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進、進食?!

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不。”蒂娜唇瓣囁嚅,笑得比哭還難看,“那個……您、您不是剛剛喝過我的血嗎?美麗的吸血鬼大人,不行的,我、人類的血是不能再生這麼快的。”

她現在還覺得頭暈眼花,渾身發軟,脖頸上的血洞甚至還沒來及結痂。

他再像上次一樣咬她一次,她絕對會半條命都沒了的!

可是,她話音落下,金發吸血鬼的唇角一瞬間繃緊,精致的麵容立刻冷了下來,他輕嘖一聲,不耐煩地按了下紅木椅靠背上鼓囊囊的軟墊:“可是我餓了。”

他聲音淡淡,理直氣壯又義正言辭。

蒂娜就渾身僵硬,麵色慘白,說不出反駁的話。

這真奇怪,他明明沒有拿著武器,身材也不高狀威猛,他沒有開口威脅,甚至語氣都淡淡的,但蒂娜還是隻能瑟瑟發抖站在原地,沒有一點反抗和逃跑的力氣。

蒂娜想起了隔壁小女孩露絲家裡的那隻黃眼睛,花顏色的小貓。

貧民窟的貓和人一樣,隻能吃最下等的食物。

但又和人不一樣,因為這裡的老鼠可比黑麵包好獲得多了。

黑吱吱的老鼠,靈活地在街頭亂竄,在人眼皮子底下四處蹦躂。

但一到貓兒麵前,一切又變了樣。

那隻小貓才五個月大,瘦瘦小小一隻,比肥胖的老鼠大不了多少。可是,蒂娜從來沒見過從它麵前成功逃脫的老鼠。每一隻鼠在小貓麵前,隻能渾身僵硬,身板豎直,一動也無法動彈。

所以小貓總能輕而易舉地捉到肥美的老鼠。

蒂娜每次都想,那些老鼠好蠢啊。

待在原地不動一定會死,現在立刻扭頭就跑說不定能活著,老鼠的速度明明也不慢,它為什麼非要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呢?!

它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現在,蒂娜終於能理解一點了。

是因為恐懼,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無法用理智抵抗的恐懼,就像饑餓一樣。

從來沒聽說過,誰能靠硬生生的忍耐,就不餓了的。

恐懼之外,還有僥幸。

那些老鼠約莫也是在想:“隻要我不動,不出聲,不說話,它是不是就看不到我?它是不是就能放過我?”

可是,它們最終都成了食物。

“好吧。”蒂娜閉了閉眼,艱難地垂下了頭,“那……能不能少喝一點?”

她嘴唇蠕動著,握緊了拳頭。

如果非要吸血,那——“能不能輕一點,我、太疼了我會忍不住掙紮。”

她站在門口,遲遲不過來,揪著手指,瑟瑟發抖,慢吞吞說著沒用的廢話,有些發腫的藍色眼睛又沾上了些迷蒙的水霧,很好看,但伊萊有點不耐煩了。

他扶著紅木椅站起來,朝她走去,她瞬間瞪大眼睛,水霧迷離的藍眼睛,不可思議又驚又懼地看著他。她的腳尖在地上輕輕摩挲了一下,發出一道輕微的簌簌聲。

伊萊想,她剛剛應該是有一瞬間,想要拔腿而逃的。

但她最終沒有動。

伊萊按住她的肩膀,拂開她厚重的長發,微微垂頭。

蒂娜閉緊了眼睛,攥緊了拳頭。

可是,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襲來。

吸血鬼的手掌扣在她肩上,他就站在她身旁,存在感如此強烈,蒂娜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

蒂娜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睛,抬頭。

吸血鬼少年眉頭緊蹙,唇角繃緊,蒂娜從他眼中看到了嫌棄。

蒂娜:“怎、怎麼了?”

伊萊鬆開了按著她肩膀的手,輕嘖一聲,退回到紅木椅的位置上,灰綠色的眸子滿是嫌棄:“你沒洗澡?也沒換衣服?”

蒂娜揪緊了裙角,瞬間明白過來。

她確實沒洗澡,也沒有換衣服。

她嚇壞了,身體又不舒服,腦子裡滿是如何離開和活下去,哪裡還有空打理自己的儀容?

所以她現在身上還是進入城堡時穿的那件麻布裙,右頸側的布料蹭上了血跡,紅黑一團。衣袖上幾團黑點,是在爐灶旁蹭上的黑灰。

她也沒梳頭發。厚重蜷曲的長發本來就很難打理,更彆說她的頭發還一直披散著,現在肯定又亂又油,亂糟糟和麻線一樣。

蒂娜小心覷著吸血鬼的麵色,驚恐之餘,還有點小小的竊喜。

她現在肯定看起來狼狽極了,臟兮兮的,不美觀也不可口,就像掉在地上的黑麵包。

他嫌棄極了,那他是不是就不會再咬她了?!

少女微微垂著頭,睫毛不安地顫動,長睫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一會滾動一下,看向他的方向。

眸中怯懦中暗藏的喜悅未免太過明顯。

伊萊繃直的唇瓣揚起一個惡劣的弧度:“去洗澡。”

蒂娜:“啊?啊?!”

“愣什麼?”年輕的吸血鬼屈指敲了敲紅木桌麵,不耐煩,“——快、點、”

“啊!”

