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上完幾堂理科課,多數同學已經蔫蔫兒的,終於輪到最後一節體育課,這才重獲生機,爭相跑出教室,釋放壓力。
許均昌從睡夢中醒來,班裡早已空了一半,他邊揉了揉眼,身子邊往後轉,“周斯禮,打球去。”
“不去,有事。”
他穿著黑色衛衣,唇角莫名彎著淺淺弧度,乾淨利落地收拾完桌麵。
許均昌眨眼的功夫,周斯禮已經邁著大步在後門口閃得沒影了。
“你能有什麼事?三天沒去上體育課,你已經變成壞男孩了你知道嗎?喂,周斯禮你翅膀變硬了要飛走了?喂——”
許均昌扯著嗓子作聲挽留,卻無人回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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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斯禮大步流星地下了教學樓台階,步履輕快,最後在器材室門口停下腳步,敲了敲門,聽到裡邊傳來女生的聲音,他才推門進去。
許嘉早就坐在坐墊上,攤開畫本,“坐吧。”
周斯禮點點頭,走到她對麵不遠處的位置,那裡擺著一張椅子,他坐下來,坐姿筆挺,“可以了嗎?”
許嘉勾唇,用手擦拭了一下畫紙,拿起鉛筆,“嗯,彆動。”
最近這些天,周斯禮體育課都會來這裡,一坐就是一節課,起因是許嘉想練習素描全身像,詢問他願不願意做這個寫生模特。
他答應了。
室內靜謐無比,她眯著一隻眼,隔空用筆對著自己比劃。窗子半開,風徐徐吹來,她的發梢輕輕地劃過鎖骨,眼鏡框下輕輕飄來的視線如有形之物將他禁錮在原地。
周斯禮突然想起,那天年級大會,她在樹下靜坐畫畫的模樣,如今,卻在畫他。這個想法讓他心臟仿佛在發燒。
可事實是,許嘉畫本上空無一物。
她拿著鉛筆比劃完,低頭在畫本上隨便撩幾筆,三堂課下來,畫本上隻有幾根淩亂的線條。
許嘉淺淺地笑著,再抬起眼看去,視線交錯的瞬間,她眸色未動;他眼神閃爍,袖口被捏出細微的褶皺,然後再裝作不經意地掠開視線。
許嘉覺得這個反應很有趣。
“許嘉,我有點熱。”
她不緊不慢嗯了聲,低頭隨便撩幾下,“再等等。”
她隻是想玩兒他,並不想費心為他畫畫。
一堂課結束,周斯禮終於能動動身體了,他在許嘉旁邊的坐墊坐下,仰頭喝了口水,冰水入喉流動,才感到稍稍涼快。
他偏過頭,想看許嘉的畫本如何,手剛探去,許嘉就合上畫本,輕描淡寫:“秘密。”
周斯禮訕訕收回手,說了句好吧,“那我什麼時候才能看到?”
“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六月尾。”
許嘉微微一笑,“是個不錯的日期,那就六月尾再給你吧。”
他低著頭,語氣帶著些許沮喪,“好久。”
“等得越久,再次見到的時候就越驚喜。”許嘉站起身,輕飄飄留下這句,抱著畫本離開了器材室。
周斯禮還坐在原地,很快地就接受了她給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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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周斯禮也去參與了排練。
許均昌選的角色也很適合他本人——有著豐厚的財富和相匹配的敦厚身材,專門刁難男女主,阻攔他們相戀的公爵父親。
而許均昌毫無保留地將對程野的怨恨灌輸在這個角色的表演中,將拆散男女主後惡毒的嘴臉和台詞演繹得淋漓儘致。
可以說,這場話劇滿足了他的戲癮,上周排練結束後,大家對他演技的誇讚又讓他的自負更上一層樓。
導致許均昌現在天天感歎自己當初選錯路,不應該來當文化生,更應該進軍演藝界。
周斯禮抱臂站在一旁邊,很捧場:“是,你今天的一小步,就是演藝界的一大步。加油啊。”
“人到齊了,我們可以開始排練了!”梁芸翻著劇本,指揮現場的站位。
許嘉演的是女三的仆從,性格冷靜淡漠,最後因為幫女三在男主酒裡下毒而被侍衛抓到,隻在第二幕和第五幕出現,戲份和周斯禮都相當少。
還沒輪到周斯禮上場的時候,他就站在幕布後麵等候。台上每一步的劇情演繹都被看在眼裡,原本還以為許嘉會不適應或不喜歡這種場合,但她表現得比他想象得從容多。
許均昌剛演完從上麵下來,就看見他定定地瞧著台上的某位,眼裡星星點點。
他順著視線,轉頭也看回台上,台上隻有個許嘉,他下意識否定,總不能是許嘉吧。
許均昌沒多想,錘了一下他的肩,“你怎麼跟條狗看見了骨頭似的。”
周斯禮啞口,“你……有病?”
