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去太醫院包紮。”
“兒子遵旨。”
蕭成硯走出通政殿,摸了摸額角,濕了他的手,他眼底陰翳一片。
今日算是混過去了,可往後呢?父皇如今看著毫無異樣,身體看著還算健朗,南玉蘇那卻遲遲沒有消息,蕭成硯不免有些著急,按先前的藥量下,再過兩個月,父皇便會殯天,他做為太子,會理所應當的繼承大統。
可如今看來,父皇的身體倒是健康得很,他眯著眼,南玉蘇是西榮人,是不是真的投效他還不一定,這些日子蕭回常入宮,她能投靠自己,自然也能投靠蕭回。
蕭成硯思索著,步伐加快,但他沒有去太醫院,而是直接回了東宮。
雍和帝坐在龍椅上,頭往後仰,有些疲憊,蕭成硯是他最為看好的兒子,比起翎兒,他更適合坐這把龍椅,蕭回,畢竟是個女子,若不是為了牽製那兩個兒子,他也不會允許她入朝聽政。
隻是,蕭回聰慧,對於朝政,往往有獨特的見解,不遜於她的兩個兄弟。
太子心思重,有時看著這個兒子,他總是難以知道他在想什麼,現下他正當而立,但這個兒子過於出色,在民間朝堂中的名聲都相當不錯,他難免有些猜疑,太子會不會等不及?
他同他母妃感情不深,同自己這個父皇也不太親近,萬一哪天真的想提前坐上這把龍椅,恐怕無人能束縛住他。
許久,雍和帝才出聲,“你說,他會不會想早點坐擁江山?”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俞辭。
俞辭站在雍和帝身側,為他磨墨的手微頓,卻什麼也沒回答。
一個是太子,一個是皇帝,他無論說什麼,都可能會掉腦袋。
雍和帝現下對蕭成硯的猜忌越來越深,俞辭知道,也希望愈演愈烈,畢竟隻有蕭成硯沒可能了,蕭回才能得到她想要的東西。
雍和帝也沒希望在他那得到什麼回應,他拿著筆接著批奏折。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便總有一天會爆發。
俞辭退了出去。
一個小太監疾步而來,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俞辭險些壓不住微起的嘴角,剛想休息便有人遞枕頭。
他給了那小太監一錠金子,又折返了回去,將殿門關上,站在雍和帝身側,等待著。
等他批完奏折天已然黑了。
雍和帝抬頭,看見俞辭還站在身側,他有些疑惑:“你怎麼還在?”
俞辭故作猶豫,支支吾吾的什麼都沒說出來。
“有什麼就說,扭扭捏捏的做甚?”
俞辭跪了下來,“先前陛下吩咐我去找到那個人,找到了……”
雍和帝站起身,“在哪?帶來見朕!!”
“人現下在詔獄裡。”
雍和帝甩袖,“將他帶過來。”
“是。”
俞辭腳程快,沒讓雍和帝等太久。
他將商簇從宮外一路拖進來,地麵上都是磨爛的血肉。
從詔獄出來的幾乎無法有個人樣,商簇口中被塞了一大塊布,避免他自儘,現在被拖行著,看著更是可怖,鮮血浸濕了他口中的布,滴答滴答的落在地麵。
雍和帝看著他被俞辭拖了進來,滿殿的鮮血,一時有些惡心,但很多話,他不能在詔獄問,隻能在這裡審。
殿裡的龍衍香染上了血腥味,雍和帝有些反胃,微微蹙眉,拿著帕子捂著口鼻,屈尊下階。
“商簇啊商簇,朕找得你好辛苦啊。”
商簇被綁著,無法開口,眼神裡卻滿是嘲諷和怨憤。
雍和帝站直,微微垂眸,看著地上爛如泥的人,笑了,“俞辭,讓他陪朕說說話,許久未見了,總是有些體己話想他說說,好解這些年思念之苦啊。”
俞辭明白這是在趕他走,他福身,“臣就候在外頭,陛下有事喊臣。”
“去吧去吧。”
“是。”
俞辭走後,雍和帝撕下了那副虛假的偽裝,伸出手,用力掐著商簇的脖子往上抬。
“你們騙得朕好苦啊,不過我也殺了你兒子,咱們扯平了。”
見商簇喘不過氣來,雍和帝才卸了力度,將他口中的布扯下,手中沾了他的血,雍和帝一臉嫌惡,拿著帕子擦了擦手。
商簇被折磨得不成樣子,卻仍舊抬頭笑著,笑得陰惻惻的。
“笑什麼,都落到朕手裡了,還有閒心在這笑。”
商簇笑得愈發大聲,看見雍和帝皺緊的眉頭,愈發狂妄。
“你問我笑什麼?我笑你剛愎自用,自私虛,看不清眼前人,識不得心上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混著臉上乾涸的血跡滴落,看著十分瘮人。
雍和帝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你什麼意思?”
