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你說我得的……什麼病?”
“胰腺癌,晚期。”
“還有多久時間?嗯……您不用顧慮,我是一家之主,知道了時間好做安排。”
“一年左右。”
“還有手術的可能嗎?”
“情況有轉移,手術作用已經不大……”
“可是真的很疼……怎麼辦?”
“隻能服用止痛藥緩解,彆無他法。”
醫生還說了什麼,大抵是開導人的話,但何年已經聽不到了,耳中充斥著一陣尖嘯的鳴響,將她與外界隔絕。
陽春三月,春暖花開,人們紛紛走出家門,踏青賞春,何年卻因腹痛進了醫院,原以為不過是又一次消化方麵的小毛病,不料被當場判了死刑,這消息恍如晴天霹靂,讓她愣了很久,才崩潰大哭。
她哭家裡的房子很快就能還完貸款,她哭供了多年的弟弟何陽,就要大學畢業,她哭自己的第二家鍋貼店,三天前才剛開張,她哭昨晚剛結束一段糟糕的關係,曾發誓要揚眉吐氣,她哭生活如今正是欣欣向榮,苦儘甘來……
人生,總會在意想不到時轉向,或壞或好,也有如她一般,致命。
在一種混亂的思緒裡,何年報告單都沒顧得上拿,就慌不擇路地從醫生診室跑了出來,茫然地來到了荒馬橋上,荒馬橋下是荒馬河,此刻橋上車水馬龍,燈火璀璨,橋下小船蕩漾,波光瀲灩,景色宜人。
是在這美麗的地方就此結束?還是走向痛苦的未知呢?
偉大的莎翁都沒解決的生存還是死亡的難題,於她更是高不可攀。
何年坐上橋邊,從傍晚坐到第二天清晨,依然沒想出個所以然。
淩晨兩點,媽媽來過電話,說是報喜,何月出息了,瞞著家裡談了個女朋友,對方還懷孕了,媽媽為讓小兩口定心結婚,準備把房子過戶給何月,因為暢想在抱孫子的興奮中,媽媽甚至沒聽出何年聲音裡的顫抖,更沒問她此刻身在何處,怎麼沒有回家。
其實不怪媽媽,這些年何年忙著開店賺錢,通宵達旦地乾活,平日這個點兒在店裡,實在再正常不過,她不介意,隻是覺得有點聒噪,於是掛了電話,將手機扔了出去。
手機融進灰蒙蒙的空氣,落入水中,宛如沒入黑洞,沒發出一絲聲響。
這是流了多少淚,才會把世界變得模糊一片?何年揉了揉眼睛,世界還是沒有明晰過來,回過神才發現,哪是什麼眼淚?是起大霧了,彌漫的白霧遮天蔽日,將她包裹在縹緲虛幻的水汽中,像極了死後將要去的地方。
可她還不想死!她想活,哪怕是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小時,一分鐘。
何年自我鼓勵著,目光穿過濃霧,尋著天邊外要升起的朝陽:“那就活著吧,不管多麼艱難,上天沒有沒收壽命前,勇敢地活著。”
“嘭!”
然而沒等她從橋邊跳下,一輛跑車怒吼著從迷霧中衝出,朝她撞來,何年隨即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形,墜入了荒馬河中!
N市中心醫院某豪華病房內,各種機器檢測的聲音此起彼伏。
何年醒來時,看到麵前站滿了醫生和護士,還有個衣著考究妝容精致婦人,擦著眼淚激動地看著她,但那不是媽媽,不僅是因為完全迥異的裝扮,相貌或年齡,還因為那份呼嘯而來的愛意。
那聲聲飽含的寶寶愛稱,從來都是弟弟的專屬。
何年,女,28歲,但病人信息欄裡,確實寫著她的名字,隻是弄錯了年齡,應該是25歲才對,究竟是怎麼回事?
混沌的思緒還沒解開,她忽而聽到隔壁傳來的噪雜聲。
有疑似媽媽的哭聲:“何年啊,你死了,我可怎麼辦啊?”
有疑似弟弟的咆哮:“知道我姐一年掙多少錢嗎,知道我家損失多大嗎?”
何年撐著病體,顫巍巍地循聲走去,果然在對門房間,看到了媽媽鄭萍和弟弟何月,而那個病床上戴著呼吸機,奄奄一息的女人,竟是她自己!
何年懵怔地看著玻璃窗上映出的陌生麵孔,她是我,我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