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1 / 1)

春光肆意 褚青月 4699 字 9個月前

許嘉將他有意掩藏的動作看在眼裡,不置可否,“那本書,你覺得怎麼樣?”

“好看。”周斯禮將書放回去:“很有意思。”

沒想到會在校外見到她,私下偷偷關注彆人看過的書籍還被抓包,周斯禮低下頭,有些赧意:“你今天也是來參觀這裡的嗎?”

“我每個月都會來這裡,”她輕輕點了點頭,“隻來過藏書室,其他的地方還沒去過。”

“那一起看看?”

周斯禮和她在二三樓逛了一圈,雖然這都是他先前經過的地方,但那個時候隻顧著盯周玥和她同學了,那些古老,精美的文物倒沒有細看。

周斯禮突然轉過頭來,狀似無意:“上次忘了問你,你和楊若朝相處的還好嗎,他上周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許嘉流連於玻璃窗上的指尖一頓,隨後緩緩一笑:“沒有,我和他連話都不怎麼說。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了?”

周斯禮盯著她,不曾錯過她神情的每一秒,見語氣和神色都不似作假,反而是自己對她多加無端的揣測。

他無措地輕抿了下唇,彆開視線:“沒什麼,突然想起來就問了。”

“不過,我的確有個問題一直都很想問你。”

周斯禮摸了摸後頸,如實道:“許嘉,你有親生姐妹嗎?”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笑容短暫地停滯了下,很快如常。

“嗯?”

許嘉歪著頭,步步走近他,緩緩踮起腳尖看著他:“你是在哪裡見過和我長得很像的人?”

周斯禮眨了眨眼,她猝不及防的走近倒讓他快忘記自己要說的話:“我,我現在也不太確定了……”

那被利刃抵住喉間的事情他絕對忘不了,倒是那個女生的臉在他腦海裡逐漸變得越來越模糊,本來就昏暗看不清,距離事情發生還過去了一兩周,現在周斯禮也說不準了。

“隻是偶爾會覺得,你們給我的感覺很像,無論是聲音,還是……”

他根據模糊的記憶在胸前橫著手,然後,手緩緩移動,直至剛好橫亙許嘉的腦袋上——

“還是身高。”

手掌下是女生柔軟的頭發,以他的角度看去,像在摸她的腦袋,這個動作,除了對周玥,還未曾對誰有過這樣。

迎上她的視線時,他不由愣了下。

眼鏡下一雙秀眉清瞳,她烏黑的短發優哉遊哉飄著,安靜的氣質就像棲息在雪山上的蝴蝶,陽光在她身後的光潔的地板上洇開遍地金色,就像長出璀璨的翅膀。

如此尋常的午後,儘管她一身普通,此刻在他眼裡卻像閃閃發光。

許嘉笑著問怎麼了。

周斯禮心微動,倏然收手,握拳在唇邊輕咳一聲:“應該是我感覺錯了,沒事。”

她這麼溫文柔順,怎麼可能會做出將刀抵在他喉嚨上的事?

他還想說什麼,隻見遠處的體驗室門開了,遊客陸陸續續走出來,周玥和宋栗也在其中,他和許嘉指了指那邊示意:“我先去接我妹,你在這裡等等我,我很快回來。”

他轉身那刻,許嘉眸色瞬間轉冷,同時鬆開剛剛一直緊攥的瑞士軍刀。

他在兩個小女孩旁邊蹲下,嘴張張合合。許嘉冷眼望去,隻能看到和他說話的女生的背影。穿著背帶褲,粉色條紋上衣,紮著高馬尾。

她默不作聲地心想,這就是他的妹妹?

這個過程不算太長,很快那個女生就跟著另一位女生走向一對夫婦,周斯禮緩緩跟上去,夫婦和他說了幾句,直到兩個女孩最後跟著夫婦離開,她都沒看清周斯禮妹妹的模樣。

周斯禮小跑過來,“沒讓你等久吧。”

許嘉搖頭,問:“她不跟你一起了?”

