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寒門(二)(1 / 1)

宋宅。

午時,宋時書正坐在院子裡,今日天氣大晴,就連太陽都有了熱意,她翻著這些日子周坡查出來的東西,和上一世大差不差,不過因為時間充足,很多地方的細節都一並查了清楚。

至於那個小福子,至今還是未開口說話。

宋時書始終想不明白,小福子對秦亥的忠誠從何而來。

“郎君,有人送信。”忽然,何掩淮走了過去,手中拿著一封信遞給了宋時書。

“翟娘子呢?”宋時書一邊拆著信一邊隨口問道。

何掩淮轉頭看了看廚房才道:“在廚房做飯。”

宋時書拆開信看著,“嗯”了聲。

何掩淮輕咳一聲,又道:“那個,郎君,翟娘子以前是做什麼的?我問她,她也不說。”

宋時書合上信,這翟灼還是和上一世一樣,不僅開著肉鋪,而且做的一手好菜,以前她和何掩淮都是從外麵的酒樓裡買,自打翟灼來了以後,那空蕩且沾染了灰塵的廚房都有了人,不過那地方也夠翟灼收拾好幾日。

她起身停頓了下道:“做生意的,家中落了難,又在延城縣因為我受了傷,她一個人無依無靠的,想來京師清靜清靜罷了,這些日子你就代我好好照顧她,她一個女娘又沒個親人,你我自當關懷,就不用老是跟著我了,我在皇城衛裡,不會有什麼危險,倒是翟娘子,需要你的保護。”

既然人已經來了,也隻能撮合著了,不論上一世如何,希望這一世他們能有一個好的結局,等過段時間,就想辦法讓何掩淮帶著翟灼回肅州,這樣,她也能放心。

“我……”何掩淮頓了又頓,“郎君,你這是要出去?”

宋時書笑了笑,看樣子何掩淮對翟灼也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這小子,可得讓翟灼好好教一教。她開口道:“外麵有些事需要我處理,今晚你就吃翟娘子做的飯就好,不用等我。”

何掩淮還是有些擔心:“那郎君你一個人……”

“我不是一個人,”總讓何掩淮跟著她也不是個事,宋時書拍了拍何掩淮的肩膀,示意讓他放心,“皇城衛那麼多人,你跟著我的這些年不也是無事發生,現在這個家裡可是多了個人,你不能隻顧我一個。”

在何掩淮眼裡,他是個男子,而翟灼是個女子,她讓何掩淮多保護翟灼也在情理之中。

何掩淮終於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郎君。”

“好,那你去陪翟娘子收拾廚房,我先去皇城衛了。”宋時書收好放在石桌上上的那些卷宗。

“嗯。”何掩淮點了點頭。

宋時書這才滿意地出了門。

這間宅子距離皇城衛也不過兩條街的距離,還是後來李珩賜給她的,目的是為了萬一有什麼事,她能夠及時趕到。

至於傍晚,她需要去一趟境北王府。

“有要事相商?”

這才回來幾天,也不知顧離又想搞個什麼名堂出來。

-

酉時,宋時書行至境北王府外,這一次,她猶豫再三,才從大門口走了進去,這沿途路段確實看上去沒什麼問題,隻怕顧離回京師帶的也不止那一百多赤字營將士。

畢竟是回來奪權的。

奇怪的是,王府門口竟空無一人,更奇怪的是,她走進去後,還是未見一人。

也不知,是這府上本就沒幾個人,還是顧離特意將人支開了。

她按照顧離信上所寫,一步步走到王府正中,還是她上次遇見顧離的地方,隻不過這次換了路線。

她走上那段石子路,臨近傍晚,今日天空中竟出現了晚霞,雖然很淡,卻已是難得。

她放慢腳步,果不其然,沒幾步路,顧離就推門而出了。

迎著金色的霞光,顧離白袍在身,束著高馬尾,雙手抱胸,邁著三兩步隨意至極的步伐走上前來。

“宋大人來得早,我還以為皇城衛很忙,宋大人會來遲些。”顧離逆著光而站,輕輕低著頭。

宋時書捏了捏衣角道:“小王爺特意差人送的信,我怎麼敢怠慢。”

顧離鬆開雙臂笑道:“還好我準備了一桌子好吃的,不然就是我怠慢宋大人了。”

自打從肅州回來,顧離確實再也沒有試探她的意思,算是信守承諾。

隨後,顧離伸出右臂:“請。”

