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國使者(二)(1 / 1)

陳鐸向境北王府走去,周圍一片都沒什麼人住,隻有赤字營在此巡邏,他手中握著劍,冬風吹過,掃過地上的塵土。

不一會兒,就在前方看到一個人影,他立馬上前低頭:“小王爺。”

顧離轉過身,原本今夜隻是在府裡待著,沒想到有人如此迫不及待:“怎麼回事?可有留下什麼?”

“回小王爺,”陳鐸抬頭道,“表麵上看是阿顏乞使團做的,若今夜搜不到人,就隻能明日去使團暗中搜查,但……估計是找不到人了。”

顧離心想,果然如此。

“明日你還是照常去,今夜也一樣搜著,莫真將人搜出來就行,等阿顏乞使團離開,自有定奪。”

陳鐸不明所以,他雖看出此人嫁禍於阿顏乞使團的心思,卻不懂顧離為何要暗中保下此人,不過他既聽命於顧離,也自是不會多問。

“小王爺放心,隻是,使團那邊?”總要有個說法。

顧離道:“一切如常,不出意外,秦亥的罪名就算是坐實了,他已然回不到朝堂,是生是死對秦家來說就沒那麼重要了。”

陳鐸在京師多年,對秦家一黨亦是深惡痛絕,能讓秦亥自此消失,他自是願意,想到此處,他又道:“隻是,秦太後也不會救嗎?”

顧離道:“宮中密報,秦太後早已自顧不暇,就看秦亥是否留有後手,既然那人想殺他,想來是做了萬全準備,且靜靜等著就是。”

“屬下明白,”陳鐸瞬間恍然大悟,那對秦亥動手的人顧離對其所為基本上是清楚的,一切都在顧離掌控之中,京師諸事一如往常,他行禮就要離去,“禁軍還有人等著,屬下先行告退。”

顧離點頭:“去吧!”

看著陳鐸離開,這偌大的街道又隻剩他一人,轉身不遠處就是境北王府,可他一點兒也不想回去,隻站在那裡,靜靜看向遠方。

刹那間,他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不用想,都知道是誰。

他問:“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趙偵,黑夜之下,黑色外衣與之融為一體,隻是紅色的裡衣也一起露出,在夜色中格外不同。

而顧離此時,恨不得將自己完全包裹在黑暗裡。

“本來昨日,想幫你問問是怎麼一回事,沒想到問了之後,我家那位什麼都不肯和我說。”趙偵負手而立,站在顧離身邊,有意無意地蹭著顧離的肩頭。

顧離本想在此地安靜待一會兒,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夜會不會忍住不去找宋時書,京師雖大,但宋時書所做之事能藏的地方卻不多。

隻是趙偵一來,一股無名的怒火在他心口燃燒後又悄然落下。

“她一向有這般能耐,都說了,此事你彆管。”顧離被趙偵撞著,無奈隻好往旁邊一挪。

怎料,趙偵立馬跟了過去:“我還不是好心,難得有個女娘願意跟你,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孤獨終老吧!”

顧離隻好一次又一次被趙偵撞著,隨著身體的晃動,他不禁笑出聲,他實在是不明白,趙偵這安慰人的辦法是從哪兒學的,如此幼稚。

“那我還得多謝你好意,可惜,沒什麼用,最後,還不得靠我自己。”

“那你在這兒生什麼悶氣?”趙偵調侃道。

“我……隻是和陳鐸有話說。”顧離一時竟發現自己還會慌亂。

趙偵不再去蹭顧離,也陪顧離安靜站著:“這說完了,怎麼不回去?”

這麼多年,顧離還是如此口是心非。

想讓顧離直麵自己的感情可不容易。

顧離一時無言,沉默後重整旗鼓:“這不是在等你麼!”

趙偵一臉無所謂:“等到了。”

顧離真想上去給趙偵一拳,是一點都不讓他安靜待著,無奈隻好虛心求問:“好吧,我承認,從昨天樞闐殿上袁複白揭發秦亥開始,我到現在都還沒緩過來,心裡還是不知該怎麼說。”

“宋娘子自是沒有惡意的,秦亥是她的仇人,有了機會,她就出手也無可厚非,我知道你不是因此心裡不暢,”趙偵認識顧離三年,雖不是日日相見,但也是一見如故,否則也不會一起做謀逆這麼大的事,“你是因為她不信任你,所以,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顧離點了點頭,心想,趙偵還是了解他的,或許,隻有宋時書不清楚他的心意。

“對,我從來都沒有怪過她,可她卻不願意見我。”

“或許,是她不知該如何告訴你,”趙偵道,“又或者,是她自己也沒想清楚她對你的感情,阿良以前就是這樣,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都不是一回事,你們畢竟真正認識還不到兩個月,又一起經曆了這麼多事,你要做的不是一般事,而她身負血海深仇,有時候,時間會證明一切。”

這些,顧離不是沒想過,但是有時他就是說服不了自己靜下心來。

“我明白,但你說,我明天,應不應該去找她?”他轉過身問。

趙偵歎了口氣:“我當然認為你不該去,但我也知道,你不會聽我的,但至少也等到明天吧,今夜若不是我來尋你,說不定你倆都已經吵起來了,無論如何,你總得給她時間把手頭上的事弄完,對你來說,秦亥死在誰手裡,應該沒那麼重要吧!”

