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萊慢吞吞地哦了一聲,理直氣壯,毫無歉意:“我忘了。”
“或者,你現在下去,再坐一次升降梯上來?”
蒂娜:“……”
大可不必。
“還,還是先打掃衛生吧!”
早點乾完活,早點離開這個可惡的吸血鬼!
蒂娜跟在伊萊身後繼續往前走,她很快就完全沒有心思想升降梯的事情了。
城堡的頂層,實在是、實在是太過美麗,太過震撼。
來到這個城堡以來,蒂娜不知道自己已經多少次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瞪圓了眼睛。
在走上樓梯之前,蒂娜就無數次的想象過,這座巨大的城堡上層是什麼樣子。
蒂娜可以預見得到──城堡的頂層是血族的住所,一應事物裝扮一定極儘華貴奢靡。
但真正來到了這裡,蒂娜發現,她的想象力還是太貧瘠了。
走廊裡鑲嵌滿了蒂娜說不出名字的石磚,石磚上的天然花紋繁複而美麗,散發著如同寶石般幽幽的藍光。
牆麵上掛著無數裝裱精美的油畫,蒂娜不會欣賞畫作,但她毫不懷疑,這裡的每一幅拿出去,都能賣上天價。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油畫掛的坑坑窪窪,斷斷續續,好像被人取下來了不少。
當然,也不一定是被人取下來了,或許,這就是掛畫的藝術呢?
各種顏色的寶石被打磨成珠子,鑲嵌在雕塑上,牆上,甚至座椅靠背上。
椅背上最普通的蕾絲,看它的繁複程度,也要最厲害的鉤織師編製上整整一個月。
放在貴婦人那裡,它可以成為一條美麗的裙邊。放在普通女孩那裡,它會成為裝裱起來,放在櫃子最深處的寶貝。
而在這裡,它隻能當一條不起眼的椅背裝飾。
桌上擺放著華美的瓷瓶,瓶子裡插著嬌豔欲滴的玫瑰。
蒂娜一直以為那是真正的紅玫瑰,或許就是在亞圖斯莊園外像海洋一樣的玫瑰園裡摘的,最上好的紅玫瑰。
可走近之後,蒂娜赫然發現,那哪裡是什麼玫瑰,分明是一整塊赤紅色的紅寶石!
天,和玫瑰一樣鮮紅的寶石。
蒂娜捂住唇,才掩住差點發出來的驚呼。
紅寶石是多麼珍貴。
在傳說故事裡,隻有國王的權杖上才能鑲嵌這樣美麗奪目的紅寶石。
還有這樣的工藝,栩栩如生,雕刻得如同真實的玫瑰花一樣。
簡直是鬼斧神功。
蒂娜無法想象,即使是國王也會把它當成鎮國之寶。
但在這裡,它就被這樣隨意地擺放在花瓶裡,上麵甚至落上了些細微的灰塵。
每個女孩小時候都會想象公主的城堡,蒂娜也不意外,可即使是她想象中最華美的公主城堡,也沒有麵前的城堡讓人震撼。
不得不說,如果是這麼大的一整層房間,這麼複雜的裝飾,打掃確實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情。
換句說話,也是她展現自己的好機會!
蒂娜咽了咽喉嚨,向伊萊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我肯定能把這裡打掃的乾乾淨淨!”
伊萊彎眸:“好啊。”
他帶著她繞了一圈,最後來到臥房。
伊萊的房間。
蒂娜忍不住屏住呼吸,仔細打量這間房。
依舊是無儘的奢靡。
臥房中央碩大的床看上去能睡下五六個人!床墊和被子不知道用了多少棉花,軟得像是她剛出爐的白麵包!
躺在這上麵,應該就和躺在雲朵上差不多吧?!
伊萊打了個哈欠,在床上坐下,衝她抬了抬下巴:“就從這裡開始吧。”
“哦!好!”
蒂娜當然沒什麼意見。
她連忙彎腰,熟練的將各種工具從木桶裡拿出來。
蒂娜小心翼翼地環視了一圈。
坦白說,她還真的從來沒有打掃過這樣昂貴奢靡的房間,倘若她碰壞了什麼東西,恐怕把她賣掉也還不起。
最終,蒂娜選了塊乾淨的白抹布,打算從最簡單的桌麵開始打掃。
桌麵上亂七八糟,堆了不少東西。
幾本書,幾個空蕩蕩的盤子,幾顆寶石,一件衣服,還有……一個妝匣?
蒂娜忍不住狐疑地回頭。
床上的少年懶洋洋地垂著頭看她,打了個哈欠。
……
妝匣暫且不說,他難道就打算,這麼一直盯著她看??
蒂娜慢吞吞地轉過身去,繼續收拾桌麵,半晌,她忍不住再次回頭。
伊萊還坐在床上,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她,看到她望過來,他挑了挑眉:“怎麼了?”
……
“沒、沒什麼。”
蒂娜連忙又轉回去。
蒂娜有些微妙的不適。
十七年的人生裡,她乾過很多活,她什麼都會。
但她還從來沒有在乾活的時候,被人這樣在背後,安靜的,悄無聲息的注視著。
貴婦人們不會在乎她們這些貧瘠的女工,大多直接無視她們。
管家們大多忙碌,隻會在打掃完後再行查驗。
更何況,他還坐在她背後。
他在看什麼呢?
是像高高在上的貴族那樣在俯視鄙夷自己不起眼的仆從?還是在想如何咬斷她的脖子,吸乾她的血液?
