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界(十三)(1 / 1)

俞之安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比之先前終於清醒過來,也漸漸想起下午自己的失態來,自從離開醫院,她便再沒有那般過,還是在他的麵前!

醫院那段往事,她是絕不願讓他知道的,否則,他也會避開自己吧,誰會想要一個生過那種病的人。

“你...”兩人都有些尷尬,李景行緩聲道:“你好好兒休息,我再去開一間。”這間房原本是爸爸替他開的。

“抱歉,我...”她一邊說著一邊往門口快步走去:“我自己...”

李景行拄著拐自然追不上她的步子:“夜深了,你彆...”

話還沒有說完,便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門外傳來父親壓的極低的聲音:“景行,景行...”

俞之安戴上口罩退到了一旁,待李景行打開門,李旭東便急忙道:“快收拾一下,去醫院。”

“出什麼事兒了?”

李父麵色沉重的歎道:“你俞叔叔來電話說...之賀恐怕不行了,妍妍她...哎。”

“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度過危險期了嗎?”說罷下意識的看向了藏在旁側的俞之安。

“快走吧,先去醫院。”

俞之安點了點頭,他便先隨父親去了醫院。

大約是心裡實在蓄了太多的悲傷,走向醫院的每一步都無比沉重,腦子裡不斷回想著那些往事,終究是無法改變嗎?那她回來的意義何在?

心裡被縫補上的缺口,正被一點一點重新撕開,真正感到錐心之痛是在醫院的走廊上看到李欣妍哭的撕心裂肺之際,劉秀英伏在俞建章的懷裡,不肯接受眼前的一切。

病房中走出一位醫生,摘下了口罩,搖了搖頭,歎道:“抱歉,我們儘力了,家屬進去見最後一麵吧。”

俞建章鬆開了太太,激動的抓著醫生,向來理性克製的學究也忍不住怒道:“什麼叫儘力了,你們不能就這麼放棄我的兒子!”

“家屬,請您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裡頭是我的兒子啊!你們口口聲聲說已經度過危險期了,現在卻叫我們去見最後一麵!”

“建章,彆,彆,我要去見見之賀。”

醫生也深感無奈,側身讓出道來,催促到:“抓緊時間吧。”

他抬手推了推眼鏡,順勢擦掉了溢出眼眶的淚水,深吸口氣,扶著已經無法站穩的太太走進病房,身後是扶著李欣妍的李旭東。

李景行看了一眼俞之安,也跟了進去,見家屬都進來了,醫生護士紛紛退到一旁,留出位置讓他們告彆。

護士長快速除掉了俞之賀胸口的儀器,替他合上病服,彌留之際的俞之賀意識並不清晰,他想抬手去尋父親母親,卻連這點兒力氣也沒有了。

病房裡除了低沉的啜泣聲,隻剩下氧氣儀發出的咕嚕聲,他呼吸沉重,氧氣麵罩上布滿了霧氣,擾的他看不清床前都有誰在。

“之賀,媽媽在。”李秀英半跪到地上,握住了兒子的手,俞建章熱淚盈眶,終於忍不住彆過頭痛哭起來。

李欣妍跪在了李秀英旁側,喚到:“之賀,彆丟下我。”

他那時候已經處於混沌之下了,根本沒有任何思緒,也看不清床前究竟是誰,隻是無意識的看著,聽著。

可耳畔像是傳來了煙花炸開的聲響,驚醒了彌留的俞之賀,他猛的睜眼,瞧見了李景行旁側的俞之安,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竟從母親緊握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掌,抬手像在喚她。

他是想喚她之安的,可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來。

俞之安抬手擦了淚水,踱步到病床的另一側,單膝跪在床邊輕聲道:“哥哥,是我!”

她記不得10歲那年自己是如何發瘋嚎叫以至錯過哥哥最後一麵的了,可她如今不是10歲了,她強忍著喉頭的哽咽,握住了俞之賀抬起的左手:“你認出我了?”

俞之賀像是點了點頭,眼窩裡蓄滿了淚,順著眼尾滑落。

他艱難的發出聲響,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俞之安側耳貼近他,恍惚間,她仿佛看見了那年的自己,抓著窗戶癡笑,嚎啕的自己:

病房就在一樓,俞之賀站在窗外拚命敲打玻璃:“之安,彆怕,哥哥來了。”

她死死的扣住那扇窗戶的開關,想要打開它,可不論自己怎麼努力就是出不去,窗外的俞之賀像被什麼東西拉扯著,就這樣漸漸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

所以她嚎啕大哭起來,也拚命的去拍打玻璃,想要拍碎它,去追俞之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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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俞之賀並沒有任何聲音,俞之安卻仿佛已經聽見了:“哥哥,原來是你,怎麼不等我,我一個人好害怕!”