心裡想的被戳穿,顧離立馬又轉了回去:“那……我明晚去尋她。”

趙偵打量了一下顧離,但願顧離能說到做到,否則,他可幫不了忙。

“我來找你,還有一事。”說到正事,趙偵拽著顧離就往王府方向而去,京師雖比境北好上許多,但夜裡也終究是冷的。

站久了,難免渾身冰涼。

顧離常年習武,自是不會覺得不妥,然而他卻是覺得這天越來越冷了。

“袁複白今天一大早就自請去境北了,都不願等到秦亥賣國一事有個結果,袁危止也沒反對,小皇帝就讓走了,你想想,如何打算?”

倒是把此事忘了,不過顧離也沒想到,袁複白竟真的要去境北,還以為那日隻是說說而已,不禁陷入沉思後道:“他做大理寺少卿也有兩年了,但在京師的名聲也著實不好,但應當不至於傳到境北去,隻要他不惹事,自會在境北安然無恙,我與他無怨無仇,又能有什麼打算。”

趙偵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將人家腿打傷的事了。”

顧離後知後覺:“我那不是……也沒真將他如何,再說,那不是有人安排麼,他當日的行為,若是換了旁人,早就沒命了。”

“聽說了,”趙偵自也不會為袁複白說什麼,在顧離眼裡,袁複白的確算不上一個好人,“普天之下,也隻有他敢挑釁你了,不過,他能揭發秦亥,或許,在境北也有些用處。”

“那倒也是……”話說一半,顧離突覺不對勁,立馬停下步伐,轉過身拽住趙偵的衣袖,生怕這人被戳穿然後跑了,“不對,你在替他說話。”

趙偵也是沒想到,深吸一口氣問:“這麼明顯。”

顧離無奈點頭,能從趙偵嘴裡聽到為一個人說話可不容易,他不禁好奇:“你在百花樓都和他經曆了什麼?”

趙偵拉著顧離繼續向前走,解釋道:“倒也沒什麼,隻是覺得,他並非表麵上那樣紈絝,至少對朋友是有真情實意。昨日聽說宮裡的事後,我估摸著他是為了那位方家小郎君,能做到這種地步,一個沒良心的人是不行的,我認識他也有一月,他與秦亥、袁危止這些人還是不一樣的,既然宋娘子將人送去了境北,不如我們就好生收著,論武學他是沒什麼本事了,倒是當年科考,有個不錯的名次。”

趙偵這些日子在百花樓可不僅僅是利用袁複白,尤其是後來,才算是真正認識了這個人,他繼續道:“我與他交談,發現他所學竟是不差,這在京師這些靠家裡人做官的人裡,還是不一樣的,否則,以他在袁氏一個不受寵的兒子這個地位來看,袁危止也不會直接扶持了他做了大理寺少卿,雖說他為官之後並無功績。”

顧離一邊走一邊聽,他對袁複白這人印象不深,隻是一開始打算在扶陳鐸時選中了袁複白拉穆海炎下馬,儘管後來沒來及用,就已經出事。

但既然能得趙偵青睞,自然不會太差。

“好,我會讓阿赬安排的,希望以後他能在境北建功立業。”顧離從不吝嗇機會,更不可能去計較袁複白之前那些往事,就衝昨日樞闐殿上揭發秦亥,舊日種種怎麼都該煙消雲散。

趙偵今日來的兩個目的都已達成,心裡慢慢鬆了口氣,隻是此時此刻,皇城內外可都不太平。

尤其是皇城內,這幾日演了一大出好戲。

進到王府,裡麵燈火通明。

冬日的天也愈發冷,趙偵縮了縮胳膊,也就顧離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這體格,當真是羨慕。

還好,他離境北的最北端是有不少距離的。

顧離才不管趙偵此刻冷不冷,隻是迫不及待想立刻就到明天夜裡,他也知道,這輩子絕不可能失去宋時書。

或許以前,還不會這般覺得,但昨日過後,這種感覺愈發強烈。

他在害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