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 / 1)

風月誤 陸貳玥 4267 字 7個月前

溫霽雲從來不是那放棄的人。

江枕月回到陸府,風平浪靜地過著自己的日子,隻是有時候夜裡,她會夢到溫霽雲。她夢到溫霽雲那日對她說的話,這些話像是束縛著江枕月的枷鎖,在每一個日日夜夜裡,讓江枕月驚醒。

那日溫霽雲掐著她的臉頰,告訴她說:“江枕月,我為什麼要放棄?”

“你看到沈輕侯,看著他都能笑,為何對著我不能如此?”

“江枕月,我要的不多,我要的是你來愛我,為什麼你就是不懂,就是做不到呢?”

那時候的江枕月還和溫霽雲的身子相貼,溫霽雲還在她的身子裡作亂。江枕月被溫霽雲拿捏在手心裡,她明明已經將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給了溫霽雲,可是溫霽雲仍然還不滿足,還要的更多。

江枕月說:“溫大人要的,我都能給,身子可以給,清白可以給,床笫也可以給。”

可就是不能夠給七情六欲中的愛,江枕月說過的自己不要再陷入這樣的泥潭中。愛讓人迷失自己,讓人喪命,江枕月隻是想要保留一些體麵,讓自己安穩地度過餘生。

她想要的不多,她和溫霽雲不過是路上的相逢,情愛中的過客。

但溫霽雲不放她,溫霽雲說:“我應該早早就在你和沈輕侯私奔的前日,將你搶了去的,我那時候就應該強了你,而不是放你去過你想要的日子。那時候,你或許就能在我身邊了,就算不愛我,但我相信日久生情,你多少都會對我有些愛的。”

溫霽雲不應該讓江枕月經曆過一場絕望,不應該讓江枕月去體會過什麼叫做懦弱的愛。

溫霽雲恨自己太講禮數,太猶豫,才讓自己從一開始就錯失良機。

這樣的夢日日夜夜都讓江枕月難以安眠,消瘦了許多。

芳菲看著也心疼,她每日總是想著法子地逗江枕月開心,說著要讓江枕月出門看看,可是江枕月都嫌熱,隻在屋子裡不出去。

也不怪江枕月這樣說,外頭養的狗都張開著嘴巴,舌頭伸出來喘著氣,小貓也都不願意躺在地上伸懶腰露出肚皮了。

芳菲又在小廚房裡學了許多的新奇樣式,哄著江枕月吃下去。

但今日有好消息,江家來了人,江流昌江大人在前頭和陸守仁說話,方溫清等下就要來後院裡瞧瞧江枕月。芳菲把這些話說給江枕月聽,她看到江枕月愉悅了起來,心中也跟著高興,她說:“夫人來看姑娘,姑娘可得好好梳妝打扮一番。”

“是呢,快給我梳頭。”江枕月許久未看到自己的娘親了,心中自然是激動的。上一世方溫清也來看過她,可是那時候的她情況並不好,纏綿輾轉病榻,吃什麼藥都不見好。

那時候的江枕月又要強,不想要讓自己的娘親擔心,也拒絕了方溫清的探視,她記得,那是她能見方溫清的最後一麵。

而後江家被抄家,方溫清跟著江流昌殉情,死在了家中。

也是那日後,江枕月的病不能好了,日日加重,後來的幾個月她實在不能夠救自己,選擇了自縊。

這一世的她活到這時,情況沒有那時候崩潰,身子雖然消瘦但也不至於丟失了生的希望。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看著那消瘦看起來像是病了的麵龐,忽然覺得這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

人這一生的命運,能隨著重生而改變嗎,她不知道。

但是她既然有了這一次機會,她便要試試看。她要讓自己活下去,也要弄明白江家為什麼會被抄家,如果可以,她甚至要試著勸一勸她的娘親,能不能不要殉情。

江枕月也知道,除非是自己有了想要改變的執念,才能真的將過去改寫,她不確定自己的娘親是不是能覺醒,是不是能改變想法。在江枕月看來,為了一個早就不喜歡自己,早就丟了愛意的丈夫殉情,是不值得。

芳菲的手很是巧,雖然江枕月消瘦,可是經過芳菲的手,江枕月的臉蛋看起來也能夠很有氣色,也許能騙過方溫清一二。

江枕月在庭院中等著,她心中緊張,手也都交織著摳緊衣角,她不知道自己的娘親過得好不好,不知道她是不是年老了許多,是不是有許多的煩心事。

許姨娘是不是還刁難她。

還好,方溫清還是老樣子,也許是吃齋念佛的緣故,歲月沒有對這位善良溫婉的女子下狠手,反而對她格外溫柔。江枕月快步迎過去,和方溫清兩隻手交纏,緊緊握著。

誰都沒有說話,眼淚先流了出來。

“兒啊,你瘦了,”方溫清看著自己的女兒,還是看出了端倪,“在陸家過得不好是嗎?”