蒂娜驀的驚醒過來,藍色眼睛裡,喜悅隨著霧氣一起消失不見。

她匆匆從衣櫃最外層扯了件白裙,頭也不回地奔向浴室。

浴室的水是溫熱的,流淌在身上,溫度卻一點也沒有滲進去。

蒂娜的心裡一陣陣的發涼。

他想要吸她的血。

他還要是吸她的血。

可是她沒辦法拒絕,也沒有反抗的能力。

蒂娜像生鏽的紡織機一樣,用最慢的速度身上撲灑肥皂水,但很快,她的動作又快起來。

蒂娜甚至不敢拖延時間。

她匆匆洗乾淨,換上柔軟的白裙。

這條裙子是精美的綢緞製成的,又滑又軟,蒂娜從來沒有穿過這樣的料子。

如果是平時,她一定興奮地大喊大叫起來,拎著裙擺高興地轉上幾個圈。

可現在,蒂娜甚至完全沒發現這條裙子的不同。

滿頭厚重又潮濕的金發是最麻煩的,她沒有發帶,隻能用手攏著,防止潮濕的水汽沾到衣服和皮膚上。

浴室門哢噠一聲輕響,隨後頓了一下,才窸窸窣窣地打開,一堆金色的,濕漉漉的長發慢吞吞地挪了出來,隨後是白皙的,滾著水珠的光滑臉頰。

湛藍的大眼睛一滾一滾,閃爍著希冀和盼望的光,朝著他的方向看過來。

隨後——猝然熄滅。

伊萊沒忍住,“嗤”地笑出了聲。

他朝她伸出了手,像招小狗一樣輕輕擺了擺,示意她過來。

少女沒說話,她繃直了唇,腳上像掛了千斤重的秤砣,如同烏龜一樣慢吞吞往前挪。

伊萊心情出奇地好,沒有催促,好整以暇地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支著手臂看她的動作。

隻要是在移動,隻要是在前行,再遠的距離也會有到達的一天,更何況,蒂娜和這隻吸血鬼的距離隻有幾米的間隔。

即使蒂娜再慢吞吞,再不情不願,她還是很快在他近處停下,站定。

很近,近到伊萊能看到她臉頰上每一個毛孔,和毛孔上少女特有的,纖薄柔弱的絨毛。

近到他能聞到她身上鮮血的芳香,能聽到她血液奔騰在血管裡的聲音。

她身體顫抖的幅度更大了,看得出來,她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在用力克製,但效果甚微。

伊萊眸光暗了下來,耐心儘失。

他抬手,抓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拽,少女就一個趔趄撲到了他身上。

伊萊扣住她的肩膀,拂開她頸側厚重的金發,微微拉開礙事的白裙,低頭,在頸側偏向肩膀的位置,狠狠咬了下去。

獠牙輕而易舉地刺破她的皮膚,穿透肌理,血液一股腦冒了出來,香味一瞬將他包裹。

很甜。

蒂娜悶哼一聲,額角滲出冷汗。

這次,這隻吸血鬼咬她的位置不是那麼危險和令人驚恐的側頸,而是在偏向肩膀的位置,沒有了那種被人拿著尖刀抵住心臟的感覺,然而疼痛比上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偏偏,蒂娜這次比上次冷靜而清晰不少,觸感和聽感格外靈敏。

少年吸血鬼似乎沒有那天那麼饑餓,吮吸的速度慢上不少。

也正因如此,血液伴隨著活力、精神一同被抽離的感覺在慢動作之下格外明顯。

耳畔傳來了輕微的、低沉的嘖嘖聲,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像優雅的伯爵在品嘗珍貴的參湯。

她不是做參湯的廚娘,不是等待侍奉的女仆。

她是那碗參湯。

懷裡傳來的輕微的,壓抑的啜泣聲。

細細的,發著抖,像小獸的哀鳴。

她的血實在太甜,太美味。

她的樣子實在太過於乖巧。

伊萊扣著她的動作都不知不覺鬆了下來。

但她似乎對此恍若未覺,隻知道哭泣。

絕大多數血仆在被吸血時都會奮力反抗,伊萊見過他們瘋狂的,叫喊的樣子。

為了避免麻煩,吸血鬼們大多會直接一口咬斷食物的喉嚨。

反正食物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人類就像蝗蟲一樣滿地爬。

就算不咬斷,也要死死按住食物的四肢,卸下關節,確保它們無法動彈,不會反抗。

但她太乖巧,太怯弱,伊萊甚至覺得,即使他鬆開手,她也不會動彈。

伊萊想了想,抓著她肩膀的手悄無聲息鬆開,轉而虛虛攏上少女的腰肢。

懷中的女孩隻是輕輕顫了顫,對他的動作恍若為覺,沒有任何掙紮和反抗。

真乖啊,伊萊眯了眯眼,她和他一樣,是乖巧聽話的好孩子呢。

伊萊滿意地低下頭,繼續品嘗屬於他的、香甜可口的美味食物。

寂靜黑暗的房間中,矜貴精致的少年坐在紅木椅上,半摟著懷裡身形單薄的少女,頭微微低著,埋進少女的側頸。

紊亂的呼吸聲,吮吸的嘖嘖聲,還有少女壓抑的悶哭聲交錯響起。

不知過了多久,在蒂娜頭暈目眩之前,她終於感覺到,吸血鬼吮吸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他拔出了牙齒,意猶未儘地咬住她肩膀上的軟肉,輕輕吮吸了一口,將最後一滴流出來的血液舔舐乾淨。

他站起身,優雅而滿足地誇獎:“你的血液……很美味。”

金發吸血鬼轉身,消失在房間裡。

蒂娜被像破布娃娃一樣丟在床上,早已淚流滿麵。

不!

蒂娜想。

她要跑!

她一定要逃跑!

她絕對要逃跑!

她不要再等下去了!

哪怕是餓死、凍死,逃跑時被憤怒的吸血鬼掐死在路上,她也不要再這樣繼續讓吸血鬼吸血!

她要去拿二樓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