被那憂傷攫取了心臟,想要說些什麼安慰眼前的青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知道什麼原因,亞諾幾乎把頭低進胸膛裡,讓人看不見他的神情。

就在紫衣主教絞儘腦汁思考怎麼安慰代斯的時候,他一抬頭,麵色卻早已恢複如常,好似剛剛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夢。

代斯甩開那些沉重的話題,提起了彆的話題:“不如我陪您一起去核實城裡那幾處地方吧,亞諾就乖乖在教堂等我們回來好了。”

就像第三聖子說的那樣,代斯的腦回路真的很……跳脫,不知道該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紫衣主教如此腹誹道。

“這個提議聽上去可行性不錯。”紫衣主教默了一會兒,朝著代斯點了點頭,又蹲下身去,拍著亞諾的肩,鄭聲道,“亞諾,守護教堂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亞諾正欲說出拒絕的話,感覺到來自身後陰冷的、漠然的注視,隻好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這個叫代斯的家夥好可怕。明明站在前麵,注視卻來自身後。

亞諾一邊這麼腹誹著,一邊目送兩人沿著中央大街漸行漸遠。

直到看著那兩人拐進某條路,亞諾才轉身,不動神色地注視著莊嚴而肅穆的聖伯納大教堂,臉上麵無表情。

那雙水汪汪的藍眼睛裡,沒有落魄人決絕的恨,也沒有聖堂教教徒的虔誠,像是兩顆漂亮而毫無生機的玻璃球。

聖伯納大教堂同樣不動聲色地注視著亞諾,同樣地回以沉默。它不發一言,絕不退讓地聳立著,反而倒像是對亞諾安靜的嘲弄。

在沒人注意到的角落裡,一粒種子拚命地破土而出,以不符合它生長規律的速度,迅速伸展著它的葉芽,迅速抽枝、生出花芽。花芽又肥成花苞,直到花朵綻開,才恢複了它正常的生長速度。

哦,是一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色繡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