背朝一隻獅子,總會有一種獅子馬上就要撲上來的錯覺。
蒂娜有點如坐針氈。
她默默擦了一會忍不住再次回頭。
伊萊還在看她,托著下巴,姿勢都幾乎未動。
蒂娜:“……“
蒂娜鼓起勇氣,試探著:“那個……伊萊大人,您去忙彆的吧,不用一直盯著我,我不會亂動房間裡的東西的。”
伊萊慢吞吞地眨了眨眼,輕輕哦了一聲,卻絲毫沒有動彈的意思。
蒂娜:“……”
她鼓了鼓臉頰,轉過頭去,深深吸了口氣。
算了。
不過就是多了個人盯著而已。
隻要她不回頭,隻要她不看到,隻要她不想著,她就可以當成房間裡隻有她一個人。
蒂娜握了握拳,摒退雜念,開始認認真真地擦拭著桌子上的灰塵,收納上麵的雜物。
伊萊也沒有再說話,房間裡徹底陷入靜謐,隻剩下細微的,刻意放輕的,抹布擦過桌麵和牆壁的沙沙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蒂娜終於直起腰,她退後兩步,打量著忙碌半天的成果,整潔的牆麵和一塵不染的桌麵,滿意的長舒了口氣。
“怎麼樣?我打掃得很乾淨——”
蒂娜回過頭,聲音戛然而止。
伊萊睡著了。
剛剛還坐在床上,一臉愜意盯著她的少年不知何時伏在了柔軟的大床上,細碎蓬鬆的金發隨意地散落著,他手掌按在額頭上,似乎想要遮擋四周昏黃的光。
伊萊深邃的灰綠色眼睛緊閉著,五官精致而柔和,呼吸平緩而穩定,他半張臉埋在柔軟的被子裡,看上去矜貴又乖巧。
整個畫麵恬靜的像是一副修女掛在教堂裡的畫。
蒂娜愣了一會,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帶著工具離開了臥房,輕輕闔上了房門。
離開伊萊的房間,蒂娜瞬間渾身輕鬆了不少。
她總算可以毫不擔心的認真乾活了。
從客廳開始,蒂娜開始認真打掃整個十三層。
亞圖斯城堡血族之王的住所,大歸大,漂亮歸漂亮,但蒂娜總覺得,這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感。
該怎麼形容這種古怪感呢?
大概類似於,在蒂娜心裡,公主的城堡應該是溫柔可愛的,裡麵開滿了粉色的薔薇,放滿了精致的玩偶和蕾絲短裙。
國王的城堡應該是是莊嚴的,肅穆規整,高大威嚴,放滿了複雜的文書和各式正裝。
而伊萊的城堡,應該慵懶又隨意,孤獨又高傲。
但這裡,嗯……華美而冰冷,就像花瓶裡那朵紅寶石雕刻而成的火紅玫瑰一樣,美則美矣,總讓人覺得冰冷死板毫無生機。
“伊萊·亞圖斯是不受寵的小孩。”
不受寵愛的小孩,能住上這麼大的房間嗎?
蒂娜低低歎了口氣,拂散心中亂七八糟的思緒,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她不太清楚這一切是什麼回事,伊萊和亞圖斯家族又有什麼過往,但蒂娜可以確認的是,克恩有一點說的沒錯,有些時候,伊萊確實像個小孩子。
天真的,殘忍的,傲慢的,好奇的孩子。
他並不是無法交流的。
蒂娜看到了希望,她在孤兒院長大,很擅長和小孩子交往,蒂娜覺得,她有把握像克恩醫生那樣,和伊萊打好關係。
她麵帶微笑地擦著大理石桌麵,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離開亞圖斯城堡的光明未來。
兩個小時後,蒂娜疲憊地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重重舒了口氣。
這是她要打掃的最後一個房間了。
房間裡四麵都是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書架,書架上密密麻麻擺滿了書籍。
毫無疑問,這是間書房。
書是很珍貴的東西,這麼大的書房,也隻有這樣的城堡裡才會擁有。
蒂娜甚至不敢觸碰書架,打算隻用嶄新的乾淨白棉布擦拭一下邊角的浮塵。
她一個書架一個書架輕輕擦拭而過,最後來到書房中央精美的巨大書桌前。
擦完這個桌子,她的工作差不多就要結束了。
整理桌麵,擦拭鋼筆,擺放文件……蒂娜隨手打開旁邊的抽屜,隨後微微一愣。
抽屜裡空蕩蕩的,隻有一個擺放在抽屜正中心的畫框。
蒂娜帶著好奇心輕輕拿起畫框。
這是一幅精美的三人像,畫師的畫技顯然極好,將這一家三人畫的惟妙惟肖。
隻是這一家人看上去有些奇怪,左邊是黑發黑眸的男人,身材健壯,神情肅穆,五官如同刀削一般英朗,線條分明。
右邊的女人穿著銀白色的長裙,有一頭像月光一樣灑著銀輝的白色長發,五官昳麗,妝容精致,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隻是,這兩種發色都不常見。
黑發黑眸的男人,銀色長發的女人……蒂娜的眉毛漸漸蹙起來。
“……黑發是惡魔的象征,代表力量和權力。純種的吸血鬼,一般都是黑色頭發,也有極少數是像銀輝一樣的白色。”
克恩醫生說過的話,無比清晰的在腦海中回放。
蒂娜瞪大眼睛,連忙往畫像中兩人中央的小孩身上看去。
小孩看上去約莫六七歲,抱著一隻巨大的蝙蝠玩偶,黑發黑眸,五官淩厲。
不是伊萊。
……
“你在看什麼?”
低沉的,攜裹著冷氣的聲音鬼魅般從身後響起。
蒂娜捂著心臟,差點從地上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