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要睡,但江枕月和溫霽雲兩個人都沒有睡意。
溫霽雲閉目養神,氣息平穩,背對著他的江枕月知道他沒睡,微微側頭,喚了他的名字。
“怎麼?”溫霽雲的手輕輕拍打著江枕月的側腰,他的眼睛還沒睜開,但是卻能夠回答江枕月的話。
“我想知道,春日宴上的事情。”江枕月的腰側發癢,但她想要知道的,隻有溫霽雲能告訴她。她一定要承受著溫霽雲對她赤裸著的愛意,才能得到回報。
“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一個刺客,想要行刺陸大人罷了,我替陸大人擋了。”
“陸大人如日中天,怎麼會有人敢行刺他呢?”這不是上佳的決策,更像是受人指使做出來的愚蠢的事情。
這是上趕著找死。
“江姑娘很聰明,這人不是死士,審查的時候他供出了幕後指使,但是一個小官,上不了什麼台麵,來這春日宴也是托人打了關照,才能進來的。”
打了關照的,隻有一人,江枕月皺了皺眉,翻過身來和溫霽雲四目相對:“你說,他是打了關照進來的?”
“怎麼,你認識?”
“那日在後院,發生了一件事情,”江枕月開口,“大夫人在眾人麵前苛責我,這位大人的夫人也跳出來說我的不是。”
江枕月沒有將後院的那些鬨劇說明白了,那不重要,但前後院的紛爭忽然可以聯係到了一起,一切就變得不簡單了。
溫霽雲聽後,神色冷了下來:“她在後院,欺負你了?”
算是欺負,但是也沒把她怎麼樣。江枕月搖了搖頭,對溫霽雲緩和地笑著:“我不是會吃虧的人,當場便噎回去了。”
“那如何能行,她那不怕死的夫君在前院作亂,我擋了,怎麼能讓你在後院也被折辱?”溫霽雲變成了不好說話的樣子,手也用力把江枕月圈在懷中,“你放心,此事會有一個好的終結,她以後不會欺負到你。”
江枕月覺得溫霽雲並不是在開玩笑,溫霽雲太過認真了,這讓江枕月心中慌亂,一些奇怪的念頭交纏在一起。她想,若是前世的大致結局不會改變,那麼當初這女子被休妻,難道也是溫霽雲的手筆嗎?
這是為什麼?
江枕月仔細想著,上一世她也不過是在後院中,被這位夫人說過幾句譏諷的閒話,她沒放在心上,最後得知這位夫人的結局,也並未覺得大快人心。可若是這樣的結局是溫霽雲插手導致的,那麼溫霽雲的動機又是什麼呢?
總不能是真的是仰慕江枕月,所以才把曾經欺負過江枕月甚至是,隻有幾句口舌之爭的人,也都收拾了吧。
“行刺之人,受那位小官指使,這位心眼小的大臣,便是先前參與了算計陸大人的其中一位。春日宴本來就是鴻門宴,就是要讓這位大人露出馬腳的,可如今他急躁了,自己先敗露,想來自己也是知道他不可能活著回去,才行刺了陸大人。”
“那溫大人,要如何處置這個人?”江枕月聽出了個大概,若是這人真的刺中了陸大人,那麼便是死路一條,而溫霽雲幫忙擋了,那便是有了活路。溫霽雲給了這位大臣活路,也可以反手將這位大臣的生死,捏在手心。
還可以在陸守仁麵前,以表忠心。
是一步好棋,可是溫霽雲如何能算好這位大臣一定會這樣做呢?
“陸大人是說繼續審問,一個小小的官員,有這麼大的膽子,背後一定有更厲害的人物撐腰。找到這個人,才能徹底解決陸大人的心頭大患。”
“而陸大人懷疑,這一切是太子所為。”
太子?江枕月越聽越糊塗,這樣的事情怎麼牽扯出了太子。她記得,自己嫁入陸府前,還收到了太子贈予的大婚賀禮,那一對龍鳳呈祥的玉佩。人人都說太子敬重陸大人,這才送了禮的,怎麼這一回,又和陸大人看起來針鋒相對了?
“太子畢竟是儲君,陸大人的身份微妙又重要,所以陸大人才日日憂心,生怕自己一步錯,步步錯。”伴君如伴虎,儲君也是一樣的,尤其是像陸守仁這樣風聲水起的大官,更是要時時刻刻注意自身。
“那,先恭喜溫大人了。”江枕月垂眸,她弄清楚了這春日宴不過是前院的試探,後院的譏諷,每個人都心懷鬼胎,而她是誤入了這一片爭鬥的無辜之人。她不想要爭,可是卻不得不成為其中的一環。
想要做到隔岸觀火,束之高閣,並不是尋常的事情。
“我何喜之有?”溫霽雲反而裝糊塗。
“從此後,陸大人會更看重溫大人,也會事事都問詢溫大人的意思。溫大人風光無限,前程似錦,可不是要恭喜?”
隻是,江枕月還有一事不明。若是太子和陸守仁真的暗流湧動,那麼她還要不要留著那一塊玉佩,還要不要聽溫霽雲的話,每次他們相見,她都攜帶著那半塊玉佩。
若是被陸大人撞見了,誤以為她是太子身邊的人,該如何?
