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溫清霖才徹底明白,為什麼妹妹會跟自己推薦蘇承。
萬般酷刑都奈何不了的人,更不會因為一些錢財而折了腰。
蘇承用力坐起來,靠著床,伸手從頭發中拿出一個折得看起來隻有一小塊的紙,將那張紙攤平,遞給溫清霖,雖有些皺皺巴巴的,但也能看出是一封信。
“溫大人,我信不過旁人,便隻能交給你了,這是陳培作為滄州刺史勾結山匪豢養私兵的證據,陳培在信上說,讓山匪下來劫了賑災糧,充當軍晌,我猜測那不是山匪,是他們養的兵,”蘇承捂著嘴,輕咳了幾聲,才接著說道,
“當時鄭褚想收買我,我沒答應,他派人將我關進陳培的書房,我知道這封信很重要,當時陳培沒找到這封信那快瘋魔的樣子便可知道這封信有多重要,因為擔心被找到,我便將其折了藏在頭發裡,此事重大,必得秉上。”
溫清霖覺得奇怪:“書房裡有這麼重要的證據,怎麼會將你關進去,就不怕你知道點什麼?還有,這個鄭褚是什麼人?”
蘇承搖搖頭,他其實也覺得奇怪,他這證據拿得太輕鬆了。
“我也不太清楚為什麼,至於這個鄭褚,我不認識,但他地位好像很高,那些人都很尊重他。”
溫清霖若有所思的將信收起來,又囑咐蘇承好好休息,不用再操心。
溫清影看著哥哥出來,上前詢問:“蘇大人,沒事吧?”
“沒大事,但……還是受了些打擊。”
“少書。”
“公子?”
“去備馬,我要進宮。”
溫清影從這句話裡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哥哥?”
溫清霖拍了拍她的肩膀,湊近她耳邊,聲音像風一樣輕,但溫清影還是聽見了。
“滄州私兵。”
溫清影拉住他的袖子:“可有證據?”
“有。”
溫清影站在原地看著哥哥的背影,她沒猜錯,滄州果然在養私兵,這下有了證據,裴霽他們就不是去剿匪,而是去平叛,站在裴霽的角度,此一戰他有軍功,又不冒頭,是好事。
但站在蕭回的角度,頭功在蕭成硯,他本就是雍和帝心儀的儲君人選,待從滄州回來後,更是有了軍功,蕭回若不避其鋒芒,便是像雞蛋碰石頭一樣的下場。
溫清影穩了穩心神,來日方長,不急於這一時。
通政殿
雍和帝看著手中這封皺皺巴巴的信,神色不明,許久才開口問:“這是蘇承給你的?”
“是,這封信是蘇大人拚死從滄州帶回來的,他本想親自遞交給聖上,隻是……他的腿……”
雍和帝想起那晚溫清霖描述的慘狀,這才收回探究的眼神。
“辛苦他了,待他養好了,朕必定重賞。”
“齊書臨,替朕研墨,朕要擬旨。”
“是。”
寫完後,雍和帝將手中的聖旨遞交給溫清霖。
“溫愛卿,你替朕跑一趟,將聖旨送到三皇子手上,告訴他,活捉陳培,若有不服者,不必上秉,直接斬。”
“臣定將聖旨和話帶到。”
雍和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滿意的點頭。
如若陳培隻是貪汙枉法,那便要借口剿匪去搜尋證據,再定罪,如今有他養私兵的證據,其他的都不必再找,畢竟殺貪官要證據,殺反賊不用。
溫清霖拿著聖旨,出了通政殿,垂眸看向手中的聖旨,睫毛落下一片陰影。
疏影院
溫清影看著送來的丫鬟,在這些丫鬟裡,看見了一些熟悉的麵孔,前世溫家被抄家滅族,這些人如豬羊般被斬殺,滿地鮮血,溫清影隻覺得麵前血紅一片,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血,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仿佛還縈繞在周圍。
“姑娘?姑娘?”
