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秋綰回來得晚,她還以為江枕月會來尋她,問問她今日的情形,可是她回到自己的屋子裡也沒看到江枕月。她派人去問詢過,旁人隻是說江枕月的屋子裡的燈很早就熄了,想來是睡下了。
這樣心大的嗎?陸秋綰不信,她心中有許多的話想要傾訴,都不知道找誰說起,她江枕月怎麼能睡下呢?陸秋綰沒管小丫鬟的阻攔,她吩咐道:“床先不要鋪,我今日也許去江枕月哪裡住下。”
有些話,也隻有江枕月能和她促心長談。
江枕月的住處離她不遠,她自己提著燈籠前往,沒過多久也就到了。江枕月的屋子裡靜悄悄的,連一個下人都沒有,芳菲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陸秋綰將燈放在門口,才要敲門,就聽見裡頭有著動靜。
什麼玉佩,什麼喜歡。
隱約好像還有小貓的叫聲,嬌氣得很。
江枕月養了貓的嗎,陸秋綰怎麼不知道?她叩了叩門:“江枕月,你睡了嗎?”
屋子裡很快就有一番微弱的動靜,陸秋綰要推門,就聽見江枕月的聲音:“還沒,你先等我一下,彆進來。”
江枕月的聲音有些連不上氣,似乎是累著了。
過了半晌,江枕月才給她開了門。江枕月鬢釵鬆散,衣服也都是半係著的,肩頭都露在外麵,也隻是堪堪擋住了胸前的風光,還劇烈地起伏著。
陸秋綰沒見過這樣的江枕月,她愣住,這也是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作女子的風情。她隱約的記憶中,有一次她的娘親也是這樣的,衣衫淩亂地倚靠在門邊,而她身邊站著的是她的父親,她的娘親手都要勾著父親的腰帶,讓父親明日還來。
她那時候年紀小,隻覺得那樣的娘親很美,難怪父親會落下一吻。
而如今站在她麵前的人分明是江枕月,難怪她的娘親會讓她和江枕月成為朋友,也難怪她從江枕月的身上看到了一些她娘親的影子。
“你怎麼這麼晚還來我這裡?”江枕月捂住自己的胸口,對著陸秋綰淡淡地笑。
陸秋綰收回思緒,看向江枕月看向屋內,她看到了屋子裡大開著的窗子。江枕月穿得這樣少,竟然還要開著窗子睡覺嗎?她正疑惑著,就看到有一個黑影從窗外跳了出去。
屋子裡沒有點燈,隻是靠著外頭的月光,但是陸秋綰眼神好使,她相信自己不會看錯。
“江枕月,你屋子裡有彆人?”陸秋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江枕月。
“你進來說。”江枕月怕外頭有人聽見,把人拉了進來。她重點了燈,屋子裡的香味和明亮的暖,讓陸秋綰看清楚了屋內的陳設。
隻有江枕月一人。
“你看到了什麼?”江枕月問。
“那個人是誰?”陸秋綰不好糊弄,她看著江枕月,“你怎麼也偷人?”
一個也字,用得讓江枕月心裡不舒服,讓陸秋綰也想起死去的娘親。江枕月對陸秋綰道:“什麼叫也,陸小姐可抓到我一絲一毫的證據了?”
“我不是來抓你的,”陸秋綰也知道江枕月心裡的敵意,她歎了口氣,“我隻是不知道,娘親為什麼明知自己會這樣的結局,仍然要和彆人偷情,為什麼你看到我娘親的結局,仍然也不收斂。”
“江枕月,我娘親死前和我說過一些,說你不簡單,會有許多人喜歡你。但我娘親一直好奇,你屋子裡的人,是誰,她還不知道就死了,如今又叫我撞見,你不用和我隱瞞。”
“那是你和我父親之間的恩怨,我也不想你死,步入我娘親的後塵。”
這意思是,陸秋綰可以替江枕月隱瞞。
江枕月鬆了一口氣,她對陸秋綰也放下了防備,但也沒有全盤托出,她對陸秋綰說:“我和你娘不一樣。她曾經愛過你的父親,可是我並不喜歡你的父親,我隻是一顆被家族丟棄的棋子,我還並沒有偷人。”
她和溫霽雲沒有更進一步,不過是被溫霽雲占了些身子上的便宜,她將手翻過來,給陸秋綰看。上頭果然還有守宮砂,還能證明江枕月的清白。
陸秋綰沒說話,也不走。
江枕月將話題轉開:“你今天見了墨許允,感覺如何?”
