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霽接過,將平安符放進衣裳裡頭,貼著他的胸口。
“我走了,照顧好自己。”
“去吧。”
裴霽走了,這一去,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溫清影輕輕歎息著,他有他的擔子,有他的誌向,總不能阻了他。
流月倚在樹上,見著裴霽走了後,才跳進來。
溫清影抬眼看了看她,有些疑惑,“也是奇怪,我這窗子對你們來說就這麼好用?開窗比開門還勤快些。”
流月訕訕一笑,可不是嘛,從樹上一跳便進來了,從正門進還得繞一圈,敲個門,多麻煩。
“怎麼了?”
“東沂宣戰了,陛下將西榮王子扣下了。”
“扣下了?”
“是,貴妃娘娘傳來的消息,不會出錯的。”
溫清影揉了揉眉心,“這是要他留下當質子?西榮王能同意嗎?”
她有些煩悶,將薩拉滿扣下,萬一西榮突然發難,永定關定不會安生,再加上迦南城同東沂開戰……
這些日子怕是不安定。
她猜的沒錯,但是更不安定的事情也發生了。
在裴霽走後不久的一個很平靜的早晨,溫清霖帶來一個糟糕的消息。
“……陛下立儲了……三皇子,不,太子的冊封禮就在五日後。”
“什麼?!”
溫清影險些將手中的藥都灑了。
“彆激動,喝口水緩緩,”溫清霖倒了水遞給她,“以聖上對三皇子的欣賞,他進東宮是遲早的事,阿寧,哥哥說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我還是得說,先前他害你落水以至於哥哥一直厭惡他,但說句公道話,他擅識人心,英明謙和,那個位置,皇室三人中,他最為合適。”
溫清影接過水,喝了一口,哥哥不知道前世的事情,他自然認為蕭成硯登基自然會體恤民情。
“哥哥,他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當初許遷安一事,他能大義滅親,上書請求聖上砍了他的外祖父便可見他不是有情義之人,這樣的人,永遠利益至上,現下扶持他的,來日未必能好過。”
溫清影說這些話也不是空穴來風,前世季家一直對他忠心耿耿,他卻能隨便尋了錯處,將人流放,表麵上對季霜星那般體貼入微,卻能輕易對著她許諾要廢後,說隻把她當成他的妻。
對她裝得一副深情厚誼,仿佛非她不可的樣子,還不是滅了溫家滿門。
溫清霖歎息,“那能怎麼辦呢?他是不太道義,卻是最適合做皇帝的人,如果是他,便會是明君。”
溫清影聽得出哥哥的意思,他覺得蕭成硯會是個英明的君王,不會濫殺無辜,甚至能對這天下有利。
但……明君與暴君並不衝突,他可能會是明君,但絕不會是賢君。
更何況,他殺人於無形,工於心計,來日真的讓他登基了,溫家定然會重蹈覆轍。
“哥哥信我的話……便聽我的話,賭上一賭,相信蕭回,她絕不會比三皇子差。”
“……好。”
溫清影看起來遊刃有餘,心裡卻彷徨著,哥哥和母親搭上了整個溫家支持她,稍微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複,可他們卻敢陪她走。
五日後。
太子的冊封大典,溫清霖早早的起了換了朝服,便立刻進宮。
立儲是國之重事,太子需著冕服從承清門進宮,受百官注禮,再上階,拜,樂起,進通政殿,皇帝上首,皇太子再拜。
內侍宣讀冊封聖旨,接旨,太子受禮,封冊寶,隨後便是文武百官先後跟隨聖輦前往祭壇。
由國師為太子問天意,天無異象,則禮成,第二日宮中設宴,百官攜家眷入宮參席。
立儲本該繁瑣盛大,隻是邊疆戰事已起,便不好鋪張浪費,便隻能是一切從簡。
宮宴上,溫清影看著蕭成硯左右逢源,不由得也有些欣賞,他處事卻是挑不出毛病來,這點,蕭回不如他。
溫清影看見蕭回落寞的眼神,倒了杯茶,上前敬她,聲音輕微的安慰她,“無妨,彆著急,我們慢慢來”
“我明白的。”
蕭回頷首,倒了酒想敬她,卻被輕輕的搭了下手,“你身體還是要調養調養,彆喝酒了。”
“好。”蕭回聽勸的換了一盞熱茶。
自從溫清影說過喝涼水不好,她便開始喝熱的,連喝酒都要讓人先熱熱。
“去敬太子一杯吧,恭喜他,彆讓人覺得你不高興,免得落人口舌。”
“……我知曉的。”
蕭成硯餘光中看見一道人影從他一直注意的方向而來,不免有些高興,他回頭正想開口,卻看見蕭回拿著酒杯過來敬他,臉上的笑容略僵,卻還是保持微笑,回謝。
他將杯中的酒飲下,側身看向前方那個沒人的位置,將手背在身後,握緊了手中的酒杯。
酒過三巡,蕭成硯隻覺得眼前有些渙散,他走出殿外,想醒醒酒。
卻在涼亭裡看見了溫清影,醉意上腦,讓他有些意動,他抬步上前。
“溫姑娘……”
溫清影抬眼,看見了來人,她站起來,福了福身,“見過太子殿下。”
“阿影……你何必同我如此見外?我早說過,隻有我們兩個的時候,你不必同我行禮。”
溫清影仍舊低著頭,“禮不可廢。”
蕭成硯見她如此抗拒,也有些惱火,“你就不能抬頭看看我?”