顧離這般,倒是讓她十分不適應,當初從肅州回來的時候,馬車是分開的,現在就隻有他們兩人,倒有點像那晚在肅州刺史府的大雪裡。

“多謝小王爺。”宋時書止住自己胡思亂想的腦袋,今日顧離找她來,定是有事要說,還是得時刻警惕著。

不管是她,還是顧離,都沒到彼此信任的地步,隻能說沒了疑心。

她跟著顧離向內走去,剛踏進門檻,就聞到了一股飯香味。

坐在飯桌上,宋時書四下瞧了瞧,這飯桌被屏風遮擋著,而坐在此處,剛好能將窗外的風景儘收眼底。

雖是冬日,卻有數隻鵲鴝停留在那棵大樹上,嘰嘰喳喳的,甚是熱鬨,等到夏日,這棵大樹定能成為一絕佳的庇蔭之地。

“宋大人這是在看什麼?”顧離問。

“哦,”宋時書收回思緒,今日這一趟,實在是想太多,以後得注意注意,她解釋道,“隻是在想,小王爺府上怎麼不見人?”

顧離拿起筷子夾菜:“我喜歡安靜,人自然少,還有……就是宋大人你來,我讓王府上下都打理了一番,忙了半日,就讓他們歇著去了。”

“原來如此。”話音剛落,宋時書就眼睜睜看著顧離夾起的菜進了她眼前的碗。她轉過頭:“小王爺平時也對彆人這樣嗎?”

這舉動著實有些奇怪。

顧離聳了下肩膀:“這不是看宋大人你有些不自在麼。”

是嗎?宋時書拿起筷子,她有這麼不自在嗎?

“對了小王爺,你送信與我說是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何事?我定全力配合。”宋時書一邊夾菜一邊問。

趕緊把事情弄明白,她才能早早出去。不知為何,看著今日的顧離,她覺得渾身不自在。

顧離道:“宋大人可還記得,在肅州,我說過等回到京師,我便送你一份大禮。”

說起此事,宋時書倒也記得,不過這算什麼大事?雖然這幾日她也沒什麼事可忙。剛回京師,李珩已找了她好幾次,查秦亥的事也就擱淺了一二,暫時想要報仇是不大可能,何況,還有很多事不明。

“記得,”宋時書道,“不過,這就是小王爺所說的要事?”

她盯著顧離,最好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窗外,已是傍晚,晚霞消失,隨之升起的月亮緩緩掛在高空,成為夜裡最亮的光。

“當然,”顧離點頭,一臉自信,他側過頭靠近宋時書道,“明日……”

宋時書聽著聽著就皺起了眉頭。

最後,隻問了句:“小王爺,你確定嗎?”

顧離說完就繼續給自己夾菜,他抬頭道:“宋大人就放一百個心吧,我已安排妥當,一舉兩得,萬無一失。”

宋時書在內心歎了口氣,但願如此,不過顧離此計也確實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無論如何,也算是幫了她。

正想著,顧離又夾了菜放進她碗裡。

“吃菜。”

宋時書想攔都攔不住,抿了抿嘴,鄭重思考後道:“多謝小王爺,不過小王爺,我自己有手,而且……你夾的菜我不是很喜歡。”

這……已經很委婉一點吧!

她偷偷瞥向顧離,停下的筷子,已經愣了一下的人。

顧離道:“好。”

這下,可以安心吃了,這麼多,除了顧離夾給她的那兩個,還是有不少她愛吃的,這一趟,繞了個遠路,可不能白來。

窗外一處。

“他倆說啥呢?”朱赬一襲紅衣趴在牆上,想要聽得更清楚些。

裴邵生也在一旁探著耳朵:“聽不清。”

藤羅站在一旁雙手抱胸,無奈至極。

朱赬直起身子,左右看了看道:“要不,我們再往前走走?”

“再往前就要被發現了。”藤羅直言道。

朱赬重重地歎了口氣。

裴邵生拍了拍趴在牆上的雙手,用一隻胳膊撐在牆上。他垂下眼皮,又一下子抬起,眼神掃過眼前兩人道:“你倆有事瞞我。”

“沒有。”藤羅第一個回答。

朱赬也跟著點頭,一臉微笑。

“不可能,”裴邵生才不信,“你倆倒是給我解釋解釋那簪子,還有那鐲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尤其是那簪子,那可隻有小王爺身邊最信任的人見過,如今給了彆人,又是怎麼一回事?他不過是京師一個小小的刑部侍郎,值得小王爺如此拉攏嗎?”