他同榮華年少情深,一路相互扶持,本可以恩愛到白頭,全被商簇毀了。
他給榮華下了藥,那是上饒特有的迷藥,無色無味,甚至都不會當場發揮,商簇帶走了他的皇後,還在她肚子裡留下了孽種,叫他怎麼能不恨,他是個皇帝,即便是再愛的女人,被彆人玷汙了,他都一輩子抬不起頭,若非她是榮華,換成其餘的妃子,早被他賜死了。
可即便再愛她,雍和帝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親手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嫁禍給了一個不知名的通房還是妾室,可即便孩子流了,這個孩子也像一根刺一樣,埋在他和榮華的心裡,隱隱作痛。
這件事雍和帝膈應了半輩子,他要親手殺了商簇以解奪妻之仇。
商簇用力抬頭看他,眼神犀利,不像是仰視,倒像俯視。
“我什麼意思?問問你的寵妃不就知道了?”
雍和帝冷笑,“那件事發生後,靜初才嫁於我,與她何乾?”
商簇笑得更開心了,“我有說是她嗎?”
雍和帝臉色瞬間黑了下去。
“你不知道我在笑什麼嗎?陛下?我在笑你不僅為我養了半輩子的兒子,還想將皇位交於我的後代,以後你們蕭家的每代帝王都是我的血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些話如同驚天巨雷般砸在他的心頭,雍和帝麵色瞬間扭曲,一時間顧不上商簇身上的血汙,他俯下身,用力掐著商簇的脖子,險些將他掐斷了氣。
他控製著自己不當場將商簇掐死。
“你說清楚,什麼意思?”
商簇摔在地上,捂著脖子,喘勻了氣,抬頭看他,眼神滿是嘲諷和憐憫。
“我說,你替我養了半輩子兒子!明白了嗎?聖上!!”
商簇狂笑著,他逃了這麼多年,躲了這麼多年,將這一切都埋在心底,克製著不去給他們娘倆添麻煩。
可他們呢?他們卻跟這個狗皇帝一樣,派人想要滅口,一個是他的兒子,一個本該是他的妻,他們都想殺他,都想要那至高無上的權利和地位,那就看看吧,他將這一切都捅出來,他倒要看看誰能好過?都要給他陪葬!
“太子是我的兒子,許秋琳,你的淑妃是我的妻子,”他看著有些慌神的雍和帝,殘忍的開口,“當年擄走榮華,是許秋琳的主意,她不得寵,又懷了我的孩子,如果沒有榮華,你才會寵幸她,所以我迷暈了榮華,帶走了她。”
商簇說著說著又笑了,“我沒有碰她,但其實我不用碰她,你也會膈應,也會受不了,原以為你們感情多深厚,情比金堅,原來也如此不堪一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雍和帝險些站不穩,他找了商簇這麼多年,卻在他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他氣得發狂,手指微微顫動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同皇後冷了這麼久,怕看見她失望的眼神,怕見到她又會想起那件事,結果告訴他,他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子,還將商簇的孩子當成親子,當成繼承人。
雍和帝氣急,抄起旁邊的劍,正想朝著地上的商簇砍了下去,在即將落到他的脖頸處時,雍和帝冷靜下來,他不能聽信商簇的一麵之詞,他要知道真相。
“來人!”
聽見雍和帝的聲音,俞辭推開門,看見舉劍的聖上和坐在地上狂笑的商簇,他知道,穩了。
“陛下……這……”
俞辭心裡高興,麵上卻裝得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
雍和帝也冷靜下來了,“把他關好,留在宮內,彆讓他死了。”
“臣遵命!”
俞辭蹲下身,將他綁好,又將掉落在地帶血的破布再次塞進了商簇的嘴裡。
“老實點。”
俞辭像來時一樣,將商簇拖著往外走,隻是聖上吩咐,留在宮內,他便明白,是要方便審問,將商簇拖進一間離通政殿最近的房內鎖著,安排了幾個小太監看著,才放心的離開。
雍和帝看著地麵的血跡,眉目沉沉。
他知道不能聽商簇的一麵之詞,卻從心底覺得他可能沒有騙自己,蕭成硯真的不是他的孩子。
但他現在是太子,沒有重大問題,不能隨意廢立,即便不是他的兒子,他也不能說,難道要他昭告天下,他堂堂皇帝,被人……又替人養了十幾年的兒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