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文(1 / 1)

永定關

薩拉滿在京都躲躲藏藏的,感覺四處都有人盯著他,好不容易進了永定關,馬上就能回西榮了,卻發現街上的巡衛更多了些,他立刻藏進巷子裡,偽裝成乞丐,好在沒人發現他。

殊不知他的行蹤早被人事無巨細的在鬆顏意麵前彙報了。

“將軍,人還在城內,要將他抓來嗎?”

鬆顏意摸著溫靜和送與她的弓,搖頭,“不必,放他走。”

“這……將軍……”

“我說了,放他走。”

鬆顏意沒再看將士的反應,踏出營帳,翻身上馬。

薩拉滿憑借著武力在城外從一個茶商那奪了一匹馬,他騎著馬,往前奔。

跑了許久,他才終於鬆了口氣,他看見了西榮的城牆,他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因為他要回家了。

但他沒有笑太久,一隻遠處射來的箭,穿透了他,將他留在沙地裡,薩拉滿伸著手,原先離得那麼近的城牆,現在又顯得那麼遠。

鬆顏意收回手中的弓,她看了一眼遠處黃沙裡的薩拉滿,轉身,策馬回去。

薩拉滿曾經截了邊關的書信,以至於援軍遲遲未來,才讓她的師傅每每帶傷上陣,最終在援軍來臨之時,戰死沙場。

如今讓他死在西榮城前,也算是以牙還牙了。

他死在西榮城外,不是在大雍,西榮王便沒辦法借題發揮了。

鬆顏意買了酒,騎著馬去了溫靜和的墓前,將酒倒了一地。

“師傅,喝點吧,我把西榮王子送下去陪你了,你待會見到薩拉滿再揍他一頓。”

鬆顏意說著說著自己都笑了,她抱著酒,坐在墓前,自顧自的說著話。

突然一瞬間,莫名的一股風吹來,輕撫過她垂落的發絲。

她微怔,突然哭了起來。

曾經她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相信鬼神之說,現在才懂得,那是得不到回應的思念。

溫清影收到來自永定關的信時,已經是十日後了。

“已殺。放心,我很好,今日還帶了酒同師傅共飲,她很喜歡,摸了我的頭。”

她看著信上簡短的一句話,微微勾了勾唇角,隨即又淡了下去。

她看得出來,鬆顏意是在醉了的時候寫的這封信,字顯得有些扭曲難看,但她認真寫的時候其實也不好看。

溫清影輕撫著她的字,長歎。

母親的死,不僅將她融進了悔恨中,也沒放過鬆顏意,她愧疚著,悲憤著,這一切的仇恨隨著薩拉滿的死埋進了土裡,不會再被拿出來,更不會就此消散。

溫清影合上了信,將這封信鎖進了匣子裡,和從前母親的家書一起。

——

自紀拙言死後,朝中每日都相當“熱鬨”。

溫清影每日上朝,都能聽見那些唇槍舌戰,她煩不勝煩。

突然,沸騰的朝堂瞬間安靜下來。

溫清影回首,看見俞辭大步走了進來。

“臣,俞辭,叩見陛下。”

“起來吧。”

“謝陛下。”

“可是查到了什麼?”雍和帝摩挲著龍椅,抬眼問他。

“臣幸不辱命,找到了人,將人證帶上來!”

看著學子們一個個上了殿,季藺兩家都有些坐不住了。

季抒遇悄悄的瞥了一眼蕭成硯,對上他涼薄微怒的眼,便不敢再輕舉妄動。

不是派了人去滅口嗎?怎麼回事?

溫清影看見了帶頭的人,是柳栩。

他站在前頭,一改往日吊兒郎當的樣子。

“參加陛下,我等皆為會試換卷案的受害人,今日冒險來此,便是為了天下學子來求一個公道,草民們這些時日四處躲避,追兵刺客不斷,屢次三番的要我們的命,草民懇求陛下護佑!”

他們這些時日都住在溫家,但仍有刺客夜夜探屋,若非溫家侍衛眾多,個個武功高強,他們今日便上不來這殿。

雍和帝眯了眯眼,仔細的看著他,“你就是柳栩?”

“是。”

“抬起頭來,給朕看看。”

柳栩聽話的抬起頭,垂著眸,沒有直麵天顏。

“早便聽聞你才名遠揚,今日一見,果真非同凡響,今日你帶著這些學生們來殿前討個公道,朕自然不會不管,即日起,你們就住進宮來,朕看哪個敢動你們!”

“至於換卷一事,朕自然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草民叩謝陛下!”

