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貝斯 待客(1 / 1)

外神他說等一下 棲枯枝 5582 字 11個月前

斯諾小姐果斷地選擇了見一見那位年輕的男士,拜托管家格林先生將他引進府裡,姑且在庭院一敘。

因此,代斯才能坐在庭院裡叼著玫瑰酥餅,等待紅茶煮沸,等待那位男士的到來。

為了招待許久未歸的代斯,仆人們多做了一些飯後甜點。不然,冒昧到訪的那位布萊克先生,經過這次到訪,怕是要對懷特家熱情好客的待客之道抱持懷疑態度了。

拜托,在這種危急存亡的時候,每一口吃的都非常珍貴的。

斯諾小姐瞪大眼睛,盯著還在煮的紅茶,安靜看著無色的水一點點變紅,好像這是自然科學課上有趣的實驗一樣。

初春時節,微冷的夜風吹來,吹得庭院裡殘存的薔薇枝乾奏出一首樂曲。

穹幕之上,幾顆早早露麵的星子在各自固定位置上開始閃爍,姍姍來遲的皎月遠在天邊還未攀上穹幕中央。

這片刻的寧靜終被格林先生打破。

格林先生將那位男士引了進來,簡單介紹了斯諾小姐和代斯之後,便躬身告退了。

那位年輕的男士身著一身挺括而經典的黑色西裝三件套,麵上帶著拘謹卻又得體的笑。頎長的身材將西裝的高雅典樸體現得淋漓儘致,讓人看一眼就覺得貴氣非凡。細看之下,眉眼是東方人特有的溫潤內斂,是會令人覺得親和舒服的類型,但那雙茶色的眼瞳又為他添了一絲神秘。

“抱歉,懷特小姐、少爺,阿貝斯·布萊克晚上冒昧到訪,失禮了。”年輕男士淡定地向斯諾小姐和代斯點頭,微微躬身致歉,麵上帶著和善而感激的笑意,“感謝您仍然願意接受這次冒昧到訪。請問,我可以坐下了嗎?”

代斯咬下一口嘴裡叼的玫瑰酥餅,饒有興趣而又不露聲色地看了一眼斯諾小姐,見她麵色如常,又轉回頭來默默咀嚼香甜的玫瑰酥餅。

“沒關係,請坐。”斯諾小姐將剛倒入紅茶的典雅薔薇紋瓷杯連同杯碟推向布萊克先生,麵上帶著優雅的微笑,“懷特家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布萊克先生多多包涵。”

“您叫我阿貝斯就好。”阿貝斯·布萊克入座後,笑著端起那隻盛放紅潤茶水的瓷杯,輕輕嗅了一下就放下了,似乎並沒有要喝的打算。

“好的,阿貝斯先生。”斯諾小姐並不明白這位陌生的布萊克先生為什麼對彆人喊他名字如此執著,但出於尊重依舊照做了。

代斯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眼前這位男士如此拘謹,心裡的笑聲大到把沉睡的慕斯震醒了一次。

有趣,這一幕真是太有趣了。

“聖城目前的處境如何,想必您應該也很清楚,我就不多做解釋了。”阿貝斯挺直身體,雙手自然地垂落在腿上,保持著微笑,“我就和您開誠布公了。關於教廷的交易隻是個幌子,但是,我冒昧地到訪,確實是受人之托。”

斯諾小姐轉了轉浸泡在紅潤茶水裡的湯匙,望了一眼默默吃著玫瑰酥餅的代斯,見他吃得津津有味,毫無表示。她又轉回頭來放下湯匙,注視著那雙溫潤的茶瞳,示意布萊克先生繼續說下去。

阿貝斯隨著斯諾小姐望向一直沉默在側的代斯,但代斯隻是對他聳了聳肩,繼續把下一塊玫瑰酥餅送進嘴裡。

“阿貝斯·布萊克,受聖城紫衣主教之托,”阿貝斯斂起了笑容,厲聲正色道,“向您,尊敬的斯諾·懷特小姐鄭重發問,懷特公爵府是否選擇撤離聖城?”

