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月屋旁的山茶正在緩緩吐芽,宋家四口坐在院中吃著早飯。
桌上隻有簡單的包子以及粥,宋朝月卻覺得這比之前在國公府吃的所有珍饈都要美味。
她手中左手拿著包子,右手用湯匙喝著粥,因為思量著要怎麼跟父母親說自己要去遂州一趟,出神後竟就把自己給嗆著了。
宋母見狀,趕緊拍了拍她的背,輕聲說:“慢點兒吃。”
宋朝月往喉嚨裡灌下一口茶水,待到用完早膳後,猶猶豫豫看著二老,不知該如何開口。
宋母還吃著東西,瞧宋朝月眼睛一轉,就知道她有事兒要說。
“怎麼了,你又在想什麼壞主意的呢?”
果然還是母親了解孩子,宋朝月親昵地貼上了母親,諂媚地說:“母親~沒有壞主意,隻是我想…我想出門一趟。”
宋母一聽,就這?她女兒未出嫁以前可是想出門就出門的,以為是女兒在笙歌吃苦了,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桑桑,你想出去便出去,母親不攔著你。”
宋朝月一聽,大喜,眉飛色舞地問說:“真的嗎?我能去遂州嗎?”
一聽遂州二字,宋母差點兒一口氣沒有倒過來。
她原以為宋朝月隻是想要出門在這泗水城中玩玩兒,可她竟要去遂州,去那個地方作甚。
宋父也先於自家夫人開口問道:“桑桑啊,你才將回來,緣何又要去那遂州啊?”
宋朝月支支吾吾回,“阿父,就是有點兒急事,我需得去一趟,很快便回。”
宋母的筷子啪一下放在桌子上,斥責說:“你莫不是還在整你那鋪子?”
宋朝月心虛不敢看母親,她不止還在整,那鋪子還越開越大了,收入至少可以保他們一家衣食無憂。
宋父見狀,拉過宋母的手,“念兒,女兒要去就去,好女兒誌在四方,能自食其力多好啊。”
說著他還朝宋朝月擠了幾下眼睛,宋朝月立刻明白順著父親的話說,“對啊,對啊,阿娘,我在家中無事可做,做做生意也是好的呀。”
宋母不再說話,而是冷哼一聲回了房。
但是宋朝月明白,這是母親默許之舉。
於是在家中待了不到七日,她便啟程趕往了遂州。
她在遂州有一家糧店,玉娘便是她所聘的明麵兒上的老板。
前幾日玉娘來信,說是糧店出了事,可她信中卻未說明這鋪子遭了何事。宋朝月便寢食難安,要連忙趕往遂州山澤城。
因充州與遂州毗鄰,是以路程並不算遠。
宋朝月帶著阿羅趕了一天的路,就到達了山澤城。
山澤城常年氣候溫暖,作物生長茂盛,所以在這個地方開一個糧店,再將收來的糧食轉賣到彆處去,便能賺到些銀兩。
宋朝月所雇的馬車將二人送到了山澤城她所開的店鋪門前。
馬車停下後,阿羅從錢兜裡掏出幾個銅板正準備付錢,不知從何處竄來了一個黑瘦的男子。一把奪過阿羅手中的錢袋就跑,一溜煙兒沒了蹤影。
“搶錢了,搶錢了!”
周圍百姓循聲望過來,可哪裡還有那賊人的蹤跡。
錢沒了,可是雇馬車和馬車夫的錢還沒付呢。
宋朝月隻得從自己的帶著的包裹中拆開裡三層外三層的衣服,從裡麵拿出幾枚錢幣,付了賬。
主仆二人一進山澤城就倒了個大黴,可更黴的事情還在後麵呢。
她們站到宋朝月開的朝升糧店門前,這糧店卻大門緊閉,哪有一絲一毫在做生意的樣子。
宋朝月擰眉走上前,門上貼著的封條墨漬都還未乾透,想來是才被官府所封。
她好好一個糧店,本本分分做著生意,為何就被官府查封了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於是走到鋪子對麵開著的一家糖人鋪子,問那老板:“請問這朝升糧店為何被查封了?”