“我妹突然想去同學家住一晚,所以就先走了。”話畢,她應了聲哦,周斯禮低頭看腕表,看時間還早。

他垂下眼,耳尖不自知地微微發燙:“……現在還早,要不要一起走走?”

“可以。”

時值初秋,墨藍的天空高遠寧靜,岸邊的路燈映照著江麵,偶有蜻蜓停駐,波光水影隨之微微顫動。

兩人沿著江邊走著,一個小女孩牽著風箏追風跑,一時沒注意路,撞到了周斯禮跌倒在地。

風箏線從她手中飛走,他眼疾手快,在風箏飛走前牽住了線,小姑娘撐著地板看上去急得快哭了。

周斯禮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撐著膝蓋彎腰,說:“下次不要在江邊跑,否則就算眼淚掉乾了風箏也回不來了。”

小女孩攥緊了風箏線,忍住眼淚,點點頭跟他道了謝。

許嘉目送著小女孩跑遠,神色淡淡,似乎隨口一提:“沒想到你還有妹妹。”

平常他和妹妹相處,應該也是這樣。

“是啊,”周斯禮想了想,又說:“不過她已經過了喜歡玩風箏的年紀,以前總吵著讓我帶她去公園玩,現在卻巴不得我在外離她遠點。”

像這種江邊的公園,一到傍晚就會有很多小攤,香氣四溢的烤串在火焰中跳躍,孜然的焦香味遙遙傳來,周斯禮也有點餓了,轉頭看她:“那個燒烤攤沒多少人排隊,你吃嗎?”

她點頭說可以。

周斯禮視線逡巡一圈,捕捉到不遠處空著的長椅,就讓許嘉去那裡等著。

聞言,許嘉的眉頭微微擰起,回過神,周斯禮已經邁著大步跑過去了,背影在路燈底投下了長長的影子。

排了三五分鐘,就輪到周斯禮了。他點了四五串牛肉串,提著包裝袋轉頭去尋找許嘉的身影,卻沒在長椅上看見她。

他慢下腳步,心底陡生茫然,她又提前離開了嗎?

“爺爺,我來吧。”

她的聲音隨風灌進耳裡。

旁邊站著一位年邁的爺爺,許嘉踩在花壇的大理石板上,墊著腳努力去夠那串飄曳的係帶。應該是以賣氣球謀生的爺爺,不小心鬆開了氣球的係帶。

五顏六色的氣球騰空飛起的途中,被榕樹的枝葉擋住。

指尖好幾次劃過係帶的邊緣,但最終又錯開,許嘉扶著樹的枝乾,才勉強穩住踮起的腳尖。爺爺在旁邊仰著頭,眼尾泛起溫柔的皺紋:“小姑娘,沒事的,實在拿不到就先下來吧。”

“再等一下……”

她看上去有些心急了,索性不顧這花壇有限的麵積,跳了起來,一手抓住了係帶束群。

落地之際,腳堪堪踩到大理石光滑的邊緣,腳下一滑,許嘉突然失去了平衡,身體猛然傾斜跌落。

眼前視線模糊,一片片景色如夢幻光影掠過,最後是周斯禮及時闖入視線裡,清雋的眉目露出錯愕和擔憂的表情。

意料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許嘉被他接住了,以一種很禮貌的方式。一股清香將她完全裹住,骨骼分明的手隻是握住她的手臂,男生溫熱的體溫透過布料傳進來。

五顏六色,卡通可愛的氣球也隨之猛地下墜,在兩人周身漂浮。

他的碎發落於額前,被風輕輕拂開,餘暉透過樹葉縫隙在他臉上打下細碎的剪影。

她垂頭,頭抵在自己胸膛上,一言不發。周斯禮神色一緊,急問:“你怎麼樣了,腳有沒有事?”

