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院牆隻到她大腿處,快要19歲的俞之安已經長到一米七了,打眼看上去和17歲的李景行一般高。
“哦,好,小心。”他伸出另一隻手,扶著她翻過了院牆,然後蹲下身撿起了地上的飲料。
“這個給你。”
俞之安接過飲料,拿到眼前晃了晃,故意以一種很輕快的語氣答到:“謝謝你...哦。”好久沒像這樣說過話了,竟然覺得有些彆扭:“我收拾好了呢,這就走了,再見。”
“再見~”呼,還好人家沒有介意。
她的強裝鎮定是在坐上出租的那一刻才卸下的,過快的心跳致使她發出了一身冷汗,連帶一陣眩暈和耳鳴,以至於她眼神空洞,目光呆滯。
待了整整兩天,怎麼可能沒有察覺到異樣,隻是冬日的暖陽曬的她後脖頸微微發癢的時候,川菜館裡的小米椒辣的她微微發汗的時候,光明正大的等在院子外頭期待媽媽來開門的時候,都讓她寧願相信這就是一場夢。
李景行的出現打破了這個自欺欺人的夢,但也讓她意識到了一種新的可能性,17歲的李景行客觀的證實著本時空的時間還在2011年,變故還沒有發生,一切為時不晚。
這裡沒有人認識她,而她知曉未來!
隨著思緒的變化,心跳也逐漸平緩下來,或許這是命運給她的一次機會,不論是夢境還是穿越,當務之急是如何阻止那場變故的發生!
俞之安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仔細的回憶著當年發生的事情。
俞家原計劃是乘坐30號的航班飛抵重慶,然後從重慶乘車回成都,但在回重慶的飛機上,她聽到同機的小朋友炫耀自己的旅行,和哥哥說起自己還從沒有坐過火車,哥哥一邊給她梳頭一邊說:“彆人有的,之安也會有”,便改了行程,一家人大包小包的陪她去坐火車,那場變故就是從車站開始的。
如果在成都的車站等她們,一旦錯過,便會重演。所以俞之安決定前往重慶,在變故開始前就有效介入。
當務之急是準備好這個世界的生存所需,她通過一些公共服務機構測試了自己的身份證和銀行卡,發現都無法使用,還好她一直不太使用電子產品,保留了隨身攜帶現金的習慣,又因為哥哥的緣故知道一些可以搞到證件的辦法,花了點兒錢解決了這些問題;在30號的中午成功抵達了重慶。
候車廳裡熙攘吵鬨,絡繹不絕的旅客們或行色匆忙,或焦急等待,他們自天南海北來,往四麵八方去。
密閉的空間裡充斥著行李箱滾輪的聲響、旅客們交談的聲響以及車站的廣播聲響,俞之安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一隻巨大的蜂巢中,胸口像是壓了一塊重石,隻能通過徘徊不定的腳步,湧動出那股難以平息的氣流。
不會有人注意到她手上捧著的那本《我與地壇》頁碼始終停留在第一頁,她用這本書作為自己的偽裝,來掩蓋內心的焦急與不安。
她出現在這個時空的緣由無從深究,不妨當做一次機遇,但未知的前路仿佛一條暗巷,還未踏入便已能感知後脊的涼意。
和這個時空的自己相見是被允許的嗎?會否因為這次相見引發出其他的變故?哥哥還有爸爸媽媽呢?可以和他們相認嗎?應該和他們相認嗎?他們會相信嗎?
腦子裡有太多的疑惑,前路雖不可知,但胸中卻好似有一團火苗正在燃起,俞之安決定借它照亮前路,或許穿過暗巷,心裡放不下的人正等在那裡!
