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1)

風月誤 陸貳玥 3917 字 7個月前

不隻僅有陸守仁的聲音,還有江流昌的聲音。

溫霽雲鬆開了江枕月,靜靜地聽著隔壁的聲音,起初是兩人交談的聲音,並聽不見有女子的聲音。陸守仁來這裡,是為了等到那花魁娘子,可是那花魁娘子今日的演出還沒開始,這先前的等待,自然就要說起彆的事情。

他們之間,能說起的,隻有江枕月。

江枕月是許姨娘和江流昌兩人推出去的犧牲品,這時候江流昌還問陸守仁,對江枕月是不是滿意。

陸守仁說:“你這個女兒,是很貌美,隻是有一點,性子太倔強了些,也很絕情。”

“絕情?”江流昌不明白,“可是我那女兒做錯了什麼事情?”

“她不願意成為我的夫人,到現在都沒有與我圓房。我就勸她說,來日我與你,都是要結交的,可是她卻說江家的事情,和她無關。流昌啊,你看看你養出來的女兒,怎麼會這樣不以江家為重。”

“我看你啊,趁著還年輕,趕緊再生幾個兒子吧。”

陸守仁的告狀,字字句句都在錐江枕月的心,外人如此說倒是情有可原,但是江枕月沒想到江流昌會直接在陸守仁麵前破口大罵。

“這個死妮子,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就是我太慣著她了,從前也舍不得打一下。她那個娘也是個能發瘋的,竟然搬去佛堂住著了。我家中隻有個妾室,尚且能用,可也是老了。陸大人,您彆操心這些,我女兒不中用,這裡的花魁娘子也和我女兒差不多年紀,陸大人的眼光好,您這樣的身份地位,她不敢不從的。”

江流昌罵江枕月沒關係,江枕月並沒有生氣,但是江流昌連帶著她的母親一起罵了,這讓江枕月氣憤。她若不是想著還有事情要做,就要衝過去和江流昌理論了。這些話實在難聽,江枕月不忍心聽下去,也不想要讓溫霽雲聽到這些話,聽到她的難堪。

她握緊了拳頭,渾身都僵硬著不能動彈,氣血上湧,若是有誰要和她搭話,她必然會凶狠地爭吵起來。

但江枕月的身邊,有溫霽雲。

察覺到不對的溫霽雲,知道這些話紮進了江枕月的心,但也讓他明白了當初江枕月為何要嫁入陸府。溫霽雲從前以為江枕月聽命於江流昌,是江流昌和陸守仁之間的內應,或是為了榮華富貴。溫霽雲從前也逼問過江枕月,也試探過江枕月,到那時如今江家的背叛就在耳邊,這才讓溫霽雲明白過去的江枕月,過得有多艱難。

溫霽雲不想要讓江枕月難過,不想要讓江枕月為不值得的人生氣,他用了力氣,把江枕月握緊的手張開,他緊緊地扣著江枕月的手,一把把人帶到了懷中。他和江枕月四目相對,他以為江枕月會哭,但是江枕月沒有。

江枕月眼裡荒涼,沒有悲喜,這比哭還讓人可怕。

溫霽雲說:“難受,可以說出來。”

“我不想難受了,溫霽雲,”那是她的父親,可是在陸守仁麵前,卻不留情麵地罵她,江枕月搖頭,“我早就說過,我入陸府,便和江家再無關係。我父親與我之間,並不和睦,我認了,隻是溫霽雲,我沒想到他會在陸守仁麵前,這樣說我。”

江枕月的心死了,曾經她付出的一切情感隻會背叛她,讓她反複知道自己不值得。江枕月也是懦弱的人,既然曾經付出的一切都得不到回報,那麼她並不應該愛。

她應該恨,應該愛自己,應該不相信任何人。

但她被溫霽雲捏住了下巴,她和溫霽雲對視,她從溫霽雲的眼中,看到了一點溫柔。

她聽見溫霽雲說:“那是他們不好,和你沒關係的,你不應該用他們的不好,來懲罰自己。”

溫霽雲的意思是,江枕月也可以愛人,也可以被愛。

但江枕月真的可以嗎?

還未來得及繼續說話,外頭忽然有了掌聲,熱鬨得很。江枕月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溫霽雲說:“是花魁娘子,要出來彈曲了。”

包廂的好處是不用出門,開窗便可從極佳的角度裡,看到花魁娘子的演奏。說好聽了是靜心品茗賞曲,說難聽了點就是方便有錢人包藏自己的齷齪之心。

江枕月和溫霽雲來到窗邊,隻是遠遠看去,就看到一個半掩麵的女子,容貌宛若瓊瑤仙女,彈奏的曲子也動聽,猶如昆山玉碎。江枕月從來沒見過還能有這樣一般的女子,並不勾人,但是每當她看過來的目光中,都帶著楚楚可憐,像是隨時都能碎掉一樣。

在這裡,主動的女子並不稀奇,也不珍貴,反而是這樣子如同高嶺之花,又讓人憐愛的女子,才最動人。更何況這花魁娘子通身的氣派,不像是在這風月場裡的,更像是有些千金小姐的氣派。

身子端正不歪斜,眼睛含水卻從不偏看一方,頭上帶著許多的珠翠仍然沒有任何淩亂。江枕月從這娘子身上能看出來的是自己過去的影子。

她說:“溫霽雲,這女子,為何會在醉春樓裡?”