眸底閃過一抹得逞的笑意,許嘉攥著他衣袖的手緊了緊,再抬起頭神色已然恢複正常。

“應該......還能走。”

老爺爺感激地走上來,“謝謝你啊小姑娘,願意來幫我這把老骨頭,沒,沒受傷吧?”

“沒事。”

許嘉搖頭,將氣球係帶遞過去,老爺爺又說了一些感謝的話,聽到她開口要自己的氣球,直言她想要哪個,拿去就行了,不用錢。

“這些都要了。”許嘉幾乎要走了全部的氣球,還給了多餘的錢,老爺爺搖頭推脫,說什麼都不用,但最後抵不過許嘉一句:“收下吧,早點收攤,就可以去醫院照顧他了。”

周斯禮站在一旁,聽的一頭霧水。和老爺爺告彆後,他直問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許嘉凝神望著手中的氣球,緩緩解釋:“我之前經過這裡的時候,經常能看到他和自己孫子一起賣氣球,但這幾天他一直都是一個人,表情也比以前急切,像是要趕著去做什麼。”

她抬頭看向他,彎唇:“更重要的是,剛剛他包裡露出兒童醫保卡的一角。”

周斯禮漆黑的眸直直望過來,詫異道:“我沒記錯的話,當時你在和他聊氣球,那個過程,也隻是幾分鐘的時間,你竟然注意到這些。”

“我也沒想到猜中了。”

他看向這些氣球:“那這些……怎麼處理?”

“送你。”

周斯禮心中一動,感到意外地輕笑出聲,“怎麼又送我,是因為我剛剛及時扶住了你?一點小事而已,要是算上這個氣球,你已經送我三份禮物了。”

許嘉皺眉細想,“畫本,氣球,還有什麼?”

“和你交朋友啊。”

她疑惑地看向他。

周斯禮目視前方,認真地說:“能成為朋友本身就是一份禮物。這公園來來往往這麼多人,為什麼卻是我們兩個坐在這裡聊天,是因為我們恰巧成為了朋友。這是緣份,而緣份來之不易,怎麼不能算作禮物?”

許嘉的聲音輕不可聞,“原來你是這麼想的。”

周斯禮朋友多,她是知道的。平常在校內看見他的時候,都會撞到他周圍有一群人,哪怕是吃飯,去小賣部,還是打球。

他的身邊都不缺人,總是熱鬨。

有時候許嘉回教室,無意正麵撞上,覺得聒噪,都要刻意繞開。

“也不全是送你,”她轉了轉腕部,眾多氣球漂浮相碰:“可以拿去給你妹妹,還有她同學都行。”

“先替她謝謝你了。”周斯禮欣然接受了這個原因,不過沒拿走全部,簡單挑了兩三個。明亮的顏色倒映在他眸底,仿佛流光溢彩。

她的心敏感而柔軟,與此同時還有著善於觀察和樂於助人的能力。

還經常送他禮物。

“許嘉,我很開心,感覺今天又認識了你一遍。他們都說你不好相處,但我覺得不是,你隻是很難打開心扉,如果他們了解你,一定都很樂意和你成為朋友。”

許嘉笑笑沒說話。

他靠在長椅背上,望著她的眸光澄明,唇邊的梨渦若隱若現,又補充:

“不過你下次如果要幫忙,首先要考慮自己。剛剛那個花壇很高,地又用鵝卵石鋪成,如果摔下來會受不小的傷。”

“你是指剛才的事?”

她笑,淺淺笑意泛至眉梢:“當時沒多想,我隻是覺得,如果你在場也會這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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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周斯禮雙手靠在腦後,休閒地躺在床上,細散的碎發垂在他硬朗的眉骨上,深黑色的眼珠乾淨又純澈。

他凝眸看向那些在房間角落,頂著天花板漂浮的氣球,過了一會,伸手按住自己心口。

想起先前的揣測,他越發覺得自己離譜,最後情不自禁笑出來。

她根本就不是那種會隨身攜帶刀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