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1 / 1)

殮骨(重生) 江卻扇 4119 字 9個月前

夜幕深深,蒼穹無月,一人站在城樓之上,俯瞰著整個山澤城。

左河沒有想到,孟祈竟然會護著他手下那人先走,更沒想到,在他被刺傷後,還能逃脫。

全城戒嚴,有不少百姓聽到了動靜,透過門窗縫偷看。

一隊又一隊的士兵不斷經過,讓城中百姓惶恐不已,還以為是有外敵入侵。

其實,這般大的陣仗,隻不過為了抓一人。

城外也被派出了許多騎兵,他們在山澤城周圍四處搜尋。

左河站在高處,瞧著城中的每一隊士兵如同一隻隻黑色螞蟻。他多希望,視線裡能夠出現一人。

他心甚為惶恐,如若擒不住孟祈,得不到那些證據,那他們太子一黨,將有大禍臨身。

幸而天佑己方,陛下在如此緊要關頭生了重病,纏綿病榻無法臨朝,這才給了太子有機可乘。

他在宮中按住孟祈的師父張繼,而這一邊,便由左河行動,拿住孟祈和那些證據。然今最重要的一環出了差錯,不僅孟祈沒抓住,那些證據在翻遍整個孟宅後更是沒有找到。

在他身後,匆匆走來一人,彎腰稟報,“大人,仍未見蹤跡。”

左河盯著遠處,城中依稀閃著光亮。

突地,他靈光一閃,吩咐道:“宋朝月那家糧店的女掌櫃家所在何處?”

想要知道玉娘家的住處,於左河而言簡直易如反掌,一盞茶時間不到,便有人來帶著他去了玉娘家小院。

深夜門響,來者不善。

她家的牆上早已躍上兵卒,隱沒在黑暗中觀察。

那士兵見這院內漆黑,聽到敲門聲後,一個男子邊披外衣邊從裡麵走了出來。

他睡眼惺忪,臉上帶著怒意,似乎由於被人攪了清夢極為不滿。

來到門前,他打開門閂,正想罵人,便見外麵一群提著燈的將士,差點兒嚇得跪下。

他偷偷瞥了一眼為首的左河,戰戰兢兢地問:“請問大人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左河不吝多看他一眼,推開這家的男主人大雨就走了進去。

漆黑的屋內頓時亮如白晝,睡在屋內的玉娘也被這亮光吵醒,她問外麵的丈夫:“大雨,誰啊?”

大雨沒有回話,隻是又看了一眼左河,那眼中怯怯的,全然一個無知無識的底層百姓模樣。

沒有聽到丈夫的回話,玉娘也披衣起身。

一邁出門檻,就見自家院中來了一大群人。

大雨連忙跑到玉娘旁邊,夫妻二人並肩站在一起,對於發生了什麼好似全然不知。

左河見一女子,便知她是玉娘了。

於是上前質詢,“你可是玉娘?”

玉娘點頭。

“你這院中,可藏有什麼東西?”

玉娘和大雨互相挽著,立馬跪下,大喊冤枉。

“大人,我們夫妻二人都是本分人,可不敢亂藏什麼東西啊?”

左河豈會聽他們一麵之詞,他一腳踹開大雨,進了這院中唯一一間臥房。

後麵的人趕緊提燈跟上,用火折子點亮了屋內的油燈,左河努了努鼻子,一股血腥味,視線移到床上,竟還有一灘血跡!

他立馬衝外麵的人喊道:“將外麵那兩人給我拿下。”

一種即將抓住孟祈的興奮感湧了上來,他在房中、院中四處翻找,衣櫃,桌底,床榻之下,柴火堆裡,每一個可能藏人的地方,他都沒有放過。

苦苦搜尋半個時辰,卒無所獲。

他讓人將這夫妻二人壓進來,指著床榻之上的血跡問道:“你們說並未窩藏罪臣孟祈,那這血跡,從何而來?”

夫妻二人滿臉尷尬,大雨顫巍巍舉手,回說:“大人,這是內人的來了月事。院中還晾著未乾的月事帶呢……”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左河透過門往小小的院中看去,竹子杆上確實掛著幾片白布,甚至,他這才隱約發現這婦人的後腰處有一片血漬。

知道這個事實,左河麵子有些掛不住。

他疾步走出屋去,又將這院子看了又看,他走上了這家人在這院子西南角一小塊菜地,種著各式的蔬菜。

左河已近中年,眼神已經大不如前,若是他再仔細些,便能發現,其中一片菜葉子上,殘留著一滴血跡,而宋朝月他們,便藏在這裡的地窖底下。

他弓腰去看的舉動,叫跪在不遠處的玉娘夫妻二人屏住了呼吸。

若是被發現,他們一群人,儘數活不成!