“來這裡的人,無非就是家裡窮,或者慘遭變故,活不下去了在這裡謀營生。”溫霽雲的目光沒有放在那花魁娘子身上,一直都是放在江枕月的身上的。

江枕月回頭,才看到溫霽雲的眼睛,她有片刻愣怔,而後有些不好意思地錯開視線。

“你看我作什麼?”江枕月看回了那花魁娘子,“那裡有個仙女一般的人,你怎麼不看?”

“仙子隔雲端,而我心有所屬,看不到任何人。”溫霽雲笑著說道。

又是一輪心跡的表白,江枕月紅了臉,她方才被陸守仁和江流昌的話擊中的難過慢慢在消逝,有溫霽雲在身邊,江枕月很容易就被溫霽雲吸引走思緒。

溫霽雲說的不是假話,江枕月偷偷看了,溫霽雲的目光,總是在她的身上,對那女子並沒有看過一眼。

江枕月慢慢接受了這樣的溫霽雲,她也不理睬溫霽雲,隻是又看著花魁娘子。

“為什麼花魁娘子要掩麵?”江枕月第一次來醉春樓,自然要問得多一些。

“這是規矩,花魁娘子的一晚,並不是尋常的有錢人家能買到的,若要看花魁娘子的真容,千金萬兩不計數,價高者得,就看誰能更有錢。”

“所以,陸守仁,就是那個瘋了一樣砸錢的人,是嗎?”江枕月明白了,許姨娘那樣生氣,那樣在意,不過是害怕人財兩失。有了家室的男子來這裡,即使是大戶人家的正室夫人,都不能不在意。

“不隻是他,人外有人。”

江枕月還不明白,這話裡是什麼意思,她有些懵懂地看著溫霽雲:“陸守仁的家底,算是殷實的,怎麼還有人比他更厲害嗎?”

溫霽雲讓她不要說話,他的手指比在嘴邊搖了搖頭。

一曲結束,競價開始了,要安靜地看了。

那些人蜂擁而至,一呼百應而來,錢不要命地往台子上砸,有人歡呼就有繼續有人往上頭扔錢,不停歇的。隔壁的屋子也一直有動靜,江枕月隻要微微前傾,便能看到陸守仁和自己的父親江流昌。

他們的臉上有著勢在必得的興奮,陸守仁是如此,他已經丟了好些黃金在台子上了,下去的小廝一趟又一趟的,一直在跑腿。

江流昌不一樣,江流昌知道那花魁娘子他並不能碰,隻是在一旁助興。他左擁右抱著許多的女子,有些連衣裳都沒穿好。江枕月親眼看著父親的手,對著那柔軟的胸口處又揉又捏,還要張嘴咬。

這些事情從前江枕月並不懂得,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她和溫霽雲有過那樣的親密,自然也明白了這是在做什麼。江枕月彆過臉去,她不想要看到自己的父親的這副樣子,她不想要再看了,回到了屋中。

溫霽雲也放下了窗子,走過來:“怎麼不看了?”

“我不想看,這些人,都沒有把那花魁娘子當做人看,不過是玩物,可是他們的樣子,也很可憐。”

看著這架勢,今晚陸守仁是勢在必得了,他這麼多天沒回家,不過就是想要得到那花魁娘子。真是荒唐可笑,不知道他花去了多少銀錢,不知道許霜清知道了這些,會不會心痛發瘋。

但溫霽雲說:“今晚,陸守仁不會得見花魁娘子。”

溫霽雲說得篤定,好像知道了結果。江枕月察覺到了疑團,看著溫霽雲:“你怎麼知道?”

“花魁娘子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見上的,今晚這醉春樓裡,有一位更厲害的人物。”

坐鎮包廂,絲毫不亂,等著陸守仁往台上扔了不少的錢,等著陸守仁洋洋得意,自以為能夠拿下的時候,再甩下更多的錢,讓陸守仁失望。

這樣陸守仁就會一直在醉春樓了。

外頭的熱鬨很甚,但都和江枕月的屋子裡無關。溫霽雲眼看著江枕月的眼底發紅,身子暈暈乎乎地撐在桌子上,他便反應了過來。

方才,江枕月就隻喝了一杯酒,而那酒裡頭,應該有彆的東西。

而恰好,也快到了半月。

溫霽雲上前扶住江枕月,他把人翻過身來,問:“你還好嗎,想來,應該是藥性和酒起了作用了。”

“江枕月,你想要我嗎?”

江枕月已經聽不清楚溫霽雲的話了,她隻朦朧中看見溫霽雲的唇,在那一刻,她想要溫霽雲。隻有溫霽雲的唇能給她溫暖,隻有溫霽雲能護她安全。

她和溫霽雲,早就做過了。

用儘了力氣拉住溫霽雲的衣領,江枕月說:“我想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