這並不是帶著壓迫性和攻擊性的發問,而是鄭重而又決絕的發問。

斯諾小姐聽到這個問題,笑出一個堪稱優雅的弧度,懸著的心緩緩放下了,鄭聲道:“煩勞您告訴紫衣主教大人一聲,懷特公爵府會成為他最堅強的後盾與最鋒利的劍,懷特公爵府誓死與聖城共存亡。”

阿貝斯後仰身體,靠去藤椅的椅背,不鹹不淡地說著自己的建議:“其實,您可以選擇撤離聖城的,斯諾小姐。懷特公爵府對上一任紫衣主教做出了承諾,而這個承諾的效力並沒有必要沿用至這一任的紫衣主教。撤離聖城的事情,還請您三思而後行。”

“絕無可能,”斯諾小姐漂亮的綠眼睛仿佛在說“你在說什麼鬼話”,詫異而不解地,掃視了幾番這位穿著體麵的布萊克先生,隱隱帶著幾絲怒氣,“懷特公爵府絕非輕易食言之輩,請您收回對懷特公爵府的輕蔑。”

“抱歉,我並沒有輕蔑懷特公爵府的意思,我隻是,”阿貝斯站起身,微微躬身致歉道,“不希望有無辜的人再被牽扯進來。而且,這也是現任紫衣主教大人的意思。”

“這樣啊……”斯諾小姐伸出手去,示意阿貝斯坐下,望著光澤流轉的紅茶默了一會才出聲,語氣依舊決絕,“煩請您告訴紫衣主教大人,懷特公爵並非無辜之輩,留下來也是懷特公爵府權衡再三後的決定。”

阿貝斯長長舒出一口氣,徹底靠在藤椅椅背上釋然一笑,自嘲道:“既如此,我也沒有必要再說些討您嫌的話了。”

阿貝斯仰起頭,看向深藍色天鵝絨般的穹幕。

群星依舊在固定的位置上閃耀著光芒,那輪皎月已離開了有些模糊的天際線。

穹幕如此美麗,星空如此璀璨,多看一眼都是對倦客的賞賜。

阿貝斯茶色的眼瞳逐漸開始渙散,迷離。

斯諾小姐見他這樣,將目光投向一旁的代斯,才發現不知何時,代斯已經站到了阿貝斯身後。

“要來點玫瑰酥餅嗎,阿貝斯?”代斯低頭注視著那雙有些迷離的茶瞳,帶著親和的笑容開口道。

代斯帶著些稚氣的聲音穿過層層意識的混沌,如一支穿雲而來的利箭一般,直直命中阿貝斯的意識深處。

阿貝斯在聽清自己的名字後,瞳孔驟縮,眼神逐漸清明,猛然抬起依靠在椅背上的頭,額上沁出了一層薄汗,大口喘著氣,恍若從噩夢中驚醒。

“不好意思,突然出現,嚇到您了。”代斯托著盛放玫瑰酥餅的托盤,臉上依舊掛著親和的笑容,緩緩說道,語氣裡卻聽不出一絲歉意,“很嚴重呢。我是說,您的疲勞程度。”