突然,門外衝進來幾人,在見到左河後,急忙稟報說,金家彆苑起了大火,金家老夫人,幾個兒媳還有金家女兒,都被困在了裡頭。

左河停下了彎腰觀察的動作,複又直起腰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抖得如篩糠的玉娘夫婦,無暇再管。

聲音漸遠,大雨先於玉娘站起來,關上了院門。然後與玉娘一起扒開了埋在地窖上土,打開木板做的窖蓋,底下藏著的宋家姐弟一齊抬頭看向他們。

再一看,孟祈已經暈死在了宋朝月的懷裡,他後背傷口流出的血已經將宋朝月淺色的衣裙染上了深紅。

“快,先將孟祈帶出去。”

宋明澤在底下拖著,大雨在上麵拉,先將孟祈送了出來。

孟祈旋即被放到了他方才所躺的床上,宋朝月也在玉娘和宋明澤的幫助下爬了出來。

屋內方才被左河點亮的油燈還未熄滅,借著火光,宋朝月可以看見孟祈後背有一道極大的豁口。

玉娘家沒有那麼大劑量的傷藥,隻能找來幾塊乾淨的紗布。

眼見孟祈的臉色因失血過愈加蒼白,宋朝月則急得原地打轉。

宋明澤則站在一旁咬著手指頭苦思冥想,突然,他拍了拍大雨的肩膀,叫他拿來家中的匕首。

宋朝月看了一眼阿弟,頓時明白了他想做什麼。先用匕首剜除腐肉,然後將其燒紅,用炙熱的鐵放到孟祈傷處,以達到快速止血的作用。

大雨動作很快,他將找來的匕首交給宋明澤。

宋明澤用乾淨的白布拭淨,將其放在火上過了兩遍,他看了一眼宋朝月便知其心中所想。

隻見她上床按住了孟祈的頭,又讓玉娘和大雨則按住其四肢,不叫他亂動。

刀子剜進肉裡,那般血腥場麵,叫宋朝月偏頭不敢再看。

然後,宋明澤又將匕首放在火上烤了片刻,直到這匕首通紅,宋明澤一咬牙,將其按在了孟祈傷口處。

熱鐵炙烤著皮肉,方才被剜肉痛昏過去的孟祈又因劇烈疼痛醒來,四肢掙紮,嘴中發出痛苦的呻吟。

宋朝月聞到那股難聞的氣息,再加上聽到了孟祈的苦叫,仰頭看著屋頂的梁柱,左眼滑下一滴淚。

終於,宋明澤處理完了孟祈之傷,血總算止住,可背上卻留下了醜陋的大塊疤痕。

這般,他們忙到天將亮,幾人俱是眼底一片青黑。

玉娘夫妻二人一起去灶台邊想要給他們熬點兒粥喝,宋家姐弟癱坐在床邊,疲累不堪。

“金家彆苑著火,肯定沒有那麼簡單。”宋朝月摳著手指甲裡昨日留下的泥土,繼續道:“想必是孟祈手下聲東擊西的手段。”

“對了。”她突然雙手一拍,對了,骨哨,孟祈從前用過骨哨來喚人。

宋朝月在床腳孟祈褪下的臟衣之中不斷翻找,翻來翻去,隻找到一個狀似葫蘆的東西,她左看又看,這東西怎麼也不像骨哨啊。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她拿起‘小葫蘆’試探著輕輕吹了一吹,隨即便聽到微弱的一聲響。

就是這個東西!他的哨子聲音獨特,她定不會記錯。

宋明澤坐在地上昏昏欲睡,聽到哨子響,一下困意全無。他下意識站了起來,警惕四看。

見到姐姐拿著一個葫蘆,他無奈道:“阿姐,你現在怎麼還有心思玩兒啊?”

宋朝月懶得搭理他,暗自思忖著該如何用著哨子喚來孟祈的手下,助他們脫困。

她想著,眼睛骨碌碌轉到了宋明澤身上 。

宋明澤知道自家阿姐又在打自己主意,不管是什麼,先拒絕再說。

可宋朝月還是不管不顧地把哨子塞到了宋明澤手中,語帶哀求:“阿弟,求你,你將這東西拿到一隱蔽處吹響。若孟祈手下聽到來尋了你,你便將他們帶到此地來。”

宋明澤幽怨地看著宋朝月,嘴裡嘟囔著宋朝月見色忘弟。

其實宋朝月心中有底,一場大火,才一兩個時辰定然處理不乾淨,而若是孟祈手下所乾,想必還未走遠。

聽到獨屬於孟祈的哨子聲,那群人定會循聲而來。而她的弟弟而今在山澤城並不為人所知,並且宋明澤極為機敏,她相信,出去吹一聲哨子,於宋明澤而言絕非難事。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宋明澤也清楚。

他偷偷打開玉娘家的院門,溜了出去。

一炷香過後,玉娘家的小院中便躍進幾人。

他們推門進屋,便看到一個女子正握著他們主上的手,坐在榻邊睡著了。

本來就睡得淺的宋朝月聽到動靜一下醒來,見到來人有孟梁,她心總算是落了地,孟祈有救了。

玉娘的院子並不宜久留,孟梁決定先將孟祈帶出城。

宋朝月鬆開抓著孟祈手腕的手,想要給孟梁讓位。

誰料,這正昏著的男子卻一把反握住她那纖細的手腕,嘴裡還一直喃喃說著話。

他的聲音太小,宋朝月聽不清,於是隻得將臉貼近,把耳朵湊了過去。

孟祈蒼白的唇一直小幅度開合著,再聽了好幾聲後,宋朝月這才聽清,他說的是“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