俞之賀點了點頭,又費勁的搖了搖頭,俞之安好像看到了麵罩下,哥哥似是漏出了一抹淺笑,然後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病床旁的機器發出尖銳的聲響,小護士條件反射的想要衝上去搶救,卻被護士長拉住,她搖了搖頭,已經救不回來了,不要打擾他們。

俞之安撐住床麵想要起身,奈何腦子已經不太清醒,一個踉蹌,重重的摔倒在地,小護士上前扶她,她也隻是掀開了她的手,不顧一切的跑出了病房,她好像看見了什麼,瘋也似的追了去。

那之後,李景行再沒見過那個自稱18歲的俞之安,或者說付小傅口中的俞十一,但那個冬天發生的事情,他卻永遠也無法忘卻,或許這世上真有神跡,讓那些迷茫之人得以平心中之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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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世界:

追出醫院外的俞之安,瞧見了綻放的煙火,華麗而盛大,比起哥哥為他放的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之後她便再次進入到了那條走廊,隻是她記不清自己在裡麵到底發生了什麼,醒來時已經是青天白日,她睡在了醫院的草坪上,烈日當空,很快便被曬的渾身發熱,她環顧四周,僅一兩個路人匆忙行過。

俞之安從地上爬起來,脫去了冬衣,走進了住院部的大廳,這會子保安正仰坐在椅子上睡著,她瞧了瞧牆上的時鐘,13點10分,收費窗口尚有一個年輕小夥子在值班,她快步上前,問到:“你好,請問今天是幾幾年幾月幾日?”

小夥子本就懨懨欲睡,聽到這問題,蹙了蹙眉,扶了扶鏡框,覷了一眼俞之安,謔喲,是個漂亮的小姑娘,這才勉強打起些精神:“一點十分。”

“我是想問現在是幾幾年,幾月幾日。”她重複一遍。

這問題倒怪的很,是在拍什麼整蠱節目嘛,小夥子四下瞧了瞧,偌大的住院部大廳,隻她一人。

看來這個問法是行不通的,她笑眯眯的重新發問:“小哥今年多大了?”

“哦,我...”他才畢業不久,又扶了扶鏡框,有些靦腆道:“23了,今年剛畢業,已經轉正了。”

“那挺好,誒,你是幾幾年的,屬相什麼的呀?”

“我96的,屬小老鼠的~”他說著瞧了瞧正在充電的手機,拔下了插頭,想要加個微信。

2019年!

原來墓地並不是那輛列車唯一的站點,而煙花則是那輛列車的鳴笛。

就在她想要理一理思路時,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之安?”這一聲清朗而又略帶磁性的呼喊中帶著些許疑惑和不確定性:“是...之安嗎?”

反應過來是誰後,她下意識的捏緊了拳頭,心跳逐漸加速,這種緊張不僅僅是因為說話的人,更因為她驚訝於他喚自己之安,但很快便反應過來,2019年的俞之安也有16歲了,不再是小孩子,不論是身高還是外貌應該都大差不差了。

可她又在李景行的臉上看到了似乎是驚喜和興奮的表情,怎麼會出現在醫院,俞之安下意識看向他的右腳。

“之安?”他已經跑近,臉上是難掩的喜悅,但還是不確定的用了問句。

俞之安並不做聲,她還不能確信李景行喚的是誰。

俞之安的表情太過平靜,以至於李景行也無法揣測出她的情緒,他又試探性的喚了一聲:“十一?”

喚出這聲十一以後,他才終於從她臉上看到了些許情緒,然後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用略微哽咽的聲音說到:“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

俞之安眉間浮起一絲疑惑,他竟記得自己,這是否可以證明她的的確是穿越了到了同一時空,而非穿越到了平行世界,如果是這樣的話,曆史難道真的可以改變,即便哥哥還是去世了,可俞之安並沒有經曆那些痛苦,那麼等到2022年,自己和她又會如何?

“怎麼...在醫院?”

“腳沒事兒,沒受傷,沒受傷。”他一邊說著一邊蹬了蹬腿:“前段時間做了個小手術,來複查。”

“什麼手術?”

“真沒事兒,都已經好了,你吃過了嗎?我帶你去吃飯吧。”

要說起來上次吃飯還是那碗泡麵,的確是有點餓了,便點了點頭。

李景行帶她離開醫院,穿過一條條街巷,他們倆並肩而行,他不時便扭頭看看她,生怕她會再次消失似的,直到拐進一家中餐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