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合(1 / 1)

殮骨(重生) 江卻扇 4177 字 9個月前

朝生糧店門前,依舊一片蕭條。

宋朝月在門前仰頭看著已經結了蛛網的牌匾,生出了許多惆悵,這糧店之事,到底何時才能解決啊。

她的身軀因外力撞擊而微微晃動了一下,回頭一看,是一個不過才及她腰高的小姑娘。

小姑娘因不慎撞到她怯生生害怕的模樣,讓宋朝月就是有再多的責難也說不出了。

“無礙,你且去吧。”

說這話時,她抬眼,見到了朝她奔來的孟祈。

因為太遠,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不過還是蹙眉不解,跑這麼快是做什麼?

然下一瞬,她聽到了利刃穿透皮肉的聲音,站在她身前的小姑娘的腹部已被一支箭羽刺穿。而她的袖口,終於露出了本藏著的泛著寒光的尖刃。

她是來殺自己的。

宋朝月低頭見自己淺粉色衣裙上綻開的血色,嘴唇不受控地顫抖起來。

這般小的年紀,是受了何人指使。

她怔愣在原地,盯著孟祈的身影逐漸由小變大。

“怎麼樣?沒事吧?”孟祈猛地拽了一下宋朝月的小臂,她才大夢初醒地擺擺頭。

“無事。”

咚一聲,方才站著的小姑娘已經倒下。

宋朝月不敢再多看一眼,任由孟祈安排坐上了馬車,返回了他的府邸。

馬車是由孟梁所駕,及府門前,宋朝月站在他麵前問:“孟梁,你知道今日是誰嗎?”

孟梁看了看宋朝月,一臉難言的模樣。

宋朝月也不打算為難於他,他是聽命於孟祈,既然他不能說,她便也不再逼問了。

回到了她常住的院中,那個小姑娘每一個局促不安的動作以及她死前那未闔上的雙眼就好像用刻刀刻在了宋朝月腦子裡一般。

這麼小一個姑娘,究竟是誰指使她有如此動作,或許,她又是被誰脅迫。

直到入夜,宋朝月都惶惶不安得緊。

她感覺自己正在不斷走進孟祈世界的中心——一個危機四伏、充滿血腥的地方。

怕嗎?或許吧。

此時她想見見孟祈,可是直到夜深,都沒能等到他回來。

後半夜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半夢半醒間,她好像聽到了府裡有不同尋常的吵嚷之聲。

她揉揉眼睛,翻身起床,喚了一句阿羅。

阿羅沒來,院中卻來了一個意想不到之人——益陽公主。

她何時到的!

宋朝月的瞌睡猛地清醒,顧不得身上隻是穿著寢袍,她像往常一般同益陽公主請了安。

太陽還未完全升起,屋內有些許昏暗,阿羅站在益陽公主身後,愁眉不展而又擔心不已,也是對這突然來客感到震驚與害怕。

“怎麼?見到我很意外?”益陽公主在經曆了喪子之痛幾個月後,又恢複了往昔的模樣,可宋朝月瞧得出,她眼中是掩蓋不住的疲態。

“是意外,不知益陽公主來此,所為何事?”宋朝月自是知道益陽公主來此是來興師問罪,不過,她還是想明知故問一番。

“吾兒新喪不過八月,你竟然在這山澤城,做出……做出如此不知廉恥之事!”

不知廉恥?宋朝月的心頭升騰起一團火,那是她在國公府居於人下、被人漠視的苦楚之火。

“公主殿下,舒安已逝,我也拿著一封和離書離開了國公府,而今我並未罔顧大衡律法,隨我之心,如何叫不知廉恥。”

宋朝月在國公府時一向伏低做小,益陽公主沒曾想她會如此伶牙俐齒,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流言蜚語傳到了笙歌城之際,益陽公主起初並不相信,宋朝月竟然在遂州跟孟祈有了糾葛。

可心裡一旦有了疑竇,便像一團肆意生長的野草,最後遍布整顆心。

益陽公主去了孟舒安的墳前,她撫著兒子的墓碑,想:若是舒安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從前那般護著的妻子而今竟然跟他的大哥勾搭在一起,他要如何安心地輪回。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這宋朝月早就跟孟祈有了某種關係,她嫁進來是孟祈的陰謀,甚至於孟舒安的死,都是這對奸夫□□一手策劃的?