那鋪子老板左右看看,悄悄同她說:“這鋪子據說偷賣山澤城皇家糧倉裡的糧食,犯了律法,這才被查呢。”
皇家糧倉?山澤城產糧多,皇家在此地確有幾個糧倉。可她一向做的是正經買賣,糧食從來都是問鄉民們給錢收來的,哪裡會去偷盜皇糧來賣。
她急了,遂又問:“那這家店的老板呢,去哪兒了?”
“昨日就被抓走了,這店老板竟還是個女人呢,所以我說,女人就做不得生意,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多不好。”
這話落進了宋朝月的耳朵裡,她抄起對方鋪子上挖糖的勺子就朝他腦袋敲去。
糖人鋪子老板被打得一激靈,痛叫道:“哎呦,你這人怎麼平白打人啊!”
宋朝月惡狠狠地盯著他,“打的就是你,少瞧不起女子。那你厲害,你怎的不似人女老板一樣開一家如此大的糧店呢,成日裡還在這兒擺弄你這一個小小的糖人攤子。”
她說完便氣衝衝地走了,那糖人老板見她穿衣不差,想來也是個不好得罪的,遂隻能在口中罵罵咧咧,卻不敢找對方算賬。
店被查封,玉娘也被抓走,沒辦法,宋朝月隻得領著阿羅暫去客棧歇腳。
本想著她離開的笙歌,便與笙歌的一切毫無關係了。
可誰曾想在遠隔千裡的遂州,她開的這麼一家鋪子竟然還牽扯上了皇糧。
玉娘的性子她了解,一向是個謹慎安分的,絕不可能背著她做出這般事來,那麼,就隻有另一種可能,她這鋪子,是被人栽贓了。
躺在暫歇腳的客棧裡,宋朝月徹夜思考究竟是何人想要讓她的糧店關閉。
思來想去,直到天亮,她靈光一閃,突然有了眉目。
從前玉娘來信時曾說,城中開了一家新的糧店,那家糧店價格便宜,可品質卻為上乘,所以好多人選擇了去那家糧店,而再不去從前生意最好的朝升。
有古怪,這之中一定有古怪。
天方亮,她在客棧用完早膳後問了下夥計,這城中最有名的糧店在何處。
那夥計想了一下說:“從前嘛,是朝升糧店,我們客棧往常都是從那兒拿貨的。不過現如今變成了城東頭名揚糧店,那裡的東西更便宜,貨卻不比朝升的差。而且現在朝升糧店也被官府封了,現下就隻有一個名揚了嘛。”
名揚,名揚,宋朝月在心中反複琢磨著這兩個字,她決定前去一探究竟。
山澤城東是這城裡最熱鬨的地方,也因此,這地兒的店租也比其他的地方貴上許多。
可偏如此,名揚糧店竟還在這地方盤下一整棟足以做客棧的樓,儘數賣糧,這般大手筆,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宋朝月走進去,四處看了看,這店內米麵大豆,各類糧食應有儘有。
不過價卻不高,幾乎都比自家店中的低上一厘,低得雖不算多,可哪個百姓還願到自家去買東西呢,自會選擇價格更便宜的。
她盯著一筐紅豆沉思,這時從旁走過一人,她聽到站在不遠處的夥計喚他東家。
這人就是老板!
宋朝月毫不猶豫地跟上,卻將阿羅忘記在了糧店之中。
那位被稱為東家的人步子慢悠悠的,他走在街巷上,一會兒看看這,一會兒看看那。
七拐八繞,竟是站在了一座名為極樂坊的門口。
他就這樣走了進去,宋朝月也跟著想往裡進,卻被門口的幾個姑娘攔住。
“喂!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宋朝月隻顧低頭追趕了,抬眼看才發現,麵前這幾個姑娘打扮豔麗,衣著……也有些許暴露。
看來,此處是青樓了。
她尷尬地咳嗽了兩聲,耳朵都紅了。
“抱歉,走錯了。”
她轉身離開,聽到門口的那幾個姑娘在那處嘀咕,說她定是來抓自己丈夫的。
她站在極樂坊旁邊,腦子飛快地轉,既然正門不讓她進,那麼能不能有彆的辦法。
於是她圍著這極樂坊繞了一圈,最後被她尋到了辦法。
坊後,一樓的廚房處的窗戶正大開著,而今也不是飯點,裡頭也沒人,正是個進去的好機會。
她將寬大的袖口挽起,雙手攀著那窗戶就爬了進去。
窗戶緊鄰著灶台,她踩著灶台跳下,一陣狗叫聲便跟著響起。
這極樂坊的廚房裡怎麼有條狗啊!
