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溫霽雲,江枕月在心中長舒了一口氣。她沒有回頭,隻是盯著自己的腳背看,她察覺到溫霽雲從她的身邊經過,站在她的前方,對著陸守仁微微行禮。
“陸大人,人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驗明小夫人的清白。”
“你乾得好,該賞的。枕月啊,這回是我給你找的婆子,也不存在夫人偏私,想要加害你,如今你也不要任性,讓彆人覺得你是挑釁夫人。”
言外之意是,江枕月你彆不識好歹。
“江枕月,我知道你不服氣,所以今日我也請了二夫人來。等下她同一起進去,看著婆子驗你的清白,這麼多人經手,總不能說我故意刁難你了吧。”
無話可說,江枕月依舊行了禮,倔強著身形,對溫霽雲道:“那麼勞煩溫大人帶路,我聽二位夫人的話,驗明正身就是。”
江枕月的聽話讓張揚著的許霜清吃癟,一時之間隻能收回自己要說的話,悻悻地閉了嘴。
溫霽雲見江枕月對自己行禮,也跟著禮貌一笑,在眾人麵前,他不過是秉公行事之人,落在他的手中的人,多半都沒什麼好的下場。一旁隻敢聽不敢講的小丫鬟,有的已經暗自為江枕月捏了一把汗。
這剛嫁進來的小夫人,來日在這陸府還怎麼過下去呢?
江枕月跟著來到了偏房,溫霽雲守在外頭,對著二夫人和江枕月道:“我就不方便進去了,還請二夫人辛苦,帶著這婆子進去。也不需要二夫人做些什麼的,隻是站在外頭,讓婆子去屏風裡頭,做她該做的事就行。”
“這個我自然知曉。”周知念對著溫霽雲笑了笑,領著人進了屋子。
周知念讓婆子先在門口略站一站,自己進了屋子便關上門,攥住了江枕月的手腕,她看清楚了江枕月手臂上的守宮砂,感歎道:“江枕月,你還真是個處子之身啊。”
江枕月吃痛,但是她沒有喊出聲來,隻是靜靜地看著周知念:“二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在你的眼中,我是什麼樣子的人?”
“人人都說,你和沈輕侯私奔,私定終生,不然你怎麼會被你家裡人拋到陸府,隻當一個平妻呢?你竟然為了沈輕侯能做出私奔這樣的事情來,即使你在城中張貼告示,有這樣的魄力,但是在彆人心中,你怎麼都不清白的。”
那些曾經江枕月自以為的洗刷清白,不過是讓自己的心好受一些,那些流言是如何都不會被抹去的。
“那隻是旁人口中,我的樣子。我不能左右彆人,我隻要我自己問心無愧。”
真是有意思,周知念半揚著唇角:“我倒是小看你了,江枕月,你是好樣的。等下我自然會和那個婆子說,你是清白身不用驗了,我會幫你。”
“為什麼幫我?”江枕月不認為周知念會有這樣的好心。
“因為,大夫人想要弄死你,我可就要裝好人,讓你感激我。這家中總有一個人要對你關懷備至的吧。萬一哪天我用得上江姑娘,江姑娘不就欠我一個人情了嗎?”
周知念為了自己,理所當然。
江枕月點了點頭,沉默不語。這是她在陸府,第一次感受到後院的關懷。
周知念把人叫進來,她還未開口,那婆子便對江枕月和周知念欠身:“江姑娘身上有守宮砂,自然是處子之身,自然是不用驗明的。隻是方才在外頭,大夫人搬來陸大人,我們都不好推辭,隻能走這個過場。”
“還望小夫人不要怪罪。”
沒有等周知念開口,自然有人幫江枕月。
周知念意外,她探尋的目光看向江枕月,那目光裡真是有些敬佩的意思在了。
“江姑娘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在這陸府看起來孤苦無依的,我還真的擔心你被人欺負了去呢,沒想到你自有準備啊。”
“二夫人這話,我聽不懂的。”江枕月心中了然,但在周知念麵前,她不能傾儘自己的真心,隻能裝傻。
有外人在不便多說,外頭還等著此事的結果。周知念不多問,她按住了疑惑,差不多時候出了偏房,對著還站在外頭的溫霽雲開口。
“勞煩溫大人久等,已經驗明過了,江姑娘是處子之身,守宮砂也是無誤的。”
“好,那麼你們隨我去向陸大人複命。”
眾人再次回到正廳,許霜清正在和陸守仁說話,一副歡喜討好的樣子。正說到若是這江枕月不是清白之身,那麼便要將她趕出去才好。
話音剛落,溫霽雲的聲音便傳來:“老爺,夫人,已經有了結果。”
方才的話自然是被聽到了,許霜清的臉上有著被抓包的尷尬,她說:“哦,是何結果?”
“回老爺,小夫人是處子之身不錯的,我親眼見了這婆子的查驗,隻是委屈了小夫人,本來不該有疑心的。”周知念說完,還看向了江枕月,神色暗了暗。
江枕月明白周知念的意思,她再抬頭,眼底已經有了淚,她看向陸守仁,聲音鏘然:“陸大人,此舉可證我清白,陸大人不信我,又為何要娶我?”