越想她越覺得可怖,回府後帶著人就往山澤城趕去。

果然,她闖入了孟祈在山澤城的府邸之後,見到了在這裡睡得正酣的宋朝月。

一切都不言自明了。

一個女子,如此大張旗鼓地宿在一個外男家中,其中之意,她簡直不忍細想。

宋朝月這般理直氣壯的語氣,更是叫她惱怒。

她再也不可控製地高舉起了手,一巴掌扇到了宋朝月的臉上。

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宋朝月本來就沒睡好,頭重腳輕渾身無力,這一掌下來,竟是將她扇倒在地。

她捂著火辣辣的臉,低頭冷笑。

這褚映枝自孟舒安死後,果然是瘋了。

先是要不顧律法拉著自己去給她的兒子陪葬,而今竟然不遠千裡來質問自己,還打了自己一巴掌。

嘲諷、輕蔑,這是益陽公主此時在宋朝月臉上看到的表情。

她被氣得手抖,“你今日便隨我回笙歌城,往後日日祈福誦經,為我兒積福。”

她說這話時十分理所當然,仿佛宋朝月是一株可以由她擺弄的花草,而不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

宋朝月聽了這話,扶著旁邊的椅子站了起來,毫不畏懼地直視著益陽公主,質問道:“憑什麼?憑什麼我已經離開了孟家,我還要日日為孟舒安祈福。

你們將我騙進孟家,嫁給一個病秧子的時候,我認了,我想著安心陪著他便是。孟舒安重病,你信了巫蠱之言,要取我之血,我也認了。孟舒安離世,你要我去陪葬,我費儘全力才得以掙脫。而今我想要自己的生活,你卻不辭辛勞要將我帶回去,困在那一方天地之中。

你的兒子是你的心頭肉,那我呢,我就不是我父母的心頭血嗎?隻是因為孟舒安生於孟家,出生在公主的肚子裡。而我,不過是區區小吏的女兒,便可以任你們這些皇親權貴宰割嗎!”

她字字珠璣,振聾發聵。

益陽公主突然想起幼時所讀之書: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

她做了如此久的公主,早已習慣於淩駕萬人之上,無人忤逆,無人敢犯。

今日這個丫頭所說的這些話,無一不字字紮著她的心。

她心虛,卻又感到自己身為公主的威嚴被挑釁。

起伏的胸口被強壓了下來,她恢複了自認為公主應有的儀容,坐了下來。

“那好,我便跟你談一談。”

宋朝月緊了緊自己的衣襟,阿羅見狀,連忙拿來了宋朝月的外袍,給她披上。

宋朝月站在益陽公主跟前,聽著她那高高在上卻又自以為體恤的言論。

她言語中儘數是說,往後宋朝月儘可以另嫁任何人,可這人,獨獨不能是孟祈。

因為她宋朝月曾是孟舒安的妻子,而孟祈,是孟舒安的大哥,這樣的事情,有違倫常,會被天下之人所恥笑。

益陽公主輕輕轉動著她手中的白玉戒指,“隻要你答應我,從今往後離孟祈遠些……還有,離三皇子遠些,那我,便不再乾涉你,天高海闊,任你去飛。”

若是宋朝月想要解除眼前之困,她大可以一口應承。

可是孟祈,是她心心念念了六七年之人,怎能說放就放。

她目光堅定,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三皇子,民女與她並無瓜葛。可孟祈,恕民女難以從命!”

沒有想到宋朝月到了如此地步,還是不肯放手。

益陽公主站起來,冷冷說道:“既然我給了你一條明路你不走,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她朝外喚道:“來人,將宋朝月給我押回笙歌城!”

外麵來了好幾個侍衛,一左一右押著宋朝月就要外走走。

阿羅上前去死命拽住宋朝月,不想叫人將自家小姐帶走。

宋朝月被押著走出了門外,這才見到孟文英,原來她一直就站在門外,看著宋朝月被帶走,躊躕害怕,不敢阻攔,也不敢勸說。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大哥跟從前的二嫂嫂,竟然能有這般關係。

府裡的人礙於益陽公主的身份,都不敢上去阻攔。

門口的兩個府衛不停地朝街那頭看,等著人來。

終於,無人的街道之上響起了馬蹄聲。

一支箭橫空而出,直指宋朝月與益陽公主的方向。

宋朝月心驚,益陽公主亦是。

她瞧著那支箭不斷地朝自己靠近,鋒利的箭頭一點一點到達自己的眼前,然後……那支箭從益陽公主耳旁的發絲間擦過,硬生生劃掉了她一簇頭發。

孟祈孤身一人,從清晨的霧氣中騎馬衝出。

宋朝月看見他,心裡頭便安定了許多。

很多年前,他也曾這樣,救過自己……

孟祈翻身下馬,先看了一眼宋朝月,然後眼睛又挪到了益陽公主身上。

那眼神,像一頭尚未被馴化的野獸奪走了吃食,已經露出了獠牙,勢要將來者生吞活剝。

益陽公主被他眼神嚇住,卻還是先聲奪人:“孟祈,你這是想殺了本公主?”

“聽聞府中來了不速之客,還要帶走我府中之人,作為這家的主人,我難道不應該回來看看?”

“孟祈!你可不孝之子。你以為躲在這兒便能掩人耳目,與宋朝月苟合嗎?”

苟合?

孟祈聽罷,眼中淬著的寒氣愈甚。

他邁著步子走近,走到宋朝月身邊,一把將她拉過自己旁邊,與其十指緊扣,如同宣誓一般,“公主殿下,勞您用詞文雅些,這不是苟合。宋朝月往後,是要嫁我為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