她不明白為什麼溫霽雲隻讓她收著太子的賀禮,溫霽雲和太子,不應該有交集才是。
但這些,溫霽雲都沒能給她答複。
夜色深了,溫霽雲的手按住了要說話的江枕月的唇,他把自己的吻覆過去,輕柔地對她說:“睡吧,天色不早了。你怎麼有那麼多的話要說。”
“江姑娘不是說自己不墜入七情六欲,隻要過好自己的日子的嗎,怎麼這回又想要踏入這些人情糾葛裡去了?”
這是要讓江枕月閉嘴的意思。
江枕月自知沒趣,也不問下去。還好溫霽雲並不是全然防備她,她慢慢看清楚了眼前的局麵。陸守仁結交她的父親,看來是為了能夠探得朝中的動向,江流昌是陸守仁的眼線,所以陸守仁才要她進入陸府,看似好色成性,看中了她,不過是想要抓住江流昌罷了。
而她那個為了前程,格局眼界皆不開闊的爹,還以為自己有大好的前程,沒有把江枕月娘親的話放在心上,執意結交陸守仁。
蠢啊,是真的蠢。
上一世的江枕月還以為自己的悲劇不過是自己沉溺情愛造成的,可如今看來,一切清明了,她的淒慘結局,除了有沈輕侯的背叛,還有父親的推波助瀾。
她在這塵世中,依靠不上家人,隻能自救。
她從來隻有自己,隻是她從前,責怪自己,放棄了自己。
她流下了兩行眼淚,她沒想到,如今和她合衣共枕的人,是她上一世最討厭的人。陰差陽錯,這一世的一切都在她向溫霽雲剖開自己的心後,有所改變。
誰能想到這世間的緣分,會是這樣的接續下去呢。
也很奇怪,江枕月日日都沒能好眠,今日卻在溫霽雲的身邊,睡了一個安穩的覺。次日醒來,屋子裡隻剩下她一人,她起身,披散下來的頭發遮住了她的胸口,將她襯得如清水芙蓉,不需要任何雕飾。
她伸了手,將帳子撩開,隻看到了芳菲在一邊忙著添香。
屋中再無旁人。
“芳菲,”她輕輕喚著,“今日我房中可出去過什麼人?”
“小姐怕是糊塗了,您房中能有什麼人?”
江枕月愣了愣,而後笑道:“是了,是我夢魘住了,我房中怎麼會有人來呢。”
“小姐,您先彆管做夢的事情,我有大事要和您說。”芳菲神色凝重,她走過來,把簾幔卷起來,伺候著江枕月的梳洗。
“春日宴告一段落,溫大人養傷,陸大人也知道了是誰在和他作對。前院安靜了,可是後院卻不然,方才已經有人來找小姐您,被我攔下來。”
“找我,為什麼?”江枕月不懂,她又做了什麼事。
“是大夫人,春日宴後那些貴族女子的家眷總有一起聊天的,聽說是有人哄著大夫人說您不是處子之身,在後院中作威作福,將來要成禍患,特意選了婆子媽媽,說要來驗明正身。”
“什麼?”江枕月還有的一點睡意消散,怎麼春日宴的事還未結束?
驗明正身,怎麼驗明?江枕月拉開自己的衣袖,手臂一轉,這上頭的守宮砂還在,還要如何驗明?她有些後怕,還好溫霽雲和她並沒有做到那一步,她還是清白的身子,可以驗。
但她憑什麼呢?
“因為小姐的一句辯駁,大夫人覺得麵子上掛不住,又經不起人的挑撥,這才讓小姐受了苦。”芳菲字字句句裡都是心疼,也在替江枕月不值得。
若是能忍氣吞聲,或許就不會受這樣的折辱了。
“若是我不辯駁呢,任由她們欺負到我的頭上去,她們還是會這樣對我。”這世間並不是隻要忍讓,就能夠風平浪靜的。
波濤洶湧起伏,並不是人為便能夠平息的。
“那小姐該怎麼辦,真的讓那些人查驗您的身子?”
這對江枕月來說,是莫大的恥辱,也是將她過去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費。她隻是曾經瞎了眼,心悅過一個男子,而後所有的言論紛紛,全都向她撲麵而來,沒人會看那城中的告示的,他們更喜歡看的是刺激肮臟的東西。
他們的心中自有一杆秤,來衡量揣度這世上的人。
江枕月不能怎麼辦,若是有人存心要害她,即使她身子清白也會被顛倒是非,若是她不清白,那麼便是被抓住了話柄,被逼入懸崖峭壁。
她不能隨意讓人闖入了她的屋子,隨意地碰她的身子。
江枕月對芳菲道:“我們去大夫人那裡,事到如今,躲是沒有用的,既然要這樣撕破臉皮,那我也不害怕。”
許霜清沒想到江枕月會主動前來,她冷笑著拿出手絹放在鼻尖下頭,她皺著眉頭,看是在嫌棄手絹,實則是在嫌棄著江枕月。
“江姑娘是真的嘴硬,不等我去拿你,便自己前來,可見是心虛,要來我這裡鬨一鬨。”
“是不是心虛,自有證明。我隻求一件事情,大夫人心中若是存疑,我可以配合著大夫人驗明正身,隻是這過程中,不能有私,不能找後院的人來查驗。”
“江姑娘這話的意思是,怕我誣陷你?”許霜清眼神中都是不可置信,她荒唐地笑著,“你放心,此事我會稟告老爺,讓他去找人來查。屆時,我和二夫人都會在外頭等著結果,江枕月,你最好是問心無愧,不然你會死得很慘。”
江枕月沒有表情,隻是低頭欠身:“枕月恭候二位夫人的查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