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看到江枕月額頭的傷口,大哭不止,她雙手捧著江枕月的臉:“姑娘的臉可怎麼辦啊,這留下了疤痕可是不得了的。”
“這陸守仁,真是要死了,怎麼能這樣對姑娘啊!”芳菲說著說著就發狠,就算是在江家,江枕月那也是沒有被挨過打長大的。
“姑娘,我去替你殺了這陸守仁!!”
“芳菲,不要。”江枕月拉住要起身的芳菲,搖了搖頭。陸守仁是什麼人,怎麼能說殺就殺了,若是陸守仁死了,那麼勢必要掀起一場波瀾,隻能將自己折進去。
眼下情勢危急,事態發展一發不可收拾,江枕月在陸府仍然危機重重。
她的日子,不會好過。
多虧是溫霽雲來了,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能抵抗到何時。
起初她不願意,麵對著陸守仁的靠近還有力氣將人推開。芳菲被關在了屋外,不管她怎麼敲門,怎麼撞開門,總有人將她拉開來,她打不開那一道門,隻能對著屋子嗚咽。
陸守仁仍然相信江枕月藥性發作,他知道女子敵不過男子的力量,可是他沒想到江枕月竟然能打他傷他。他這一輩子,還沒有被一個女子這樣動手過,在那一刻,他骨子裡的惡翻湧上來,陸守仁眼中都是狠厲,直接抓著江枕月的脖子,就將她按在了桌子上。
“你江枕月算個什麼東西,不過就是你父親犧牲掉的沒用的女兒。”
“你以為自己高貴什麼呢,你還矜持什麼呢,我能來你這裡,能想起你,無非就是看在你父親的麵子上。”
江枕月聽著這些侮辱人的話語,心中越來越冰冷。從前在陸府,那些下人的折辱,無非也是因為陸守仁從一開始就看不上她,而她自尊要強,最是受不了這樣的目光。她前世的痛苦悲劇,有自己的原因,也有旁人添的一把火。
一點一點炙烤著她,將她置於烈火之上灼燒。
江枕月沒說話,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她越是如此,越是讓陸守仁發瘋。陸守仁要的是江枕月的求饒,要的是江枕月主動爬到他的腳邊,最好能抓住他的衣擺,求著陸守仁可憐她。陸守仁喜歡看那樣清冷的一張臉的墜落,喜歡看江枕月被痛苦裹挾,掙脫不得。
世人都喜歡看落入了泥潭的花。
但江枕月是芙蓉,是荷花,是不甘墮落,不然塵垢的明珠。
因而她換來的也是不斷被陸守仁撞著額頭,陸守仁幾近陰冷地發笑,他說:“既然不願意用身子來緩解身體的藥性,那麼就用疼痛。江枕月,每半月你都會難受一次,我總有機會,你逃不掉的。”
再後來,就是溫霽雲闖進來。
溫霽雲的急切被江枕月看在眼裡,她心中多有希望,但是很快那一抹希望就被撕碎,淋濕成了絕望。在溫霽雲的眼中,江枕月是沒有了體麵的,落入了世俗的人,江枕月堅持的那些臉麵,都變成了雲煙。
從此後江枕月在溫霽雲麵前抬不了頭,永遠都成不了溫霽雲心中愛慕的那個江枕月了。
江枕月也會想,溫霽雲是不是會因此嫌棄她,不幫她,放棄她。
額頭的血被止住,江枕月被敷在傷口上的藥疼得抽回思緒,她看到芳菲臉上還沒有擦乾的勒痕,握了握芳菲的手腕。
“芳菲,不要替我難過害怕。”
“以後,我一定要殺了陸守仁!”
“你要殺誰?”
江枕月和芳菲兩人同時轉頭,她們緊張,但是在看到溫霽雲的那一張臉後,輕鬆了下來。江枕月讓芳菲彆上藥,去外頭看著,等門關上,她又問溫霽雲:“你怎麼來了?”
“若不是我來,你今晚恐怕便要遭殃,”溫霽雲看著臉上血色儘失的江枕月,“也不用擔心陸守仁會知道我來,他抽不開身。”
“今日,謝謝你,”江枕月抬手,拿著扇子擋住了自己的臉,“陸守仁,是真的有事?”
深夜,誰會上門來,江枕月還以為是溫霽雲自己找了個借口,暫時支開了陸守仁。她不由得擔心起溫霽雲來,若是陸守仁知道了這是溫霽雲的調虎離山,會不會生氣,會不會遷怒責怪,甚至懷疑溫霽雲。
“是,墨家來了人,說是要和他談判。墨家娶陸秋綰,就是為了能夠倚仗陸家的勢力耀武揚威,眼下陸守仁斷了和墨家的往來,墨家以後在都城,怕是不能立足。”
墨家人急了,也是這個好借口,才能讓溫霽雲急切闖入,有理有據。
溫霽雲沒管這些,他在江枕月的身邊坐定,把江枕月擋著臉的扇子拿下來。他輕輕碰著傷口,確保了江枕月沒再疼痛,才低著頭看著江枕月的眸子:“很疼嗎?”
