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血案(八)(1 / 1)

皇城衛明鏡廳此刻熱鬨至極。

“官爺,我一個老婆子,哪能記得那麼多事,”一位已有白發的婦人衝在周坡麵前,又拉了拉自己旁邊的老丈,“家裡的事都是孩兒他爹在管,您說的那些我實在是不知啊!”

“你這婆子,胡說什麼,”那老丈甩開婦人胳膊,“官爺,您可得明斷是非,我是本本分分的人家,養三個孩子不容易,還請您不看僧麵看佛麵啊!”

老丈想去抓周坡的手臂,自是被周坡躲過,被一旁的皇城衛拉開。明鏡廳門口還站著三個孩子,一個個連頭都不敢伸進來看。

周坡擺了擺手示意江濤拉遠一些:“你再說說,你怎麼養三個孩子不容易,我看你養三十個也是容易得很。”

“官爺,您要明察啊!”那老丈又看向婦人,“我每天在外做工,都是老婆子在家裡,哪有三十個孩子,您這真是讓人聽不懂!”

那婦人又開始爭吵:“你什麼意思,剛剛還說養三個孩子不容易,怎麼,這家你是一天都沒回來過是吧!”

“我給官爺講清楚,你休要胡言,官爺自有判斷!”

周坡皺著眉頭,一雙眼睛望向外麵:“停,你二人莫再多言,證據確鑿,今日誰也救不了你們。”

那二人顯然還想再爭吵下去,卻見一旁的皇城衛提了刀,又瞬間閉上了嘴,相看一眼。

“我都給她將人找來了,怎麼半天還不來!”周坡憤憤道。

此時,宋時書換了身綠色常服走進皇城衛大門,沒幾步就注意到周坡傳來不善的目光。

自陳小娥的案子結後,李珩便許了她三日休沐,如今因周坡查找到陳小娥的身世,她便隻能再走一遭,隻不過今日之事,怕是沒那麼容易了。

這也是上一世秦亥對她所做之事唯一的阻撓,這兩人觸犯到了秦亥的利益,因此便是在這樣的場合被禁軍以捉拿盜賊為由帶走了兩人,以至於她查清當年之事的速度減慢許多。

“副使,您來了。”厙禹倒是沒在明鏡廳,而是在宋時書出現後才突然來到此處。

“沒想到周平使這麼快就查清楚了。”宋時書走進明鏡廳後看向被皇城衛押住的兩人,還是上一世的麵孔。

周坡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回副使,據陳家交代,陳小娥是他們從牙人處所買,屬下……追查之後發現這二位正是賣家,並且時至今日依舊在京師犯案,門口那三位孩童正是他二人不知從何處拐來,至於陳小娥,隔了太久,怕是查不清了。”

“無妨,案子已了,真凶已死,也算是給陳小娥交代,不過這二人……”宋時書看向兩人,“瞧著,應當乾這行挺久了,不如二位交代交代,你們所賣孩童是從何處拐來,又賣給了何人?”

上一世,她查到後麵,才發現秦亥利用牙人之便,從京師以外各州拐來不少孩童,從小培養,等到差不多,再賣給清白人家,而這些清白人家的共同點,便是需要送家中孩子到皇城內,以此來讓這些人成為他在宮中的眼睛。

“官爺,我剛剛已經給這位大人解釋過了,您說的這些我們實在不知,再說,這種事,哪是我一個老婆子能乾得了的,那孩子可真是我的,至於您說的其他的,我可就不知道了。”婦人說罷看了看老丈,意思已然很明確。

宋時書就靜靜看他二人言語。

那老丈又道:“官爺明察,我什麼都不知,我在外做工著實辛苦,哪知家中何時,不信,您問這位大人,我可是在外做工?”

“周平使,他二人所言,你如何看?”宋時書問。

周坡道:“副使,證據已定,押到牢裡審就是,總有能審出來的一天。”

“嘿!你這小官,是要屈打成招啊!”婦人說著就想掙脫。

可惜,寡不敵眾。若宋時書記得不錯,這二人身上的確有些功夫,上一世也是配合著禁軍,不過真打起來,也不會是這裡皇城衛的對手。秦亥手底下的牙人可不止他兩人,甚至來救這兩人是否是秦亥的意思也不能確定,但此事對秦亥還是有所影響,否則這二人哪有被救的機會。

周坡今日被氣得不輕,當即嗬道:“你二人莫要再相互攀扯拖延時間,今日這皇城衛大牢你們是進定了。”

話音剛落,皇城衛門口便傳來吵鬨聲。

“厙禹,你去看看。”宋時書道。

那婦人與老丈此時安靜下來,宋時書瞧了眼,這是以為有人要救他們出去了,可惜這個願望這一次要落空了。

“副使,是顧小王爺和穆將軍。”厙禹在大門內喊道。

宋時書向明鏡廳外走去:“還不快快請進來。”

顧離一襲黑金衣衫,外加一件黑色披風,今日馬尾束起,倒是少了份少年氣,卻也多了份不怒自威的王者威嚴。他身後跟著藤羅,還有一些赤字營士兵。

而另一位,便是禁軍的人——穆海炎,實實在在的陵東穆氏嫡子,自入京師便是平步青雲,少年得誌,如今不過而立之年,便已官至三品,統領禁軍,與秦亥更是關係匪淺。

穆海炎生得極具凶狠,又是鎧甲在身,與秦亥的虛偽麵孔大不相同,使得一手好劍法,整個京師難出其右。

可惜,宋時書對穆海炎的印象寥寥無幾,這樣的人物,她平時也接觸不到。今日能來此,若不是秦亥本人,那便是秦亥心腹了。

顧離還得他那般無所謂的語氣:“穆將軍,你這抓賊的陣仗可真是大啊!”