車站的電子屏幕上時間一秒一秒的跳動著,越是臨近她越是難耐,當時間跳到15:38分時,一隊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簾,那個身材高大,左右手分彆推著行李箱,背上和胸前都掛著背包,衣角被一個小女孩兒拽著的就是俞之賀。
哥哥從實習開始皮膚就被曬成了小麥色,短寸的頭發顯的他愈發成熟,用哥哥的話說“這是工作需要”。
走在他身後右手推著行李箱的那位氣質儒雅的中年男士便是爸爸,挽著爸爸,手上提著新包的是媽媽。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小之安身上,她推著自己的小箱子,拽著哥哥的衣角,一雙大眼睛好奇的四處環顧。
“哥哥,好多人呀,比機場還要多。”
“所以之安要抓緊哥哥哦。”
她明亮的雙眸笑起來時好似一彎新月,甜的叫人心醉,俞之賀寵溺的看著妹妹。
途中聞到泡麵的味道,小之安扭頭去搜尋,咽了咽口水,墊起腳悄悄說:“好香呀。”
“哥哥衣服兜裡有梅子,你先吃一顆,等上了車咱們也吃泡麵。”
小之安從哥哥的衣服兜裡掏出一小瓶梅子,抬手往他嘴邊遞去,俞之賀嫻熟的彎腰低頭含進了嘴裡,然後又挨著去喂給爸爸和媽媽,最後才給自己拿了一顆。
她小心的壓低了帽簷,胸中那股氣流向上湧動,以至於眼眶有些發熱,鼻頭有些發酸。
那些灰暗陰霾的長日裡,她曾無數次回憶起這些畫麵,以至於沉溺過往,萬千悔恨。
如果沒有改變行程,如果沒有收養她,如果沒有認識她,最好他們從未相識,至少可以沿著各自原定的軌跡活下去。
改變她人生的這樣一個普通的星期三,從重慶開往成都的列車上擠滿了人,俞之安在兩節車廂的間隙處站了整整三個半小時,她甚至沒喝一口水,眼睛始終盯著小之安,不敢有一刻的鬆懈。
很難想象吧,她成了自己兒時經曆的旁觀者。
列車一啟動,俞之賀就起身去替小之安泡麵,路過車廂連接處時,站在角落的俞之安壓了壓帽簷,側過身子朝向窗外,抬起手上的《我與地壇》,終於翻到了第二頁。
她看著俞之賀替她擦手、擦嘴,剝橘子,講故事,而8歲的自己就像個嬌氣的公主似的,享受著哥哥的寵愛。
還記得被收養後的第一個春節,俞之賀抱著她走親訪友,逢人便講這是我的妹妹,叫之安。那份寵愛之情,甚至叫家裡的親戚懷疑過她就是俞之賀的女兒,讓爸媽好不尷尬。
她的思緒被小女孩兒的哭喊聲打斷,可是四下看去,整節車廂除了小之安根本沒有其他孩子,她的腦海中不斷閃現出即將發生的事情。
2011年11月30日傍晚,從重慶始發,途徑成都的列車在短暫的停靠後繼續開往上海,小之安用相機拍下了駛離的列車。
爸爸媽媽因為沒吃午飯,所以先行一步到車站外的餐館點餐,俞之賀拎著大包小包陪俞之安拍照,小姑娘很愛拍照,說怕將來會忘記,所以要以此留念。
“哥哥!”跟在俞之賀身後的小之安故意停了下來,等他走遠一些再叫住他,然後抓拍了一張他回眸的照片。
俞之賀寵溺的笑著讓她快些跟上:“要抓住哥哥的衣角哦。”
“嗯,哥哥,你的電話響了。”
“沒關係,待會兒再接。”
“都響了好多遍了。”哥哥可是人民警察,萬一是抓壞人的重要電話呢!
說話間兩人已踏上了出站的扶梯,電話鈴聲再次響起,俞之賀把行李箱靠攏,騰出來左手去拿手機:“喂,張隊。”
短短一層樓的扶梯很快到達,他手腳並用的把兩個行李箱踢了出去,迎麵跑來一個身穿米白色羽絨服的女孩兒,右手推著一個28寸的行李箱,左手領著一個布袋子,她的列車馬上就要出發了,就差這麼一個扶梯的距離。
女孩兒在慌亂間撞倒了俞之賀的箱子,箱子倒落到地上,上頭掛著的黑色背包沿著下行的扶梯滾動了兩格,卡在了扶梯上,還好沒有傷到行人。
他蹙眉看了一眼女孩兒,電話裡張隊正說著一個緊急的案件,要求他馬上去彙合。
俞之安見他蹙眉不語,便鬆開了手裡的箱子,沿著下行的扶梯跑去:“哥哥,我去撿。”
“之安!”
那女孩兒被滾落了背包下了一跳,還好沒有砸到前頭的行人,便停下了腳步去向俞之賀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是著急趕車所以才...”
他蹙著眉,眼神追逐著小之安的身影。
“俞之賀,聽明白了嗎?”電話那頭傳來張隊的厲聲,迫使他分了神:“明白張隊!”
就這樣,兩個人還有三個行李箱擋在了扶梯口,行色匆忙的旅人們紛紛投來了鄙夷的目光還有抱怨。
“擋路了的嘛。”
“不要擋路!”
“讓開,讓開。”
背包離開電梯,朝前滾落,小之安抓著扶手跑了下去,剛想伸手,眼前便出現了一雙布鞋,那人俯身撿起了背包:“嬢嬢幫你撿。”
她的目光順著那人的手向上望去,是一位麵相憨厚的中年婦女。
“長的好乖哦!”
粉嘟嘟的臉蛋兒上,漏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彎彎的眉眼好似天上的新月,美好的事物總是讓人向往,同樣,也會令人激生出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