溫清影這才抬頭,蕭成硯看著她,在那雙平靜的眼下敗了。
他開口控訴她:“阿影……你現在為什麼對我這麼疏離,這麼冷淡?你曾經……曾經對我很好很好的,每次給蕭成翎帶東西的時候總會給我帶一份,也會為了我仗義執言,為什麼現在總是一副很厭惡我的樣子?我讓你討厭了嗎?”
溫清影心裡荒涼一片,她小的時候總是心疼他,覺得他可憐,聖上不管,淑妃又常常打罵他,她常進宮,曾經也是真的將他當作親弟弟看待的,後來在寒山寺也常記掛著他,可他又做了什麼呢?
他怕母親功高震主,怕他的地位不穩,暗殺母親不成,便想出通敵這麼一遭,阿娘一生守國門,忠心耿耿,為了大雍,為了百姓,渾身是傷,他忌憚阿娘,陷害她,給她安上了通敵的罪名,讓她遺臭萬年,母親多麼正直無私的一人,被這麼對待,這讓溫清影怎麼能不恨?怎麼能不怨?
“太子殿下,您醉了。”
她的聲音透著冷意,聽得蕭成硯更加委屈。
他上前兩步,堵在她麵前,講起年少時的事情,企圖讓溫清影理解他,同他像小時候那般親近。
蕭成硯的聲音帶著哭腔,不知道是真的發自內心,還是酒意上頭,惺惺作態。
他伸手,輕輕拉拽著溫清影的衣袖,顯得有些可憐,“小時候,母妃因著父皇又去了靜音宮,摔了一地茶盞,還是不解氣,拿著鞭子抽我,說我不爭氣,說我沒用,
那時你路過,見我被罰跪殿外,你那時才五歲,拽著母妃的鞭子問她為什麼這麼打我,母妃畏懼溫家,因此不敢得罪你,隻說我不學好,不受管教,
你說,子不教父之過,問母妃可是怨父皇沒有教好我,母妃一句話也不敢說,後來你常帶著成翎老找我玩,母妃便極少再打我了。
你當時為著我怒斥宮妃的樣子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知道嗎?阿影,我很愛你,阿影,我是真心愛你,真心想娶你,我們曾經那些美好的回憶你都忘了嗎?你現在心裡隻有裴程榆,你愛上他了,是不是?”
溫清影懶得同一個醉鬼計較,她想繞開他回殿,沒承想,蕭成硯直接坐在地上,抱著她的腿不讓她走。
溫清影一時呆愣在原地,她從未見過如此無賴的行徑,一時竟然忘了掙開他。
她反應過來,氣急,蹲下身,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抽離開。
蕭成硯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他是真的醉了,“我是太子了,我已經是儲君了,你若是願意,你就會是我的太子妃,何苦去選那裴程榆?他給不了你想要的。”
溫清影平日裡隻覺得他難纏,沒想到他喝醉了是這般的無賴,但不知道是真的醉了,還是為博同情而裝的。
“你也知道我從前對你很好……”
她的聲音很輕,蕭成硯即便湊近也聽不清楚。
“你說什麼?”
“我說,殿下醉了,還是回去歇著吧,醉酒不能受風。”
“你在關心我?是嗎?”
溫清影的本意是趕他走,他卻能曲解成關心他,也是很厲害的,專挑自己愛聽的聽。
蕭成硯好似真的聽話了,身形有些不穩,卻仍搖晃著回去了。
花楹從殿裡拿了披風,正巧看見蕭成硯從殿外回來,她躬身:“見過太子殿下。”
“免禮……”
“謝殿下。”
“你這是要去給你家姑娘送衣裳?”
“是。”
“去吧,她身子弱,彆讓她著涼了。”
“是。”
花楹走進涼亭,從身後將披風披到溫清影身上,“姑娘,冷嗎?”
“不冷了。”
“要不還進殿裡吧?殿外怪冷的,雖然是春日,但還是冷的。”
“無妨,外頭清淨些。”
“姑娘好像很討厭太子殿下?”
溫清影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這是宮裡,小心些說話。”
“……對不起,姑娘……我……”
“沒事,下次注意一點便會了。”說著,抬眼看她,“怎麼連你也看出來了,你家姑娘就這麼好讀懂?”
花楹失笑,“不是姑娘好猜,隻是姑娘每次見到太子殿下總是有一種……嗯……就是……說不上來的感覺。”
“有那麼明顯嗎?”
花楹鄭重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