階下的學子們跪了一地,感念雍和帝的賢明。

雍和帝揮手,“將蘇承帶下去,關入詔獄,聽候發落,作為主考,出了這種事,他監管不力,難辭其咎。”

蘇承被推了出去,臉上卻無一絲波瀾,隻躬身謝恩。

溫清影也不擔心他,雍和帝不會虧待他,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否則不會是監管不力的責任,而是換卷的罪名了。

俞辭看了一眼,明白雍和帝的意思,朝帶他下去的侍衛使了眼色,示意好好待他。

溫清影回首去看,他坐在輪椅上,腰背挺直,被侍衛推遠,恍惚間仿佛又看見一襲青衣站在街頭不卑不亢的蘇承,他坐著,卻又站著。

直至退朝,雍和帝都沒提過季抒遇和藺晨一次,隻是吩咐人將會試的卷子拿上,他要一篇一篇的看。

季抒遇滿臉的冷汗,前些年,從未見聖上如此。

下了朝,他也顧不得在宮內了,直追著蕭成硯而去。

“太子殿下!殿下!”

蕭成硯一臉不耐:“有什麼事?”

“這……”季抒遇支支吾吾的不敢說。

“……去東宮。”蕭成硯看了看周圍疑惑的朝臣,低聲道。

“……是。”

東宮

蕭成硯進了殿就將門關了,吩咐人守在門口。

“你怎麼辦的事?!”

季抒遇擦了臉上的汗,一臉焦急:“殿下,這,我前前後後派了不知道多少暗衛,卻沒一個回得來,還有那些學生,一個個都軟硬不吃的,這,臣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蕭成硯背對著他,沒有說話。

為今之計,隻能是斷臂求生了,他看出來了,父皇如此大費周章的,就是要打壓世家,恐怕學子們聯名上書也是父皇在背後推波助瀾,否則今日那些學子就不會是俞辭帶上來的了。

蕭成硯摩挲著手中的玉扳指,心裡盤算是棄了藺晨還是季抒遇。

“殿下……現在該怎麼辦?”季抒遇見他一直沒有說話,忍不住再次開口問他。

蕭成硯還沒來得及回答他,便聽見外麵似乎有動靜。

“蕭成硯在哪?!”

“殿下在殿中議事。”

聽清了外頭的聲音,蕭成硯微微蹙眉。

“陳公子!陳公子!殿下現下有事!”

“滾開!都給我滾開!”

陳思文滿臉怒氣的推開所有攔著他的侍衛,“都給我滾開!我要見太子!”

陳思文是蕭成硯的至交好友,隻有他敢直呼蕭成硯的名諱,進東宮也從來不用通報,即便講的話讓太子再不痛快,也從來沒被斥責過一回。

蕭成硯聽見外頭的動靜,輕歎一聲,推開了門。

“你又在鬨什麼?”

陳思文看著他一臉無奈,心中怒意更深,開口又想罵他,卻在看見門內站著的季抒遇,隻能硬生生的將話憋了回去,他私下裡怎麼說都無妨,但有人在,他還是得給蕭成硯一點麵子。

“草民叩見太子殿下。”

他跪了下去,行了個大禮。

“起來吧。”

“謝殿下。”

他站起身,卻什麼話都沒再說。

側著身看著季抒遇。

季抒遇回過神,看見太子和陳思文都站在門前,一同看向他。

心裡再慌亂,再想得到一個方法,看他們一臉趕人的樣子,也隻能退身告退。

“殿下既有事,那臣便先行告退了。”

“去吧,本宮就不送你了。”

蕭成硯看著陳思文大步邁進殿,無奈,隻好也退了進去,將門合上。

“我又怎麼惹你了?每每不如意便跑來東宮鬨上一回,現下被人看見了,滿意了?”

陳思文聽他這話怒意更甚。

“你做了這種惡心的事還裝什麼?!是我想鬨嗎?啊!!”

蕭成硯蹙眉,臉上也有了怒意,這些日子本就不順,又被陳思文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心裡更加不舒服。

“我做什麼了?從小到大,你要什麼我沒給你?我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要讓你跑到東宮來指責我?我是太子!不是你的小廝,什麼事都能來鬨一鬨的!”

陳思文摔了他案上的硯台,動靜了些。

外頭的侍衛不明所以,但聽見這麼大的聲音,便推開門詢問。

“殿下……”

“滾!!”

“滾!!”

話還沒說完,就被兩人罵出去了。

蕭成硯麵上掛不住,“你到底想乾什麼?”

陳思文這才冷靜下來。

他冷笑一聲,問他:“你是不是換了我的卷子?!”

蕭成硯更加不耐:“換了,你就為這點小事來同我吵?!”

陳思文聲音更大了,“小事??!你覺得是一件小事?我的前途被你毀了,你還說是一件小事?”

蕭成硯自知理虧,聲音也軟了下去,“我也是擔心你……想給你弄個好點的卷子,我也不知道父皇這次是動真格的。”

“你倒是說說,你給我換了誰的卷子?!!”

“柳栩的,他才名遠揚又出身寒門……”

話還沒說完,便被陳思文堵了回去。

“夠了!”

陳思文一臉不可置信,“蕭成硯!你是覺得,憑我的才學,無法光明正大的考試嗎?你將那柳栩的文章換給了我,在你心裡,我的文才還不如一個聲名狼藉的道士嗎!”

“他雖是道士,文才卻好,曾也拜在紀拙言的門下,受過他的指點,連紀拙言都說過他天賦極高,不必學便能……”

蕭成硯的聲音在陳思文失望的眼神中漸漸微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