“江姑娘也許不知道,我看著你被陸守仁按著撞桌角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疼。”
“我好想要推開陸守仁,我好想要把你拉到我的身邊,可是我隻能裝作看不見你,才能不被懷疑。”
“你不用說這些,”江枕月搖頭,“我知道的,在你的前程和你要做的事情麵前,任何事情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不,”溫霽雲提高了聲音,“從前我是這樣覺得的,可是現在不是了。江枕月,我從前覺得你在這偏僻的小院子裡,也算安全,可入如今看來,這裡也不安全。”
“隻有殺了陸守仁安全,隻有你在我身邊,我時時刻刻看著,才安全。”
江枕月覺得這話似曾相識,溫霽雲也跟江枕月耳語過,讓她殺了陸守仁。
這話時過境遷,再聽起來,兩人都有了這樣的心思,自然思索的也和從前不同。
“溫霽雲,你是為了能殺掉陸守仁,所以才甘願留在他的身邊,潛伏著的是嗎?”旁人都說溫霽雲這樣光風霽月的人,怎麼能因為科舉的挫折,墮落到和金錢為伍呢。若真的如江枕月猜測的那樣,那麼溫霽雲也不算是屈於淫威,跪於富貴之下。
“江枕月,等此事了結,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你要做的,是在我的身邊,我能護好你。”溫霽雲沒有給江枕月明確的答複,他隻是輕輕碰了碰江枕月的唇,抬著眸看著江枕月的眼睛裡都是溫柔和心疼。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剛剛才經曆了一場浩劫的江枕月,聽到這樣的話很難不落淚,她咬著唇,眼淚也忍不住落下來。她任由溫霽雲將她擁在懷中,她閉上雙眼,接受了溫霽雲的擁抱。
溫霽雲在摸她的腦袋,在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江枕月聽到溫霽雲都是難過的聲音。溫霽雲問她:“江枕月,如今你也看到了,你的願望很難實現,即使如此,你仍然要堅持嗎?”
不墜入七情六欲,誰都不愛,隻尋一方院落,過自己的日子。
如今江枕月經曆千帆種種,已經動了憐憫善心,要能控製七情六欲,談何容易?
溫霽雲不想江枕月那樣辛苦,不想要她一次又一次失望。
可是他聽到江枕月說:“是的,雖有千難萬險,但我唯有此誌。”
做不到的事情,難道就不做了嗎,這一輩子重來的機會已經是難得了,那麼不如試試看。
溫霽雲告訴江枕月,墨家來人談判,帶上了陸秋綰的書信。談判的結果是陸守仁仍然不願意墨家和陸家有牽扯關係,甚至說了嫁過去的女兒便不再是陸家人的話,讓墨家死心。墨許允站在自己父親的身後,聽到這些話,就要上前和陸守仁對峙,但他被攔了下來。
墨許允的父親比墨許允更懂得如何周旋關係,談判是談崩了,可是總得要留一點情分在,不然的話,那麼便真的和陸家是斷了聯係的。
論起不墜七情六欲,或許陸守仁做得更好些,更絕情些。江枕月聽了這些,心中隻有歎息,一個曾經願意將陸秋綰記在許霜清名下,成為嫡女出嫁的父親,為了前程怎麼能舍棄親生的骨肉。
曾經的愛是真的,現在的不愛也是真的。
人心晝夜轉移,不好猜度。
如果是這樣的話,江枕月淡淡說:“那麼陸秋綰會死。”
溫霽雲沒有驚訝江枕月為何能說出這些話來,他撫摸著江枕月的臉頰。旁人的生死和他沒有關係,而他在意的,隻有一個江枕月。
“也不一定,墨許允若是對陸秋綰有一點點好的話,也不會讓陸秋綰下場難看的。”溫霽雲安慰江枕月。
“不,”江枕月從溫霽雲的懷中起來,她看著溫霽雲的臉,像是要讓溫霽雲相信,“她會似的很慘,很難看,我曾經勸過她的,可是她沒有聽。”
“溫霽雲,我曾經想要救她於水火中,也動了情思的。可是這世間的宿命告訴我,我並不能救任何人,那些惱人的情緒,都是無用的東西,隻會牽絆人,讓人痛苦。”
如果是這樣的話,江枕月不想要的,她累了。
可是她也聽溫霽雲說:“不是這樣的,縱然有痛苦,但是也能有歡愉,也能有希望。”
“江枕月,我曾經也覺得自己要墮入無邊的黑暗裡了,可是是愛將我拉住的。江枕月,愛有時候,能夠抵擋一切。”
是這樣嗎,江枕月苦笑著。若是這樣,她還沒有見過這樣的愛,沒有體會過。
她並不是那樣的幸運,她沒有被人照耀過。
溫霽雲說:“你會有的,江枕月,我會好好愛你。”
在這樣的深夜,兩人如同受了傷的小獸,抱在一起取暖慰藉。明日還是要過下去,今晚之後,無邊的黑暗會吞噬今夜發生的一切,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了。
溫霽雲走的時候,給江枕月留下了一個安神的吻。
因為陸守仁的打罵,江枕月睡得很不安穩,抓著溫霽雲的手怎麼都不肯鬆開。溫霽雲陪在她的身邊,握著她的手,輕輕哼唱著安神曲子。他看到江枕月的眉頭舒展,感覺到握著自己的手力道變鬆,他才安心。
今日江枕月受了好多苦,他溫霽雲一定不會這樣輕易放過。
他回到自己的住處便立刻修書一封,派了自己得力的人,將書信送了出去。那信上也沒寫什麼,但足夠讓動手打了江枕月的陸守仁,付出慘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