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陣刺目的白光照射過來,刺激得李果兒淚水直流,壓根無法分心去看怪物的動靜。
陰冷的屍臭味撲近,纏繞在李果兒身上的流動液體寸寸縮緊,都能聽見骨節咯吱作響。
李果兒感覺快要呼吸不過來,四肢開始抽搐,但無濟於事。
鑲嵌在天花板上的人體如同浮雕活了過來,先是伸出被粘液包裹的雙手,隨後探出腦袋,再是上半身,看動作像是準備給李果兒洗禮,眉目充斥著神聖和憐憫。
宋雨正好開著機甲過來救人,冷不防瞧見這一幕,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忙深呼吸一口,操縱機甲對準天花板中即將完全現身的怪物轟去一炮,在爆炸聲響中,一個女人的淒厲尖叫響徹了整個房間。
正和喪屍搏鬥的其他人聽得心肝猛顫。
方才情況緊急,宋雨隻掃了眼怪物模糊的身形,並未看見那張同薛思雪一樣的臉蛋。
此刻機甲飛近了。
先圍著半暈不死的李果兒繞了一圈,確認人還算安全後,宋雨這才用機甲頭部的射燈去照射天花板。
在看清逃回天花板透明液體中的怪物的相貌,縱使經曆過許多驚恐之事,自以為心性被磨得平穩的宋雨,仍不免感到一陣本能的恐懼,身體輕微發顫,神色駭然。
大概是薛思雪是她的同伴,宋雨可以對無關之人的悲慘遭遇視若無睹,卻不能對同伴的悲劇無視。
正要想個法子把李果兒和薛思雪解救出來,這時,一陣咯吱咯吱的刺耳聲響起,轉頭就見那尊下沉進地板的倒吊牧師雕塑重新往上升,最終恢複原位。
另一架騷包紅的機甲正盤旋在半空,艙門半開,一個年輕男人正在搗鼓從牆上取下的掛鐘。
宋雨猛地恍然,記起李果兒被怪物抓走前的喊話。但她喊的什麼,卻是沒聽清楚。
待雕塑一恢複原位,房間裡還囂張的喪屍們立刻像收到了某種指令,晃晃悠悠地往回撤,紛紛鑽進最近的水泥盒子,還自己把蓋子合上了。
與此同時,纏住李果兒的怪物也跟水跡流逝一般,悄然不見了。
身無外力托住,李果兒在半空中像片葉子掉下來,眼瞅著要砸進地板,突然那輛騷包紅的機甲一閃,探出一隻機械爪將她衣服勾住,讓其緩緩落地。
大難雖不死也去了半條命,李果兒癱軟在地,大口呼吸,毫無挪動的想法。
幸存的玩家們也抓緊時間,紛紛癱坐在地休息,神情卻是不敢放鬆,生怕那些喪屍使詐回來。
一些在地麵上和喪屍苦苦搏鬥的玩家之前不小心被喪屍抓破了口子,和同伴抱怨:“我嘶——不會感染成喪屍吧?”
這人離李果兒近,聲音又低沉粗獷,李果兒乍一聽以為是朱葛,便笑道:“變成喪屍還有水泥盒子可以住,再往上走,說不準就沒這麼好運氣了。”
“小妮子,你說啥呢!”對方勃然大怒。
李果兒心道不妙,忙睜開眼仔細一瞧,立刻屁滾尿流地坐直上身,合掌道歉:“抱歉,大哥,我認錯人了。”
然而此人長的五大三粗,脾氣也和長相般一點就炸,此刻真誠道歉,他也占著理不放。
李果兒左右瞟瞟,用餘光急速尋找著宋雨她們。
不料那暴脾氣的大哥三步作一步,已近到麵前,將她提溜起來,一邊提著她往裝有水泥盒子的房間走,一邊還惡狠狠地罵她,無外乎是些臟話。
李果兒打不過他,哇哇大叫宋雨她們救命。
突然,大哥哀嚎一聲,手勁跟著鬆懈,李果兒趁機掙脫,隨即一個矮身慌亂向前逃去。
在昏暗陰沉的房間裡,壓根看不清前麵有沒有人,撲通一聲,李果兒暗道不好,貌似撞到人了。
對方悶哼一聲,飛快地抓住她手腕,將她猛一扯進身後。
“彆出聲。”一個熟悉的嗓音低道。
李果兒聞見劉義身上淡淡橘子汽水的味道,驚喜:“劉義。”
“噓,安靜。”
那在門口的大哥已緩過神,轉頭怒問:“是哪個鱉孫動的手?”