“物是人非,”陸秋綰此行一來的真正目的也是這個,她說,“我娘的事情,他都知道了,我以為他會嫌棄我,會用彆樣的眼光疏遠我,可是他沒有。”
江枕月沉默,靜靜地聽著陸秋綰說完。
“他說這些都和我無關,他會娶我,要我等他。”
在這天地之間,好像誰都不要陸秋綰了,隻有墨許允,還會走到她的身邊說要她。雪中送炭的情誼,最是讓人感動。
可是就是這雪中送炭的情誼,才最讓人害怕。江枕月知道結局,她當然也明白墨許允想要的是什麼。她看著陸秋綰的目光中有許多的悲憫,可她換來的是陸秋綰的不解和惱怒。
“你那樣看著我乾什麼?”陸秋綰蹙眉,“你不是我,沒有經曆過那些,你不會懂我的。”
沒有誰能真正的感同身受,這世間若是能找到靈魂相契的人,實在是太難了。所以陸秋綰才會如此相信且沉溺於墨許允給她的這一份感情,才會釀成後來的悲劇。
江枕月明白了,她勸不住陸秋綰,她隻能親眼看著陸秋綰一步步走入墨許允的圈套之中,走向她上一世的結局。
即使重來一世,若是人的想法未能扭轉,那是如何都不能被拯救的。
江枕月沒有因為陸秋綰的質問惱怒,她淒涼地笑著:“那麼你想好了嗎,你的終身大事隻托付給墨許允了是嗎?”
“我不相信任何人,我隻相信他了,”陸秋綰對江枕月說,“我也相信你,不是因為我自己想要相信你,我是相信我娘,請你幫我最後一個忙。”
“我要嫁給墨許允,你隻要幫我這個就可以,其他的一切我都不需要你替我操心。”
江枕月做不到這些,她不能看著自己身邊的人跌落深淵,她更不想要讓自己成為這個劊子手,斷送掉陸秋綰的人生。
“陸秋綰,不是我不想要幫你,是我不能幫你,我做不到。”
“不,你可以做到,”陸秋綰站起來,她抓住江枕月的手,“若是你不幫我,我就去向我父親揭發你偷人,讓你徹徹底底變成我娘。”
“證據呢?”江枕月也不驚慌,隻是冷眼和陸秋綰對視。
“沒有證據,我可以隨便扯一個人,我可以說你和我父親身邊的紅人心腹,溫霽雲亂搞。”陸秋綰眉眼之間隻剩下了勢在必得,她的言語凶狠,可是語氣裡隻是卑微地祈求,“江枕月,我不想要在這裡待著了,我想要離開這裡,你幫幫我。”
聽到溫霽雲的名字,江枕月心慌亂,她表麵仍然鎮靜:“陸秋綰,想要逃離這裡,可你想過沒有,墨家或許也是另一個深淵沼澤呢?”
“即使是龍潭虎穴,也沒關係,也不會比這裡更不好了,至少那裡,有我喜歡的人。”
勸不住的,勸不動的,江枕月歎息:“陸秋綰,你娘與我相識一場,讓你我相識。今日選擇,你後悔不後悔?”
“雖然萬難,我不會後悔。”
“那若是以後墨許允辜負了你呢?”
“那我也不後悔!”
江枕月看著陸秋綰這副麵容,心中悲戚。陸秋綰的性子和周知念的一模一樣,果真是周知念養出來的,果真也要和周知念奔赴一樣的悲劇。
這樣的孤注一擲,倒是有些像上一世的江枕月。隻不過江枕月先清醒了過來,可是陸秋綰不一定會醒。
“你讓我想想,你也回去想想,若是你仍然非墨許允不可,我也隻能幫你。”
江枕月好像忘記了,她重來一世是要斷情愛,隻過好自己的日子的。
這很難,人在世間不就是會被這些紛繁雜事牽扯,經曆人生的嗎?
江枕月忽然覺得人間紛擾,這些都是自己的選擇,自己早就寫好的宿命。全然在於自己是否看開,早早知道結局也不好,宿命無法改變。
江枕月想,那麼她這一世遇上溫霽雲,也是宿命使然。
陸秋綰未必知道那日從江枕月屋子裡跳窗而出的就是溫霽雲,但是上天仿佛在提點江枕月,又或者是陰差陽錯,她這一生都擺脫不了溫霽雲。
溫霽雲是春夏裡帶著撩人意味的風,是誘人的蠱,在這夜的晚風裡,江枕月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她凝望著手中的玉佩,耳邊響起的還是溫霽雲的話。
溫霽雲說:“這是一塊龍鳳呈祥的玉佩,是一對。一塊在江姑娘的腰間係著,一塊也在我的腰間係著,江姑娘,我讓你係上這玉佩來見我,是這個意思。”
就是這樣英俊瀟灑的男子,才會騙人,江枕月想,自己也許是要被溫霽雲騙了,就像是墨許允欺騙陸秋綰一般。世間的情動糾葛不清,江枕月也實在沒有那樣的本事去說教陸秋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