“不是的,過得很好,母親彆擔心。”江枕月搖頭,她原來也是有人疼的人,她拉著方溫清進屋,又讓芳菲上了最好的茶水,又讓小廚房做了許多點心。

“外頭天氣熱,也把冰塊往母親這邊移一移。”

方溫清本來放心不下,可是看著屋子裡的陳設和用度,也就知道江枕月在這裡頭住著,比家裡更好些。她放下了心來,好好拉著江枕月的手說話。

她看到了江枕月沒有了守宮砂,嘴角帶著笑:“枕月啊,你也算是真的成人了,以後的日子要如何過,如何走,都要放寬心。”

江枕月知道,這是母親在提點她不要和許霜清爭,要放寬心過日子。她搖了搖頭,讓方溫清安心:“娘,您放心,我不喜歡陸大人,也自然隻想要過自己的日子。”

“倒是您,許姨娘在家裡,沒有為難您吧?”

“為難?”方溫清也笑著搖頭,“我整日都在佛堂念經,早已經不問他們的事情了。江家很熱鬨,她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沈輕侯,風光無比,隻是有時候枕溪帶著沈輕侯回來吃飯,我總是能想起你,思念著你的。”

“娘一個人過得很好,隻是很想念你。這次是老爺想到我許久未見你,便叫我來見你一麵,我自然是要來的。”

“父親為何要來陸府?”沒有被許姨娘為難便好,江枕月也點頭,這江家隨便她們折騰就是了。她心中疑惑,想要明白江家最近在做什麼事情。

“他們有事情商量,說是前些日子裡,陸大人來了江府,說是要收拾一個姓墨的人。”

“墨許允是嗎?”

“對,”方溫清想了想,“墨家和沈輕侯交好,還是沈輕侯來求了老爺,讓老爺在陸大人麵前說情,可是陸大人沒理睬。今日你父親來,是要和陸大人商量著這件事情,墨家以後,沒什麼好日子了。”

這些都是方溫清從佛堂裡出來,來看江枕月的路上,聽著下人丫鬟說了一嘴。

江枕月慢慢清晰了起來,陸守仁在陸秋綰和自己的前程麵前,選擇了前程。他不能被墨家影響到了前程,因此要讓墨家再無翻身的可能,這一招,便是對著眾人明示,他是個剛正不阿的人,不會偏袒自己的女婿,墨家的事情,以後也不能和陸守仁沾邊。

而江流昌是掌管人事任命的,陸守仁一人收拾不了墨家,想必也是江流昌從中幫助了陸守仁。江流昌是徹底站在了陸守仁一邊,一個有權有勢,一個有著掌管大臣人事任命的得力助手,墨家不是對手。

也許是因為如此,所以墨家才會如此痛恨陸秋綰,才會對陸秋綰動輒打罵,淩辱致死。

江枕月都明白了,可她心中難受得緊。

“怎麼了?”方溫清見江枕月遲遲不說話,還以為是江枕月哪裡不舒服。

“娘,會有父母,不管孩子的死活嗎?”江枕月想,陸秋綰的結局,有她自己的孤注一擲,也有陸守仁的放棄和助力。

可是那是陸守仁唯一的血脈,唯一的子女啊,陸守仁就這樣一點也不憐惜?

“也許吧,天下之大,人心如何能看清楚猜透徹呢,但是枕月,為娘希望你好,希望你能不委屈自己好好過日子。”其他人的事情,是管不了的,方溫清在這世上的牽掛,隻有江枕月了。

“娘,我也是如此,我希望娘你好好地活著,彆為彆人活,隻為自己活。”江枕月抓住方溫清的手,堅定地看著方溫清。

“父親和陸大人走得近,不是什麼好事。娘,你答應我,若是有一日江家出事,你要活下去,不要想著那些體統規矩。你不欠父親的,是父親欠你的。”

江枕月看著方溫清,想要確認方溫清有沒有聽進去。

方溫清沒想到江枕月會說這樣的一段話,她也隱約覺得有權有勢的陸守仁並不好相與。越是風光無限的,越是會跌落得很慘,可是她阻攔不住江流昌,也隻能隨著江流昌去結交陸守仁。

她在江家,已經沒有了什麼說話的地位了。

方溫清知道江枕月是為了她好,她點點頭讓江枕月放心:“你過得好,我便好,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著。娘沒地方去,也隻能在江家,若是江家真的有那麼一日的話,娘便來尋你,你放心。”

但願如此,江枕月點頭,但是手也沒有鬆開方溫清,她明明已經聽到了方溫清的回答,但是她仍然擔心。她想要方溫清就在她的身邊,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和她作伴。

可是方溫清又告訴她,不行的。

女子嫁了人,便有許多身不由己,誰也不能依靠誰一輩子,都要靠著自己的信念活下去才是。

送走方溫清,江枕月坐在庭院中的亭子裡許久,她有許多心事要想,她在想,這人生到底是在活什麼,到底什麼是能相信的。

江枕月從前不相信愛情,以為愛敵不過人性的自私,可現在她也不相信親情了,就是父親也能不管女兒的死活,那麼人們活在這世上,到底是為了什麼奔走忙碌?

她一點也看不懂,她覺得每個人都是苦的,都在這個世間掙紮著。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活明白了,可是他們都沒有活明白。

是不是真的隻有死過一次,才能真正看清楚這世間的一切?

江枕月不知道的是更大的危險正往她這裡來。

陸守仁今日見了江流昌,自然也想起了江枕月。想來已經是有了半個月的,按著道理,江枕月身子裡的藥,應該發作了。陸守仁往了她這邊來,也沒和人提前打招呼,他要看看江枕月為情所困,發作起來是什麼樣子的。

那一定非常動人。

那時候江枕月必定不會再拒絕他,推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