故事發展到許嘉飾演的女仆要在在男主房間裡下毒,她剛合上茶蓋時,門就被侍衛撞開了。
飾演侍衛的周斯禮快步走進來,厲聲質問她為什麼出現在陛下房間。
她將手背在身後,後退兩步,下一秒他俯身攥住她的手腕。
手中的藥包落地,周斯禮垂眼,一字一句念出台詞:“瞧瞧,多麼魯莽愚蠢的行為。埃塞娜,你就沒有想過後果嗎?!”
她的手腕握在手裡,是與他截然不同的感覺,涼且細膩。忽然,一股似曾相識的青檸香襲來,儘管淡得隻在一刹那聞到。
他喉結微動,下意識扣緊。
喉間早已恢複如初的傷仿佛又隱隱作痛起來。
許嘉皺眉,疑惑地抬眼看他,卻撞進一雙慌亂無措的烏墨眼眸。
場外的許均昌急得催促:“周斯禮你愣著乾嘛,快說下一句台詞啊!”
“……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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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記不住台詞隻是你的謙虛之辭,沒想到你真記不住啊。”
許均昌像發現新大陸,“原來還會有你做不到的事,那我真得考慮考慮要不要進軍演藝界了,能演的活靈活現也是我為數不多的本事。”
“是人都有卡殼的時候,這不是很正常嗎?”
周斯禮繞過他,放好水瓶,摁下溫水鍵,打水器的水源源流下。
兩人回教室拿書包路上,碰到了迎麵走來的陳荷語,她低著頭,神情不安,手不停地絞著書包肩帶。
許均昌搖頭歎息:“估計她還在為楊若朝的事過意不去,要我我也會這樣,如果不是自己把盆栽放到邊上,也不會發生這種事,還算幸運的是楊若朝隻傷了腳,萬一那玩意偏了一點,砸到腦袋當場就一命嗚呼了,誒你說這事怎麼就這麼巧呢?”
周斯禮垂眸,眸色晦暗不明,隨後他叫住了陳荷語。
“老師說,楊若朝最近恢複得很好,估計要不了多久出院了,他爸媽也沒有打算追究,如果你實在過意不去,可以找個時間去看望他。”
陳荷語點點頭,“好……我周末就去看他,希望他不要責怪我,我沒想到,我沒想到會這樣……”
她捂起臉,肩膀輕輕顫抖。
周斯禮不忍地抬手,禮貌性輕拍兩下她的肩,以示安撫。
女生的聲音因哽咽而變得斷斷續續。
“我隻是一直都想不通,當時和我一起上天台的還有許嘉,她和我一起搬桌子,當時桌椅沒有地方放,也是她讓我將盆栽挪開,為什麼隻叫到了我,為什麼隻有我一個人為此忐忑不安這麼久啊?”
許均昌不滿,“叫她有啥用,難不成你覺得多一個人被大家知道,就能替你分擔負罪感?”
話畢,他就聽見身旁的人開口。
“你是說,許嘉當時也在嗎?”
許均昌轉頭看去,發現周斯禮麵上前所未見的慘淡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