聽見花楹的聲音,溫清影才回過神來,隨手指了兩個麵生的,便將剩下的遣回原地去了。
“王嬤嬤,辛苦你教她們了,我累了,想回屋歇著。”
王嬤嬤點點頭:“姑娘歇著吧,外邊交給我跟花楹便好,你這些日子也沒怎麼好好休息。”
溫清影轉身回屋,隻是背影看起來有些落荒而逃的樣子。
進了屋,溫清影背靠在門上,輕喘著,她將那些過往埋在心底,從不在人前露怯,她以為重來一次,能徹底斬斷過去,隻看眼前,可每每見到曾經痛恨的,死去的那些人活生生站在她麵前,總是克製不住的害怕。
在怕什麼呢?她也不知道,她隻感覺那些恐懼像絲線一樣,纏繞著她。
溫清霖從宮裡回來後便帶著人離開了侯府去滄州送旨,溫靜和忙得腳不沾地,隻是依舊每晚都來看她,一連三日,侯府靜得發慌。
溫清影好容易閒下來,在壽康堂同老太太說話。
“祖母安好,表姐安好。”
聽到聲音,溫清影回首,看見了許久未見的表妹溫初楠,自從王跡華被遣回老家後,溫初楠便一直在壽康堂讓老太太管教著,溫清影也有近一月沒見到這個妹妹了,現下一看,簡直脫胎換骨,禮行得標準,人也穩重了許多,頭上也沒有那些累贅的珠釵了。
她心下滿意,這才像溫家的姑娘,見她手上空空,溫清影從手上取下一個玉鐲。
“初楠,過來,這個給你。”
溫初楠眼睛一亮,“謝謝表姐,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後再不會了,還望表姐原諒。”
“無妨,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說著,又回頭看向嘴角含笑的老太太,“不愧是祖母,表妹才在壽康堂待了一月,變化便如此之大。”
“就你會說話。”
溫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上了年紀的人,最喜歡子孫滿堂,姊妹和睦,見溫清影對溫初楠並無芥蒂,她才徹底放下心來。
其實對溫清影來說,隻要有溫家血脈的,都是她的親人,隻要不碰到她的底線,再大的事也有商量的餘地。
這幾日的午膳溫清影都是在壽康堂用的,今日也照舊,隻是哥哥和母親不在,到底是有些寂寞。
花楹從屋外進來,見溫清影正用膳,便隻行了禮在旁候著。
溫清影見她好似有話要說的樣子,放下碗筷,漱了口,問她:“怎麼了?”
花楹將手中的紙遞給她,輕聲開口:“蘇大人走了,隻留了一封信。”
溫清影淨了手,接過信,展開。
“問溫姑娘安,多謝姑娘舉薦之恩,這些日子多有叨擾,本應當麵道謝,然念及姑娘女子之身,吾家中又有母常憂,故不辭而彆,望姑娘海涵。”
溫清影收了信,明白他是擔心現下府中無男眷,他常住會影響府裡女眷的名聲,二來,聖上不日會下旨封賞,總歸是不能在溫家接旨。
“派幾個人跟著,那些滄州來的暗樁不知道還有多少,彆讓他們傷了蘇大人。”
“是。”
用完膳,老太太要午睡,溫清影便回了院,見著大肥趴在她床上睡得正香,一時有些無奈,她也是頭一回見著一隻狐狸吃了睡,睡了吃的,難怪養這麼胖。
她伸手將大肥撈進懷裡,狐狸眼睛睜了一條縫瞥了她一眼,在她懷裡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再度睡著了。
花楹站在身側看了好幾眼,老感覺這隻狐狸都快同她家姑娘一樣重了。
溫清影抱著狐狸,坐在榻上,靠著窗,感受冬日暖陽照在身上的暖意,花楹取了件狐裘蓋在她腿上。
想起這個時間,裴霽應該也到滄州了。
“花楹,去,把我的龜甲拿來,我算算裴程榆此戰是凶是吉。”
花楹聽話的給她拿來,坐在她旁邊看她算。
溫清影歎息:“卦象說,大凶。”
花楹一下緊張起來,柔聲安慰:“姑娘,這,裴將軍吉人自有天相,姑娘放寬心便好。”
溫清影噗嗤一聲笑出來:“逗你的,你家姑娘什麼水平你不知道?我十次有十一次會算錯,算出來是大凶,那肯定是大吉,我自然寬心。”
花楹:……
王嬤嬤推了門進來,“姑娘,鬆顏姑娘來了,說是想見你,我看她眼睛紅著,像是哭過。”
“嬤嬤去帶她過來吧。”
“好。”
鬆顏意是鴻臚寺少卿鬆顏尚榮的女兒,也是溫清影二舅母的侄女,隻是鮮少走動,她也未曾見過這位姐姐。
溫清影記得她前世也來找過自己,隻是當時她在寺裡,等消息傳來的時候,她已經成親了,溫清影後來也派人去問過,鬆顏意卻說隻是想邀她喝壺茶,但她也知道如若隻是想請她喝茶便不會一次次的登門拜訪。
鬆顏意跟著王嬤嬤進了屋,見著溫清影,眼裡充斥著驚豔,同京都那些或溫婉大氣,或小家碧玉的貴女不同,溫清影的長相略冷淡,眉宇間卻有股渾然天成的貴氣,上挑的桃花眼多一分顯媚,少一分略淡。
見到鬆顏意的時候,溫清影也有些詫異,同她想象中的嫻靜淑女不同,鬆顏意身著騎裝,頭發束起,眉宇張揚,要不是知道她是女子,便會以為是哪家的清雋少年郎。
鬆顏意掀了衣角便跪,饒是沉穩如溫寧,也慌得將大肥掉在榻上,她連忙上前將人扶起來,又朝王嬤嬤使了個眼色,王嬤嬤立刻拉著花楹出去,貼心的將門帶上。
“姐姐這是做什麼?有話好好說,彆跪我。”
鬆顏意眼眶微紅,來前便哭過一趟,任由溫清影怎麼拉也不起來。
“我知道這件事不該來找你,但我實在走投無路,我不想將自己的一生綁在這,我不想被困在京都,我不敢奢求你替我辦這件事,我隻希望你能替我向溫將軍說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