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霖(1 / 1)

溫清影和南玉蘇都沒等太久,上元節前一日裴霽他們便回來了,還帶回了收繳的叛軍。

以及……喬沅陵。

裴霽同蕭成硯入宮述職,聖上賞了些東西便放他們走了。

蕭成硯走在他身側,笑著開口:“明日便是上元佳節了。”

“是。”

裴霽掛念著前些日子落水的那個人,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已經好了,隻是不知道她現下如何了,她最近過得好不好,生病是不是很難受,有沒有人欺負她,直到現在他才明白為什麼以前父親一定要母親跟在身邊。

裴霽心裡有事,嘴上便對蕭成硯敷衍著,根本沒聽他說話。

“裴將軍明夜可約了人?”

“有。”

“是哪家的貴女?”

裴霽抬眸看他,蕭成硯眼裡滿是試探和警告,“這恐怕不方便同殿下說。”

蕭成硯輕笑幾聲,拍了拍他的肩,便快步走出宮門。

裴霽沒有回府,他去了趟詔獄,打點了獄卒,讓人善待喬沅陵,卻沒有進去見他,喬沅陵那麼驕傲的一個人,不會希望自己看見他下獄的模樣,此刻他最想見到的人也不會是他。

蕭成硯一出宮門,便看見邱祿在馬車前等候著,他瞥了邱祿一眼,徑直上了馬車。

見他上了馬車,邱祿也跟著上去。

“殿下,前些日子您讓我們找的那個侍女找到了,現下就在綁在府裡,就等您回來了,隻是她有些不成人樣了。”

“哦?怎麼回事?”

“她的兩隻手都讓人敲斷了,舌頭也沒了,看著實在有些滲人。”

蕭成硯挑眉,原來一向溫和的阿影也會下此狠手。

“在哪找到的?”

“在溫家的一處莊子上,我們迷暈了兩個守在門口的,便將人帶出來了。”

蕭成硯回了府,便立刻派人將芙蕖從柴房裡提出來。

蕭成硯看著麵前蓬頭垢麵的人,捂著鼻子往後退了兩步,離得遠些,才讓人抬起她的臉看。

“沒錯,是她。”

“邱祿。”

“屬下在。”

“去,替我去溫家給阿影送封信,就說芙蕖約她在霜月樓相見,彆讓人看見了。”

“是。”

疏影院

溫清影正坐在窗邊練字,回首便看見一封信被箭定在樹上。

她走出房門,取下射在樹上的信。

信中隻有一句話。

“霜月樓,芙蕖求見。”

溫清影捏著信進屋,將信放在燃著的燭火上,看它燒成一片灰燼,才扔掉。

她認得出來,這是蕭成硯的字,她沒猜錯,芙蕖果然是在他手裡。

“花楹,讓人備馬,我去會會他。”

“好。”

溫清影進了霜月樓,便有人引著她進了廂房,帶上門後,溫清影回頭便看見芙蕖充滿怨氣的眼神。

蕭成硯坐在上首,饒有興致的看著她們,隻是目光落到她耳上的耳墜時,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溫清影神情冷淡:“見過殿下。”

“阿影,你同我,從來都不必行禮的。”

“禮不可廢。”

這人拉出芙蕖來威脅她,還要裝出一副深情的樣子,真是令人作嘔。

“阿影,這個人,你認得嗎?”

溫清影坐下,低頭去看滿身臟汙的芙蕖,“不過是一個背主的奴才,也值得殿下費心綁來?”

蕭成硯笑了兩聲,坐到她對麵,“那我替阿影殺了她可好?”

“好啊,不過她是殿下的人,殿下舍得嗎?”

蕭成硯一愣,隨即笑道:“如果你願意站在我身側,彆說一個奴才,你想要誰死,我便不會讓他多留一刻。”

溫清影捏著茶杯,沒有說話,一個芙蕖就想要溫家選擇他,胃口真是太大了。

見她不回答,蕭成硯也不生氣,站起身,拿了匕首就捅進了芙蕖的胸口,鮮血湧出,流到他的手上,芙蕖睜著眼倒在地上。

沒想到他出手這麼快,溫清影也嚇了一跳。

蕭成硯抬起頭,將匕首甩出去,慢條斯理的擦掉手上的血,還有心情回頭問她有沒有嚇到。

溫清影盯著他,“你到底要做什麼?”

“阿影,你現在為什麼對我這麼生疏?小時候在宮裡,你走到哪都帶著我,生怕彆人欺負我,如今為什麼看我的眼神都這般陌生?”

“年少不懂事,如有冒犯,還請殿下見諒。”

蕭成硯一步步走過來,彎下腰貼近她。

溫清影下意識的往後退兩步。

“你怕我?”

“殿下自重。”

蕭成硯卻沒有放過她,伸手卸了她耳上的耳墜,“這個不好看,也不襯你,我替你換一個可好?”

溫清影目光微凝,伸手奪了回來,“不必,這個我很喜歡,不用換。”

“是喜歡這個耳墜,還是喜歡送這個的人?”