整個房間裡的玩家各做各的,壓根不鳥他。他自覺丟了麵子又不敢得罪這裡頭大部分人,於是掉頭出門,可能是打算透透氣,再尋個沒人注意的時候進來。
李果兒嫌惡地盯著門口,低罵道:“欺軟怕硬的家夥。”
劉義輕笑道:“還不是你自己沒長眼,先開口得罪了他。”
李果兒自知有愧,但硬著嘴皮子不肯承認:“我已經道歉了,要賠償也好說嘛。乾嘛打人呢?”
劉義轉身,瞥她一眼:“他打你?”
他的眼睛實在是亮,形狀如同花瓣,裡麵像裝滿了星星,李果兒被看的心跳忽亂,扭過頭,腦海裡一閃而過什麼片段,心思忽然冷卻。
剛才雖然被怪物掛著,顛得頭腦發暈,可她也看清楚了是劉義開著騷包紅的機甲解決妥當掛鐘的事。
那一直懸在半空的藍瑩瑩光屏不會騙人。
可是在那種嘈雜混亂的環境中,劉義都能靈敏地作出反應,之前在翡翠葛藤林裡失散,他不可能遲鈍到很晚才發現。
雖然劉義沒有義務搭救自己,可是這種被人戲耍拋棄的感覺實在不好受,現在他又笑盈盈地湊到麵前,還搭救自己數次,不知肚子裡憋的什麼壞水。
李果兒本能地打起警惕,對這種笑麵虎一向沒什麼好感,於是道聲謝後,掉頭就去找宋雨她們。
劉義的個人實力還是裝備都算得是上乘,旁人很難找到機會還了他的人情,反倒和他待一起更容易欠人情。
李果兒下意識不喜歡這人,就急不可耐地想拉開距離,免得人情越欠越多。
劉義看著李果兒跟兔子一樣飛奔,轉投宋雨她們的懷抱,恍然意識到自己是被嫌棄了。
麵容閃過一絲古怪,隨即慢條斯理地拿出一張紙帕擦乾臉上濺的血,厚著臉皮跟了過去。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等他趕來時,李果兒剛和宋雨她們彙合,房間的鐘聲這時再次響起,眾人的心跳立刻加速起來。
卻聽那鐘聲的次數不對,報時是12點。
所有人都不禁露出一線喜悅,總算可以離開這鬼地方了。
隨著轟隆之聲不斷,房間正中央升起一個圓形平台,鐵索豎直向下,看樣子是個升降梯,有不少玩家都已跳上平台,喜滋滋等著更上一層樓。
但平台的麵積實在小,總不過十平方來米,上去的人數有限,為此還有些人自相殘殺。
她們待的地方正在房間邊緣,縱使想擠上去也無濟於事,而且李果兒暫時對升降梯的真實性存疑。
無他,因為劉義還待在自己旁邊,不管這人怎麼跟了過來,但看他神色噙笑,抱臂觀望,這升降梯十有八九有問題。
看著爭向搶上平台的玩家,李果兒垂眸,並無提醒之意,反正總是有人犧牲,乾脆讓最前麵一批當小白鼠,但不能讓宋雨她們冒險。
人都自私,在哪兒幾乎都無例外。
李果兒正想提醒宋雨一句,卻看她們正凝神討論,不像是爭升降梯的事,便湊過去聽一耳朵。
“薛思雪畢竟是我們的同伴,大家一起參加了許多遊戲,不能見死不救。”宋雨的意思是要救人。
但宋濯和朱葛卻持反對意見,認為一個大活人被怪物抓走了怎麼還會活著。
“我看等出去後,我們把她的那份賞金劃出來送給她家人,就算儘了朋友之情。”
正相持不下間,三人發現李果兒,便把她拉住問她的意思。
李果兒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掌握這神聖的最關鍵一票。
她輕咳一聲,猶豫道:“說實話,我不清楚。但這一層有許多古怪,如果不弄清楚,沒準我們一個也上不了第三層。所以我建議,我們還是儘力去找薛思雪,順便在途中找找線索。”
朱葛一臉懷疑:“李果兒,其實你說那麼多廢話,還是想救薛思雪吧。”
李果兒輕瞥他一眼,暗中嗤笑,她是那麼好心的人嘛。
宋雨此刻也拿出隊長的架子,發話道:“兩票對兩票,平了。我認同李果兒的分析,你倆還要不要改變意見?”
