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界(一)(1 / 1)

等稍晚些時候,她才又進了殯儀館,靈堂燃著燭火,除了守夜的,便再無他人。

俞之安重又開始嘗試,推門進,開門出,反反複複開遍了靈堂的每一扇門,一直到深夜,依舊沒能成功。

“呼...”一向耐心的她也忍不住生出了一股煩躁之情,坐到長椅上舒了口氣。

當下的心境已經和來時完全不同了,那時候想留在這個時空也無妨,正好沒人認識自己,一切都能重新來過。

可如今變故已改,她可以回家了,留在這裡反倒成了個無家可歸的黑戶,前天的事情也是考慮欠妥,暴露了自己,斷了後路,哥哥恐怕也很難再信任自己。

冬日的夜晚,氣溫驟降,她聳了聳肩,抬頭去看那盞昏黃的路燈,樹葉在空中打著旋兒緩慢的降落在了她的膝上:“起風了~”

她用手拂掉了膝上的樹葉,看著它掉落到地麵,混入這滿地的落葉中,複又撿起其中的兩片葉子,對著燈光去看它們的脈絡。

如果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兩片一模一樣的葉子,那是不是也意味著不可能存在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心緒蕪雜,她打車去了長治路,十二點一刻,他們應該都睡下了,讓人意外的是那株臘梅竟然還在,哥哥沒有扔掉它!

“喂!”

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她一跳,側目看去,竟是李景行。

“你又來乾嘛?”

“我...”

雖然她救了小之安,但真的很可疑呢,昨天就想找之賀哥說這件事的,可他實在太忙,所以還沒見到。

下午睡醒他還在和媽媽感歎,警察這個工作實在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呢,他們都好長時間沒在一塊兒打遊戲了。

俞之安想,一定是因為警察調查時走訪了他家,所以他誤會了自己,趕緊解釋到:“你不要誤會,我要走了,所以想來告彆。”

“在淩晨的時候嗎?況且,告彆不是應該當麵講的嘛!”

“因為我還沒有勇氣當麵講。”在李景行麵前,她是可以表現出脆弱的,所以即便是麵對17歲的、並不認識她的李景行,這個習慣也還是保留了下來。

李景行看著眼前的俞之安,真的很像呢!再加上她剛才的話,難道真像自己猜想的那樣,她和小之安有血緣關係?或許是她的姐姐呢,找來後見小之安過的不錯,也就放心了,所以決定悄悄離開。

“那...那你快告彆吧。”

見她不解的看著自己,李景行補充道:“我會看著你離開的。”

真是一個心軟又善良的少年,俞之安如是想著。

看他穿著訓練服,背著碩大一個單肩包,該是要去冰場訓練,便問到:“你是要去訓練嗎?”話音剛落便立即補充道:“我看過你的比賽。”在你26歲的時候,當然後麵半句是在心裡講的。

他點了點頭,竟然還看過自己的比賽!

俞之安把手踹進衣服兜裡,朝他走去,繼續道:“怎麼這個時間點去?”

他的時差還沒調回來呢,白天都在呼呼大睡,隻好晚上去咯,可他對眼前這人還有防備呢,所以並不打算告訴她。

見他不答,俞之安自白道:“我也是練體育的,所以還挺關注體育新聞。”

“你是哪個項目?”

“乒乓球。”

啊~夏季運動會的項目,他倒是沒怎麼關注過呢。抬手看了眼時間,自己叫的車應該快要到了,便催促到:“你不是要告彆嘛?”

“已經告彆過了,這就走。”

兩人並肩朝小區外走著,她一邊走一邊問到:“一個人去嗎?”

李景行挪了挪背包的帶子,隻是看了看她,還是沒有答話。

她也不再追問,待兩人都出了小區大門,隔著一人寬的距離並肩站在路燈下時,他才抬手指了指門衛室外頭的攝像頭。

俞之安識趣的伸出右手比了個“ok”的手勢,往旁邊挪了一步。

就這麼等了得有5分鐘左右,車還是沒到,她也還是沒走,李景行便慢慢的挪動步子靠了過去,俞之安低頭笑了笑:“你不會是在等我離開吧?”

“那你怎麼還不走?”

“沒找到回家的路。”

李景行看到她收起了笑意,從兜裡抽出了雙手環抱到胸前,雙目凝視著前路,眼神卻有些渙散,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她這句話的意思。

可他卻並不打算說些多麼安慰性或是多麼哲理性的話語,他們並不相識,自己沒有立場去說這些話,況且他一向不喜歡把問題複雜化。

“你身上有錢嗎?”