“是我失禮了,疲累的話就該早早從主人家告退才對。”阿貝斯得體地笑著說,話音一落,便欲起身告退。

“您還是坐下,嘗點玫瑰酥餅再走吧。”代斯伸手輕輕把人按回藤椅上,又從托盤裡挑了一塊玫瑰酥餅,遞給阿貝斯,笑得像是東方誌怪故事裡不懷好意的狐妖。

阿貝斯還沒從被按著坐下的震驚中緩過神,鬼使神差地接過那塊玫瑰酥餅,咬下一口。

玫瑰的香氣攬著蜂蜜的自然甜香,隨著咀嚼,輕柔地充溢了整個柔軟的口腔。

“代斯,彆對客人那麼粗魯。”斯諾小姐雖然嘴上說著責備的話,心裡卻無比讚同代斯的好意,畢竟這位布萊克先生聽上去確實需要吃一些東西。

“不是我粗魯,但凡我不攔他,他連自己餓了都意識不到。他走出府去,餓倒在路邊,多丟人啊。”代斯走到阿貝斯一側,把玫瑰酥餅托盤放到阿貝斯麵前,頗為擔憂地說。

阿貝斯手裡拿著玫瑰酥餅,看看坐在對麵的斯諾小姐,又看看身側的代斯,麵露迷茫,似乎沒聽明白兩人的對話。

“你看,他現在還沒意識到呢。就這樣放他出府,很危險啊。”代斯麵對著已經招呼仆人端來飯菜的斯諾小姐,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又對阿貝斯耐心解釋道,“你已經很餓了,今天沒完成的事務都先擱置吧。”

代斯的話音剛落,阿貝斯竟然真的感覺到,空蕩蕩的胃向大腦傳達的,鋪天蓋地的空腹感和饑餓感。

出於本能,阿貝斯把剛才接過來的玫瑰酥餅塞進了嘴裡,惹得代斯在他旁邊急忙喊道:“慢點兒,慢點兒,沒人和你搶。”

阿貝斯此時才記起許多事情,比如他已經將近一天沒有吃飯了,比如堆成山的要辦的事務,再比如,代斯剛才緊急脫口而出的是華夏北方語係的方言。

代斯沒管阿貝斯一瞬而過的震驚表情,端起阿貝斯麵前那杯紅茶,一飲而儘,有點嫌棄地說:“嘖,都涼了,不好喝了,我給你換杯熱的。”

代斯換了一隻瓷杯,先倒了一點茶水進去,搖晃著瓷杯,讓水洗到瓷杯內的每一個角落,最後把那一點茶水潑進小圓桌下的水桶裡。

講究,但又不完全講究。

代斯提起華美的茶壺來,將熱氣騰騰的紅潤茶水緩緩注入瓷杯,直到茶水充滿瓷杯的十分之七時,停止了倒茶的動作。

阿貝斯看著他這一套流暢熟練的動作,在茶水注入過程中,想起了這人是懷特家的少爺以及自己此行的目的,咀嚼的動作逐漸變回慢條斯理的風格。

阿貝斯望向一旁一臉擔憂的斯諾小姐,但不料這位淑女卻優雅地起身,雙手提裙行禮,對他說:“抱歉,到我的看書時間了,我先失陪了。不過,還請您留下來填飽肚子再走吧,我已經叮囑仆人們為您做些夜宵。如果您還有什麼彆的需求的話,請儘管告訴代斯,代斯會好好招待您的。”

阿貝斯停下咀嚼的動作,起身同代斯一起微微鞠躬,目送斯諾小姐離開。

“您的紅茶,好好享用。”代斯將瓷杯連同杯碟一起,遞到了阿貝斯麵前。

“謝謝。”阿貝斯咽下嘴裡糜爛的酥餅,向代斯微微躬身致謝,接過那杯紅茶,坐在藤椅上開始啜飲。

標準的七分滿,紅茶可以入口的溫度,一切都恰到好處,甚至可以稱得上一聲貼心。

隻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阿貝斯邊品嘗著紅茶,邊複盤著之前發生的一切。

“各位去斯諾小姐那裡吧,這裡我來負責。”代斯邊唰唰唰上著菜邊說著。

“可是,代斯少爺您才剛剛回來呀,怎麼能讓您……”棕發夫人慈祥地望著代斯,沒有試圖攔著他的動作,卻並未打算離開這裡。

“麗莎夫人,沒關係的,您就帶著姐姐們趕緊去斯諾姐姐那邊吧。”代斯輕輕推著麗莎夫人的肩,見對方絲毫不為所動,隻好雙手合十,露出星星眼撒嬌道,“拜托拜托~”