溫清影見他這副樣子,也有些惱了,“我看今日殿下也沒有心思談事了,我先回府了。”

蕭成硯一把將她拽了過去,將她按在椅上。

“聽說,你這些日子同蕭回很近?”

蕭成硯的手勁太大,她有些掙脫不開。

索性抬頭直視他:“宮內宮外還有什麼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嗎?”

蕭成硯喉嚨溢出幾聲愉悅的笑聲,輕撫她的發絲,明明是一副深情的模樣,溫清影卻感覺像被毒蛇盯上了般滲人,蕭成硯沒說錯,她是有點怕他,每每看見他就會想起前世去世的親人,滿地的鮮血,和早亡的愛人。

“你和蕭回那些手段,我都看在眼裡,我不動她,僅僅隻是因為怕你難過,”他放開了溫清影,直起身,替她倒茶,“可我想不明白,論身份,論謀略,我哪樣不比她強?怎麼你對我如此冷淡,卻肯為她做那麼多事?她不過是個公主,你選擇她,不如選我。”

“公主又如何?皇子又如何?”

“她不過是個女子,一個精致的擺件罷了,竟也妄想去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女子又如何?我也是女子,你為何高看我?”

“阿影,你不一樣,你同那些在後宅爭風吃醋的女子都不同。”

“如何不同?”

“你有謀略,有心機,你的誌向遠不止是在後宅占的上風,我愛你同時也欣賞你。”

“你看起不起女子,卻也需要女子的扶持,你看低後宅爭寵的女人,卻也是從她們的肚子裡出來。”

“你看低她們的同時也看低了你的母妃以及天下女子,倘若讓她們走出後院,朝堂上的兒郎未必能比過她們,你今日這些話,隻會讓我更堅定的選擇蕭回。”

芙蕖已死,她也沒有留下的必要,站起身便準備回去。

蕭成硯拿過她喝的茶杯,一飲而儘,看著她。

低聲道:“阿影,彆惹我生氣。”

溫清影拉開門的手微頓,卻依舊沒有回頭,她走出去,合上門,將蕭成硯的視線隔絕在門內。

花楹上前扶她,有些擔憂:“姑娘,都說了些什麼?臉色怎麼這般難看?姑娘!你的手!”

花楹掰開她合攏的掌心,溫清影手嫩,竟將自己掐得出了血。

溫清影穩住了心神,沒有回答她,隻是由她扶著進了馬車,花楹含著淚替她抹藥。

她每次見到蕭成硯都要時刻捏著掌心,克製即將溢出的恨意。

蕭成硯推開窗,看著樓下的馬車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深夜

溫清霖持著裴霽的令牌進了詔獄。

他站在兩條走道中央,卻始終不敢進去,許久,他低頭擦去臉上的淚,笑自己近鄉情怯。

他終於再次見到他了,他瘦了好多,衣服在他身上顯得空蕩蕩的,領口太大,脖頸橫在外麵,冷風拂過,他瑟縮在一張薄薄的被子裡。

因為冷,喬沅陵蓋著被褥縮在角落裡,顯得很狼狽,溫清霖仔仔細細的看著他,此刻他才發現,他真的見到喬沅陵了,還是那個人,卻好像變了很多,又好像沒變。

溫清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喬……喬沅陵,是你嗎?”

角落裡的人聽見熟悉的聲音,猛的抬頭,看見了一身夜行衣的溫清霖。

他還是那麼出塵,那麼穩重,明明手都在顫抖了,麵上還端得一副不動如山的樣子,看著他,喬沅陵好像回到了當初喬家還未獲罪之前,當初,他和溫清霖一同寫詩作畫,他曾為他畫過一幅畫,那是在他練刀的時候偷畫的,不過也被燒了。

喬沅陵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靠近溫清霖,輕聲開口:

“阿霖……”

聽到熟悉的呼喚,溫清霖終於崩不住,他跪在地上,隔著勾闌握住喬沅陵的手,崩潰大哭。

喬沅陵回握住他,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喬沅陵一下一下的拍著他的背,眼裡蓄滿了淚水,三年了,他們已經三年沒見了,溫清霖說不定都以為他早死了。

溫清霖哭累了,也覺得有些丟臉,將臉上的淚水擦乾淨,才敢抬頭看他。

“這三年……你可曾有一天想過我?”

喬沅陵怔愣片刻,柔聲回答:“想過的。”

溫清霖搖頭,“不,你沒想過,不然就不會走的毫無痕跡,音訊全無,我找了你三年,一點線索也沒有,他們都說你早死了,可我不信……我不信你會拋下沅音,會拋下我……”

“沅音還好嗎?”

“不好,她很聰明,卻隻能在溫家做個奴婢,她想著無論再艱苦都想和哥哥在一起,但她的哥哥什麼都不告訴我們。”

喬沅陵摸了摸他的臉,鄭重而嚴肅的承諾:“對不起,我向你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拋下你們了。”

“不要騙我,求你,不要騙我。”

溫清霖以為他的淚早在三年前便流乾了,可在看到喬沅陵的那一刻,他想哭,他想枕在他懷裡痛快的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