少女無聲的清淚和紅了的雙眼寫滿了可憐,陸守仁難得見江枕月如此神情,心中更是痛罵自己的該死。他怎麼就聽信了許霜清的言語,要驗江枕月的身子呢。他站起身來,伸手就要去握住江枕月的手以示安慰。
江枕月向後退了一步,不給陸守仁留情麵。
這是無聲的拒絕,是江枕月的倔強,是對陸守仁的責怪。
手僵硬地懸在半空,陸守仁自然是知道江枕月的性子的,清高孤傲,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是在心裡一定已經將他蓋棺定論,一棍子打死了。
陸守仁想,這倒是他心急了,也是他好奇,他也想要知道江枕月到底有沒有和沈輕侯有過私情。
但這一推,卻將江枕月真正地推遠了。
他有些後悔的,錯失了這樣的一位美人,但他也隻是短暫地遺憾了,天下的美人多的是,江枕月雖然美,但到底還是不懂風情,沒有意思。陸守仁想到江枕月抵死不從,他提著褲子灰溜溜離開的那一晚。
他收回了手,對著江枕月搖了搖頭:“也罷,陸府很大,以後你就放心住著吧。”
江枕月這時立刻開口:“多謝陸大人庇佑。”
溫霽雲隻站在門邊,目光放在了江枕月的身上。
一場本來要紮在江枕月身上的刀,紮偏了。從正廳裡出來,許霜清自然是不爽的,她看到了陸守仁那留戀地想要抓住江枕月的手。她這一舉的結局,讓陸守仁不太滿意,或許陸守仁會冷著她幾日。
但是陸守仁也不會去江枕月那裡了,也不算是狼狽。
許霜清冷笑著從江枕月的身邊走過,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了,留下周知念和江枕月站在一處。
周知念說:“說吧,那人是誰?”
“什麼?”
江枕月沒打算對周知念和盤托出,既然周知念問出來了,那麼她必定是不知道江枕月身後是誰在幫忙了。溫霽雲沒暴露,江枕月能夠應對周知念。
“那個幫你買通了婆子的人,我實在是想不出,還能有誰。”
江枕月不講話,這時,溫霽雲走了過來。他仍然是彬彬有禮的樣子,對著二夫人點頭,又對江枕月道:“方才陸大人走之前,讓我給小夫人傳個話。”
有借口來這裡說話,江枕月對溫霽雲道:“溫大人請講。”
“他說,後院本來就是這樣的,委屈你了。”
“不委屈的,隻要能證明我的清白,也請溫大人傳話回去,說陸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有更多的人值得陸大人放在心中,並不需要為了我多思多慮。”
江枕月知道,這對話不過是裝裝樣子,給周知念看的。
周知念自知沒趣,這裡沒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了,便也挪動著身子告辭。
隻剩下江枕月和溫霽雲兩人,江枕月這才壓低了聲音對溫霽雲道:“多謝溫大人出手相助,才能讓我免受折辱。”
“我可什麼都沒做,小夫人說的話,我聽不懂。”溫霽雲皺眉。
“不管是婆子還是春日宴上與我有口角的那位夫人,溫大人不是錦上添花的人,是雪中送炭的人。”
江枕月看到溫霽雲頓了頓,果然,這些事情都是溫霽雲做的了。她壯了膽子,繼續說道:“隻是默默無聞地幫忙是好,但是不被人知曉的心意,會讓人錯過的,留下遺憾的。”
溫霽雲沒說話,他默默地看著江枕月,而後從鼻中,泄露出那麼點笑意。
“你錯過嗎,有過遺憾嗎?”
江枕月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是遺憾。
沒能和沈輕侯在一起,這是清醒,不是遺憾,而上一世她和溫霽雲也不過是幾次見麵,幾次說話,她不知道溫霽雲是何時注意到她的,什麼時候幫她的,那一世的她不愛溫霽雲,自然也談不上遺憾。
但是江枕月的這一番沉默,在溫霽雲的眼中,就是在想不願意提起的往事。江枕月的那一段往事裡的人物,隻有一個沈輕侯。
溫霽雲低著頭眨眼,將話口挑開:“江枕月,你喜歡沈輕侯什麼?”
“為什麼會提到他?”江枕月蹙眉,“但我從來都沒想過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許我對他隻是習慣而已,並談不上什麼愛和喜歡。”
“溫大人,不管如何,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江枕月,”溫霽雲說,“你的道謝沒有誠意,若是真的要謝謝我,你應該拿出一點誠意來。”
是有誠意的,江枕月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她忙碌了這些天,卻忘記了一件事情。她曾說溫霽雲身上的荀令香太特彆了,要給他做個香囊的。
她應允了,卻忘記了,今日聞到了荀令香的味道,江枕月這才想起來,他們之間還有過許多的承諾。他們之間,有了許多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