阿貝斯不知為何,突然咳了兩下,似乎是喝紅茶急了些,不小心嗆了水。

麗莎夫人受不了小少爺的撒嬌,隻好無奈地答應下來,帶著身後的女仆們離開了。

麗莎夫人走進長廊裡,望了一眼小圓桌那邊的兩人,吩咐一個年輕女仆在這裡候著,不要走近。

麗莎夫人吩咐完便帶著其他女仆去了書房那邊,隻餘下那個年輕女仆留在原地,等候小少爺隨時可能出現的傳喚。

“慢點兒喝。”代斯送走麗莎夫人和女仆們,轉身走過來,輕輕拍了拍阿貝斯的背,換回了正常的語氣,“享用完這一餐,您要留宿嗎?”

“晚上我還有彆的事要做,留宿的事請恕我敬謝不敏了。”阿貝斯停下用叉子卷意麵的動作,默了一下回答道。

“不用觀測了,群星的位置沒有變動,選個吉日開塔吧。”代斯注意到了候在遠處的年輕女仆,換了更為熟悉的華夏北方語來說。

阿貝斯直直望著他,驚得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頓住了。

“我會上報那邊,觀測報告由我來寫。”代斯坐下來,悠閒又優雅地啜飲著紅茶,“所以,你現在就安心吃飯吧。”

“哦,好的。”阿貝斯聽懂了代斯說的每個字,但當它們連成句,他一句都沒聽懂,隻能這樣用蘭格語回答道。

“你……”代斯用食指指了指阿貝斯,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麵帶憂色,說的依舊是華夏北方語,“……這麼嚴重嗎?”

阿貝斯搖了搖頭,正欲說些什麼。

代斯伸出手,示意他不用解釋,扶著額,心煩得狠咬著嘴角道:“懂了,哥們兒懂了。你安心吃飯吧。”

代斯煩得在心裡不住地翻白眼,不住地問候整個蘭格政府,低下頭,狠狠掐了兩把眉心。

阿貝斯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煩躁,隻能猜測是實驗的後遺症犯了,邊吃飯邊默默對他施了清心咒。

代斯察覺到緩緩流入自己身體的靈力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時間,不知道該誇他是施咒天才好,還是該吐槽他隨意使用靈力好。

代斯哭笑不得,隻好扯出一個能看得過去的微笑,露給阿貝斯看。

阿貝斯似乎很滿意代斯的反應,吃相很斯文,但速度變快了。

阿貝斯心滿意足又充滿感激地用完餐後,離開了懷特公爵府。

目送他離開的代斯,心情複雜得像被畫家亂畫出的一團黑線,找不到源頭一筆,也找不到最終結尾。

代斯走回小圓桌前,蹲下來不耐地抓了抓自己齊耳長的頭發,從遠處看,像一隻蘑菇抓了抓自己的頭,惹得候在遠處的年輕女仆忍俊不禁。

過了一會兒,代斯站起來開始收拾小圓桌上的餐具,分類摞在一起,放到小餐車上,很快就推著小餐車走向了洗消間。

年輕女仆見此,趕忙通過耳機向麗莎夫人請示,畢竟,挨了麗莎夫人的訓可比得罪了小少爺被直接開了要好。

耳機裡並沒有傳來麗莎夫人的訓斥,隻是說隨代斯少爺去吧,快點回自己房間去。末了,又添了一句安慰,代斯少爺並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而遷怒於她。

代斯洗完那些餐具,路遇格林先生問了斯諾小姐的日程安排,了解到她已經睡下,便沒再去叨擾,直直拖著疲累的身體去洗漱。

洗漱完,他回到早被收拾整齊的自己房間,蓋好被子,倒頭就睡。

窗外銀白的月光為一切都披上一層夢幻的白紗,在這層白紗遮蓋之下,萬物逐漸陷入甜蜜的夢境。

但不包括回到聖伯納大教堂休息的紫衣主教,以及回到自己房間休息的代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