宋濯看看自家姐姐和李果兒,輕歎著表示妥協,如此一來,少數服從多數,朱葛也沒辦法阻止了。再說,他心中也是有些不忍。
隊伍達成意見一致,便立刻要找線索追蹤薛思雪的蹤跡。
這時,冷不防劉義鑽出來提議道:“我也要跟著果果你們去。”
宋雨三人紛紛看向李果兒,示意她這人是誰,與你有何關係?
李果兒訕笑一下,將劉義拉過來,介紹:“我恩人劉義,之前救過我幾次。”
宋雨知道劉義就是先前解決掛鐘的人,又聽說是李果兒的恩人,便友好地點點頭,算是默認答應。
反倒是宋濯一臉氣悶,嘀咕聲:“恩人的恩人跟我有什麼關係?”
就這樣,劉義仗著臉皮厚蹭進了宋雨的隊伍裡。
眾人對他身後半空懸浮的藍色直播光屏頭疼不已,頻頻朝李果兒使眼色。
李果兒為難道:“劉義,你的直播光屏能不能隱藏,晃得人眼疼。”
劉義嗬嗬一笑,伸手點了虛空某處,那光屏就變成半透明的微弱熒光,在光線稍好的地方,光屏就跟放進水裡的透明玻璃似的,再也看不見。
先前掛鐘的時間一調整好,那怪物就跟喪屍一起撤走,估計此刻正待在老巢裡。
劉義攀上倒吊牧師雕塑的頂部,用手電照上方的天花板,再無那個詭異天使的蹤跡,便跳下來,擺手道:“沒有線索,和之前的模樣一樣。”
“奇了怪,那怪物分明有透明的黏液,竟然沒在天花板和牆壁留下些蹤跡。”李果兒蹙眉。
這會兒,那升降梯在短短一分鐘內反複遭受圍攻,似乎脾氣爆發了,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警報,驚得其餘人紛紛抬首看去。
豎直的鐵索嘩啦開始活動,發出咯吱聲響,原本還攀在平台邊緣的玩家立刻意識到危險,紛紛鬆手向後退開。
反應速度慢的人早被升降台下降速度帶著卷進了地底,鋒利的鐵索咯吱一頓,又瞬間恢複正常,隻餘一聲慘叫慢了半拍地從地底冒出來。
幸存下來的玩家們冒出一身冷汗,眼睜睜看著升降台不升反降,墜入了黑漆漆的深淵,麵上緩緩流露出一絲慶幸。
之前朱葛還一直要求先離開,此刻徹底說不出話,整個人僵硬得像根木頭。
“走吧。”劉義輕道。
李果兒漸漸回神,收起臉上的恐懼和悲傷。
諾大個房間裡,漸次彌漫著一股幽靜沉重的情緒。
連宋雨她們悄悄離開房間,也無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