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守仁好些日子都沒有回陸府,這件事驚動了都城上下,街頭巷尾都在討論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陸守仁在風月場中一擲千金,說自己遇到了真愛。
風月場裡能有什麼真愛,大家不過是一哄而散,聽了後當笑話講過去,放在心裡的隻有許霜清一人。
江枕月每日去問安,總是聽到許霜清屋子裡摔著東西的聲音,花瓶瓷器碎片滿地都是,收拾著東西的小丫鬟手都被割破了,流著血出來扔著碎片,看到江枕月站在門口,出來對著她說道:“小夫人,今日我們夫人不痛快,特意說了讓您不用過來問安,您可以回去了。”
“好,知道了。”江枕月點了點頭,“你的手在流血,我讓芳菲去給你包紮吧。”
“不用麻煩了,這都是小傷,不打緊。”小丫鬟擺了擺手。
“不麻煩的,”江枕月執意堅持,“若是大夫人怪罪下來,就說是我讓的,我去同你說。”
小丫鬟感激地看對江枕月行禮,跟著芳菲去了屋子裡包紮傷口,她的口中還盛讚著江枕月的好心。江枕月也並非隻是善意,小丫鬟手上的口子很大,血也流得多,但是到底不要緊,江枕月讓芳菲去包紮,為的也是想要讓芳菲去探聽一下許霜清那邊的情況。
芳菲回來後,帶著許多的消息來。她說這些日子陸守仁和江流昌都在都城中最大的風月場,醉春樓,聽說那裡頭有一位花魁娘子入了陸大人的眼,這些日子陸大人都為這位花魁娘子花了許多的銀錢,隻為那女子彈一首曲子,隻要那女子看向陸守仁一眼,那麼陸守仁就會得寸進尺,不會歸家。
“父親也在?”江枕月有些詫異。
“是,說是為了慶功,要在醉春樓大擺幾天的筵席。”
真是胡鬨,江枕月歎氣。父親也不爭氣,跟著陸守仁身後混,還覺得攀附上了什麼高枝,如今竟然還能拋棄了母親,在醉春樓久留。江枕月隻覺得自己的父親荒唐,一把年紀了卻還如此不忘男女之情。
她自然是生氣,但是也不能做什麼,她隻能自己生著氣:“你說這天底下的男人為何能都喜歡做那種事情,不管到了多少歲,都是如此?”
芳菲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正猶豫著,就聽得門外有一道男聲。
“那是因為七情六欲,是人的本性。”
是溫霽雲的聲音,江枕月看去,驚詫溫霽雲怎麼會這時候來找她。今日的溫霽雲一身墨藍色,綢緞衣裳華貴十分,溫霽雲的腰間還彆著一塊玉佩。
是溫霽雲從那些賀禮裡挑出來的,要讓江枕月隨身攜帶著的玉佩的另一塊,合起來是龍鳳呈祥。
“你怎麼來了?”江枕月問。
“今日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正好陸守仁不在府上,你也能跟我出去,”溫霽雲看江枕月盯著自己的玉佩看,他將玉佩握在手中,“對了,你把你的那一塊,也拿出來佩上。”
江枕月雖然不知道溫霽雲為何這樣神秘,但是溫霽雲要她見的人,想來是很重要的人。她簡單收拾了一番,隨意找了個由頭就跟著溫霽雲出了門,上了轎子。
“你怎麼不問,我帶你去見的是誰?”溫霽雲問江枕月。
“既然要見,那麼等下我自然就知道了,為什麼要問?”江枕月不多言,她心中隱隱跳動著,她有預感,今日她所見之人,必定不是常人。
地點設在了當初江枕月和溫霽雲相對而坐的酒樓,江枕月記得,就是在這個位子上,她是為了看周知念的行蹤,這才出的門。如今周知念已經不在了,而她江枕月和溫霽雲仍然在這裡對坐。
那時候她和溫霽雲在這裡談論周知念,溫霽雲還告訴他,那遊船搖晃,是最好的風光。斯人已逝,江枕月想,自己也像是走了周知念的路,她不知道自己和溫霽雲來日的命運如何,她重走這一世,能走到什麼樣子的結局。
溫霽雲似乎沒有這個煩惱,他仍然斟滿了酒,但這次是三個酒杯。尊貴的客人的位置被讓了出來,能讓溫霽雲都如此尊敬的人,不是陸守仁,那麼定然是比陸守仁更厲害的人。
江枕月剛要問,但溫霽雲隻是將酒杯推在她的麵前。
“郎才女貌,真是般配。”
從樓梯上傳來的笑聲,這聲音有著壯誌雄心,渾厚堅定,讓人目光不得不被吸引過去。江枕月看到的是以為身材頎長,冷著麵容的清冷貴公子。這位公子和常人不同,沒有溫潤的禮貌,隻有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狹長的眼睛裡都是防備和謹慎,盯著人看,總像是在盯著獵物,隨時準備將人獵殺,按在手中。
但也有著周到的體貼。
江枕月看著溫霽雲起身,自己也跟著起來行禮,剛彎下腰,江枕月側目就看到了溫霽雲的手被那人抬起,那人說:“霽雲不必行禮,你我之間,不需要這樣客氣。”
男女授受不親,那人隻是對著江枕月頷首,也一並開口:“這位就是江姑娘吧,也不用拘束。我是當今太子,葉天逸。”
江枕月早該想到的,玉佩是太子給的,溫霽雲讓她佩戴上的,比陸守仁更厲害的是太子,將來的天子。這一切好像都有跡可循,隻是在太子葉天逸露麵之前,這一切都有其他的解釋混過去了。
而此刻,才是真相。
江枕月也不是沒想過,隻是她不敢想。她不知道溫霽雲是怎麼和太子有上關係的,溫霽雲和太子之間的故事她並不知曉,如今板上釘釘,她除了意外,更多的是好奇。她的目光放在溫霽雲的身上,溫霽雲既然帶她來了,想必就是要和盤托出。