朱赬突然輕咳道:“哎呀,今天怎麼這麼冷,藤羅你冷嗎?我得回房間了,這外麵啊太冷了,要是染上傷寒,再傳給阿兄可就不好了,不行,我得趕緊回去。”

說著,朱赬就抱起胳膊往後麵走去。

裴邵生又看向藤羅。

“我也冷!”藤羅毫不猶豫跟著朱赬走了。

裴邵生在牆邊咬了咬牙,又搖搖頭:“這兩個人……”

恨得牙癢癢,還一點辦法都沒有。

天色漸晚,時至戌時,宋時書才出了境北王府。

-

翌日,九原客棧。

“你弄臟了我的書,不予我賠償也就罷,怎麼也應該向我道歉,如今還想拂袖而去,當真枉為讀書人。”一位書生將一華衣郎君擋在客棧門外。

那華衣郎君隻是笑道:“看你這窮酸樣,還讀書人,指不定書都是偷來的。”說完,就推了眼前書生一把。

那書生徑直倒在地上,一下子引來數人圍觀。

書生從地上爬起,拂去衣袖上的灰塵:“京師重地,天子腳下,郎君不願做讀書人,不願做君子,卻是連人也不想做了。”

華衣郎君怒道:“你一個窮書生,竟敢這麼跟我說話,你知道我是誰嗎?以後,我會是這京師的官,而你,還妄想科考高中,簡直癡心妄想。”

書生站直著身子,絲毫不懼:“不管郎君是誰,今日都是郎君你的不對,自燕國建國以來,科考便一直存在,郎君說我癡心妄想,是在說科考已不複存在嗎?既然郎君說了,還請拿出陛下頒布的律令。”

“你……”華衣郎君指著書生,“就你,你算什麼東西。”

“你這郎君怎麼說話呢!我們都是來京師參加科考的人,郎君未免太囂張了。”站在客棧裡的書生一並附和道。

“就是。”

“……”

“你們,一群刁民。”華衣郎君見情況不對,便有離開的意思。

此時,客棧門口突然讓出一條道來,赫然是皇城衛的人。

宋時書從最中間出現,她穿著皇城衛的衣服,腰間掛著令牌,雙手背在身後,神色凶狠。

“我竟不知,方家小郎君都能做科考的主了?”

那華衣郎君姓方,乃是吏部尚書的小兒子,一見到皇城衛的人,瞬間沒了囂張氣焰。

那書生卻還是挺直身子。

“皇城衛,他們怎麼來了?不會是來找九原客棧的麻煩吧!”旁邊有百姓議論道。

“難不成這姓方的說的都是真的,今年科考還都是些世家子弟,九原客棧的書生可是整個京師最多的。”

“這些人,還真是……”

“宋侍郎誤會了,我不過是路過此地,不小心弄臟了這位郎君的書,”方家小郎君笑道,“郎君愛書,這才爭執了幾句,我這就賠了書錢,實在是勞煩侍郎大人親自跑一趟。”

宋時書對這位方家小郎君著實沒什麼印象,不過估計都是顧離安排的。至於這裡有多少人是他的,可就不到她能弄清楚的了。

方家小郎酒說完便從錢袋裡掏出二兩銀子伸出手。

隻是那書生並未接住,而是走了兩步,站在宋時書麵前道:“侍郎大人,我隻想請這位郎君道個歉,還想問一問侍郎大人,陛下可有詔令,科考取消?我等該回家去。”

宋時書瞧著眼前這位書生,若這是顧離找的人,當真是夠沉著冷靜,她又四下望了望。

人也夠多。

“科考從未取消。”宋時書說完就看向了方家小郎君。

不出意外,道歉是不可能的。

剛剛那些軟話,能讓他說出來已是夠為難了。

果然,那方家小郎君轉過身去罵道:“道歉?就你也配,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然而,一看到書生紋絲未動,更加氣憤,竟直接動了手。

宋時書連忙抓住機會,衝上前去,忽然,那些客棧裡的書生也衝了上來,她瞥了一眼,裡麵竟是有裴邵生,可真夠明目張膽的。

幸好她當初查過,京師沒幾個人記下裴邵生的臉。

她身後的皇城衛也一並上來。

慌亂之際,她的發簪掉落在地,頭發瞬間被人擠開。

這人群,也真夠擁擠的。

然而這一瞬,所有的人都從她身邊散開。

先是看見方家小郎君驚恐的眼神。

隨後她蹲下身子將發簪撿了起來,當著所有人的麵,將頭發束起,將那金簪子重新戴上。

“我怎麼看……剛剛……是個……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