穆海炎能抓著劍不砍已是極力忍耐,他瞧了明鏡廳一眼:“比不得小王爺,帶著赤字營的人,在這皇城外阻撓禁軍。”

顧離道:“本王得陛下旨意,赤字營在京師無事,也可上街巡防之責,本王今日不過是來看看,也是怕他們在京師倦怠,怎就不湊巧,碰到了穆將軍。”

今日天倒是不錯。宋時書對顧離這張嘴也是格外佩服。她先前收到周坡的話,便匆匆往皇城衛趕,路上碰到赤字營,又想起顧離,因此才將人請了過來,以保萬全。

“穆將軍,陛下的確有此旨意,”宋時書收到來此穆海炎的目光,當即道,“不過穆將軍,您這是抓何處的盜賊,可需皇城衛協助?”

顧離同樣道:“護衛京師,本王也願儘綿薄之力。”

穆海炎的不悅自始至終都在臉上寫著,他握著劍,進是進不了的,當著顧離的麵搶兩個人太過明顯:“不必,此乃本將的職責,不勞二位,告辭。”

也隻能先行退去。他轉過身,猶猶豫豫向外走去。

“本王也告辭,今日巡查尚未了。”卻不料,顧離搶先一步走出了皇城衛的大門,留下穆海炎在後麵握著劍的手又緊了幾分。

穆海炎向後看了眼,正好對上宋時書的目光:“穆將軍還有事?”

顧離聞聲停下腳步:“有事本王可以效勞。”

“無事。”自此,穆海炎走出皇城衛大門。

宋時書總算是鬆了口氣,送走了兩位瘟神。

“厙禹。”她喚道。

“屬下在。”

“你去查這兩人所拐孩童來自何方,若有機會便送回去,實在找不到便送到濟善堂。”無論如何,稚子無辜,再者,她擺了這麼大陣仗,總要給人看一看成果,否則便是勞民傷財。

她又向前走了幾步:“周平使,此事我記你一功,不過,京師的牙人竟如此膽大妄為,著實不妥,你再去查查,可否還有牙人同他二人一般行此事?”

周坡有些不情願,不過還是應下:“屬下領命。”

“還有,那老丈顯然比那婦人懂得多,你二人無論是查還是審,皆要防著那老丈言語中作偽多少,至於那婦人,想必是挺那老丈的,不過,也不可掉以輕心。”

上一世,那老丈年輕時做著殺人越貨的勾當,後來才效命於秦亥,彆看他現在粗糙得不行,那時可是個狠角色,至於婦人不過是秦亥找來打配合的,當然,她也不能明著說出來。

牙人的事交給了厙禹和周坡,小福子短期內也不會開口,就是開口,宋時書也不敢信。

倒是顧離,讓她為難。

“宋大人可還記得答應過本王什麼?不如今天晚上兌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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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海炎出了皇城衛,便離開禁軍去了秦府。

“海炎,你今日衝動了。”秦亥坐在一旁,手中執黑白棋子,正自己與自己對弈。

穆海炎褪去鎧甲,在房間走來走去:“秦兄,你是不知,我今日一大早,便得了你身邊人消息,皇城衛竟將你手底下的人給抓走了,先前竟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你說說這陛下,是鐵了心與你這舅父作對?”

秦亥道:“你言重了,陛下想要收回權力,無可厚非,此次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陳小娥之死竟牽扯出這麼多事,我倒是小瞧皇城衛了。”

“那也不至於,”穆海炎停下腳步,坐在秦亥對麵,“一個皇城衛罷了,陛下身邊能用的有幾人,要不是今日碰著了境北王,人,我早就給你帶回來了。”

“誰?”秦亥下到一半的棋突然收回。

“境北王,顧離啊!”穆海炎後知後覺,“秦兄你放心,他根本不可能投靠陛下,今日純屬巧合,我看他啊,就是在京師太閒。”

“投靠陛下,那自是不可能,許是單純與我作對罷了,”秦亥繼續下棋,“日後你可不能再衝動行事,大事要緊,不可有誤。”

“秦兄放心,弟弟我,定給你辦妥當。”穆海炎不會下棋,但卻看了秦亥棋局很長時間,後來實在是學不會,便也就放棄了。

自入秦府大門,皆為暗衛,可謂是密不透風。

黃昏下的秦府,占了個好地盤,在一片光澤下,矗立在京師繁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