“噓噓噓。”宋朝月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可那狗卻叫得更凶了。
“發財,你叫什麼呢!”
腰間係著襜裳的廚子走了進來,見到宋朝月,他吼道,“你便是坊裡新來的姑娘吧,怎的這般不守規矩,這還沒到飯點兒,是不允進廚房的。快快快,出去出去。”
廚子將她往外麵趕,這舉動卻正中宋朝月下懷,她這不就進來了嗎。
走出廚房,她才得以見這一方天地。
好家夥,這便是青樓嗎?
隨便一個男子身邊都跟著一個軟言細語柔弱無骨的姑娘。她走在其中,好像渾身帶刺兒一般不自在。
她四處望著,想要找到名揚東家的蹤跡,可這樓裡少說有幾十個房間,她要何處去尋啊。
宋朝月提著裙擺跟做賊似的,走在極樂坊的木梯之上。
沿途撞見一個酒鬼,見她後晃晃悠悠地指著她,“你…是新來的?”
宋朝月磕磕巴巴回說:“啊、啊,是,我是新來的。”
他轉頭,同身邊扶著自己的那個姑娘說,“漂亮啊,下次來,我要點她!”
那姑娘扶著這醉鬼,安撫說,“好好好,爺說了算。”
趁這兩人說話的功夫,宋朝月如同見鬼般跑走了。
可方才見過她的那姑娘卻越想越覺得不對,她們坊中是來了幾個新人,可是沒有長這般模樣的啊。
她回頭再看,便見方才那人鬼祟極了。
她料想,坊裡必定混進了外人。
於是她趕忙喚來嬤嬤,要她去找。
這樣的情況,在這坊中最是常見。萬一她的丈夫被抓奸在床,鬨起來收不了場,那豈不是不妙,還是先將人趕出去的好。
嬤嬤聽到這邊的動靜,叫上了幾個打手,趕忙追了過來。
宋朝月知道自己被發現了,腳步加快,想要找到一條出去的路。
誰知越急卻越走近的死胡同,當她拐過一道彎兒後,發現裡麵隻有一堵厚厚的牆壁和幾間房。
腳步聲越來越近,宋朝月心想完了,貼在這些房間的門上聽了聽,聽見其中一間沒有動靜,就這般推門而入,躲在了那裡麵的桌子底下。
她蹲著,甚至不敢呼吸,閉眼祈禱不要找到她。
可偏偏就那麼事與願違,在她進來的下一瞬,便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她的心開始急劇跳動了起來,可以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以及拖動椅子的聲音,那人就坐在了旁邊!
她看到一雙黑色靴子伸到的桌底,而那人隻要一掀桌簾,就能看到宋朝月躲在底下。
屋外老鴇還帶著人在找宋朝月,聽到這屋裡有人,她便不再進了,找去了彆處。
宋朝月鬆了一口氣,打算找個機會偷偷溜出這屋子裡去。
可她左等右等,都沒有等來機會,這男子好似就在這兒坐定了。
沒過幾時,這屋裡便又進來一人,那人笑得爽朗,對先來的男子說,“您來得真早!”
那男子嗯了一聲,動了動桌子底下的腳。
宋朝月小心避著,生怕碰到他。
後來的男子也坐在了桌子邊,他的腳也伸到了桌子底下這人甚至還翹起了二郎腿,留給宋朝月的空間更是不多了。
她屏息將自己縮成一團,後來者的腳卻越來越近。
終於,避無可避,她被那人的腳踢中。
“咦?這桌子底下是什麼東西。”他彎腰,掀開桌簾,便見一貌美女子跌坐在地上,發髻淩亂。
他好似立馬懂了,重新蓋上了簾子。
“原來孟大人喜歡這麼玩兒,小的懂了,懂了。”
隨即宋朝月聽到了先進來的男子出聲,“是啊。”
僅這兩個字,宋朝月就聽出來了,是孟祈,他怎麼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