那個藏在溫霽雲心裡的最大的秘密,就要被揭開了。
“我還以為,霽雲這輩子都不會把江姑娘帶給我看呢,”葉天逸先開口,他的手放在酒杯上,輕輕晃了晃酒杯,“江姑娘,你可知道,溫霽雲可是很寶貝你呢,一開始並沒有想要把你拉入這一場紛爭之中。”
“既然是紛爭,我亦在其中,是不可能逃脫的,太子殿下何來寶貝這一說呢?”江枕月被這一調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尚且能夠應對,隻是不知道溫霽雲在太子麵前,是如何說她的。
“如何不寶貝?他這個人,都不對旁人動心的,許多媒婆要來提親,可他卻說自己有大事業要做,可如今見到了江姑娘,便也能懂男女情愛了。今日江姑娘與我相見,我便也把話都說出口,當初是我想要拉你下水,讓溫霽雲掌控你,監視你,溫霽雲才在大婚之夜去找你的。”
“但是他也跟我說,不希望你卷入陸守仁和我的恩怨中,他可以為我賣命,而你不可以。”
葉天逸說這些話的時候,溫霽雲隻是淡淡地聽,淺淺地笑,並不為自己辯駁解釋,隻將手中的酒杯晃了好些遍。
江枕月沒聽溫霽雲說過這些話,他以為溫霽雲來找她,多少都是有些壞心思,多少是想要看她難堪的,但此刻江枕月知曉了,溫霽雲隻是溫霽雲,是那個心中有著目標,在努力的時候,仍然會護著她的溫霽雲。
“至於你們的故事,就留給你們自己,江姑娘,溫霽雲早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就對你用情極深,你不用懷疑這一點。”
今日來,葉天逸可不是為了當月老的。
是為了扳倒陸守仁來的,是為了正事,為了天下來的。
江枕月靜靜聽著他們二人的話,從他們的話語中,江枕月得知了從前的那些事情都有因果,從春日宴,那對江枕月不敬的夫人和大臣,都有太子葉天逸的暗中攛掇。那大臣為何能那樣跋扈,想來是少不了太子的功勞的,在太子的眼中,這樣的大臣的命是不值錢的。
太子參與,那就意味著溫霽雲也有牽扯乾涉。
包括溫霽雲的受傷,也是因為他在幫著太子做事的時候被陸守仁的人發現。為了讓陸守仁信任溫霽雲,特意做的苦肉計。溫霽雲哪怕是讓自己受傷,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為太子奔忙,他在陸守仁的身邊這麼久,也並不是為了金錢奔波。
江枕月如今明白了溫霽雲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麼了,也明白了上一世為什麼溫霽雲不救她,甚至要試探她。溫霽雲是太子的人,自然會要謹慎,要提防她是誰的人,到底在誰的一邊。
如今太子和陸守仁兩相對峙,太子處於下風被牽製,暫時不能動作,他們這一路走來,付出了這麼多,到底要怎麼走呢?
江枕月說:“溫大人選擇站在太子一邊,自然有溫大人的決斷,而我隻是一介民女,並不想要牽扯到朝堂之事來。我雖然恨陸守仁,但是我並不能夠做什麼。”
溫霽雲先葉天逸一步開口,他說:“我幫葉天逸,也並不是為了能在朝堂做出什麼前程來,隻是陸守仁曾經也想過要毒害太子,不惜下毒。皇上不能將陸守仁怎麼樣,可是這天下不能變成陸守仁的天下。”
所以太子才要和陸守仁鬥一鬥,是為了自己來日能夠穩固朝堂,也是皇上授意,要在太子登基之前,除掉陸守仁,以防陸守仁權傾朝野。
“溫霽雲愛你,也不想要拉你入局的,但是江姑娘,你既然看到了陸守仁的許多罪惡,自然也知道我和霽雲做的事情有多重要。我答應了溫霽雲,並不會強求你做什麼,但是我更希望,你可以偶爾幫我,為我施以援手。”
太子需要溫霽雲,太子也需要江枕月。
上到天下,下到陸府中的人,周知念和陸秋綰,還有被困住的許霜清。這些因著陸守仁或者更因為陸守仁而顛簸著的人的命運,這些都是江枕月不能袖手旁觀的理由。
太子在賭,他賭江枕月明事理懂大局,他也在賭溫霽雲有沒有看錯人。
他在江枕月遲疑的後的點頭中,慢慢漾出笑意,他說:“我就說霽雲看人的眼光不會差,江姑娘放心,從今後我和霽雲,都會保護你,都是你的靠山,你可以相信。”
得人庇護,好好地活下去,過上自己安寧的日子。江枕月心中的願望,在這事後,又更近了一步,又有了希望。
江枕月心中顫動,她看著溫霽雲和葉天逸的推杯換盞,她沒了心情,滿腦子都是葉天逸的那句溫霽雲不想讓她牽扯其中,溫霽雲愛她。
那麼溫霽雲帶她來這裡,不過是想要讓她放心,讓她彆再擔心憂慮。她此刻和溫霽雲,算是知根知底,沒有隱瞞了。
回去的路上,江枕月對溫霽雲說:“你此前一直對我隱瞞,是不是因為不想要我牽扯其中?”
“伴君如伴虎,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想要過尋常人的安寧日子,我總得給你留條後路的。”溫霽雲說。
“可是如今太子陷入困境,你也跟著被動,可有法解?”若是解不了,陸守仁除不掉,那該如何?
溫霽雲心中早有算計:“我們要去找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