“有。”

“那就很好解決了,從這裡打車到車站,購買最近一班列車的車票,然後回家。”

“我去過車站了,可惜沒找到那趟列車。”

“怎麼會?按時刻表買票不就好了嘛。”

就是這句話突然點醒了她,時刻表?

是破曉時分,來的那天是破曉時分。

於她是偶然事件,但既然她能遇見,一定也曾有其他人遇見過。

所以四維空間對她來說是偶然的,她對四維空間來說卻不是,如果將它比喻為一輛列車,那會不會就是按照固定的時刻表在運行?

李景行見她像是在思索著什麼,然後答到:“我知道了,謝謝你景行,如果能找到那趟列車,我一定會再去見你的。”

俞之安先他一步招了一輛出租車:“你看著我走吧。”

然後先他一步上了車:“請你一定記得我,我叫俞之安!是18歲的俞之安!”

俞之安?怎麼連名字都一模一樣,李景行並沒有聽懂她的話,他當然記住了這個俞之安,隻可惜他們再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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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殯儀館後,她沒有再盲目嘗試,而是守在了靈堂外,一直到破曉時分,一天裡氣溫最低的時刻。

溫熱的手指觸上冰冷的門把手時,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就在她準備推門的瞬間,天空中突然炸開一道聲響,她側身看去,煙花,是煙花,這個時間點為什麼會有人在墓地放煙花?

來的那天是也有煙花,但那次似乎是正在入殮,所以她先聽到了鞭炮聲,緊接著才看到了煙花。

門已經被推開,她閉上雙眼,然後鬆開了手。

嗯?怎麼沒有聽到關門的聲音?

這裡靜的出奇,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她有預感,一定是成功了!

為了避免上一次所經曆的不適,她沒有睜眼,而是扶著牆往前走了幾步,再觸碰到距離自己最近的門把手時,果斷選擇了推門。

“呼~”也正是這一刻她確信自己再次進入了那個四維空間,因為靈堂的布局與此處不同。

就在她滿懷憧憬,推門而出的瞬間,驚雷作響“轟隆隆!”。

她赫然睜眼,昏暗的天色不知是幾時,很快雨點便灑落到她的臉頰上。

她脫下背包頂到頭上往前廳跑去,裡頭燈火通明,卻無人值守。

俞之安環顧四周,找到了掛在左側的鐘表,六點整,隻有時間沒有日期。前台放著兩台台式的電腦,她朝著辦公室的方向問道:“請問有人在嗎?”

如是問了兩遍都沒有回應,她便擅自將電腦轉向了自己,動了動鼠標,鎖屏頁麵消失,沒有密碼,她的目光朝著屏幕的右下方看去—2015年1月24日。

第一次穿越時那種眩暈感和耳鳴聲再次襲來,她按了按耳屏,將旁邊的那台電腦也轉了過來,觸動鼠標想要去確認時間—還是2015年1月24日。

被吵醒的工作人員理了理衣服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看見趴在櫃台上俞之安,以為是偷電腦的,驚呼道:“你乾啥子!”

“現在是2015年嗎?”

那人醒了瞌睡,怎麼看她也不像個賊,瞪大了雙眼氣憤道:“寫了非工作人員請勿觸碰的嘛,你看不到嘛?”

“抱歉,我隻是想確認一下時間,請問現在是2015年嗎?”

聽她如此反複問了兩遍,那人忍不住重新審視了她一翻,這個時間點跑來殯儀館問是不是2015年,怕不是碰到個瘋子,還是趕緊送走的好:“是,15年。”一邊說著一邊摸手機,想要叫保安。

電話還沒撥出去,便瞧著她愣愣的朝門外去了。

怎麼會這樣?

剛剛為了減輕不適感,她沒有睜眼,所以隻能憑借前一次的記憶去回想那個四維空間的結構,如果這個世界也是客觀真實存在的,是不是就意味著那個空間中的每一扇門對應的時間點都不一樣。

可第一次進入那個四維空間時因為無法適應,她也是閉著眼隨機推開的一扇門,怎麼就這麼恰巧的回到了11年。

如果真如她所想,想要回到2022年,就隻能通過不斷的試錯來找到正確的那扇門,可她的大腦根本無法處理四維空間的結構與圖像,也並不清楚那裡頭究竟有多少扇門,每扇門是按照什麼時間規律來分布和排列的。

這一切如晴天霹靂,比天上的驚雷還要響。

俞之安立刻跑回了靈堂,她想再試一試,可她已經錯過了時間,“那輛列車”已經開走,隻能等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