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著,卻將她握得更緊。
“彆裝了。”徐矜關掉手電,平靜道:“程野剛走,如果你不想知道,沒必要讓我過來。退一萬步,如果你介意我摻和你們的家事,不會讓我假扮你女朋友,也不會用這套房子給我慶生。”
程卓青:“我以為是你比較急。”
“現在不急了,”徐矜皺眉,抽出手,“說你需要我,不然我現在就走。”
她很討厭說反話,或許是同類相斥,或者純粹是被他氣的。
明明迫切需要,卻連這需要也羞恥,反倒冷言冷語將人推開。
他隻是沉默。徐矜毫不遲疑,掉頭就走。數到最後一級台階被人攥住手腕。
雨水順著他的指隙淺淺流淌。
“需要你幫我塗藥。”淅淅瀝瀝的雨裡,男聲很輕,像稀薄的水霧。
但她還是聽到了。
兩人先去配電箱檢查跳閘,插頭接觸不牢,他重新裝好,滴聲響起,客廳瞬間亮堂。
主臥整潔如初,沒有任何暴力殘留的淩亂跡象,隻是不合時宜地開窗通風。
“你收拾過了?”
“嗯。”
藥箱攤放地毯,程卓青蜷腿坐下,脫掉著身的黑色襯衫,“畢竟有客人來,太亂不禮貌。”
徐矜卻置若罔聞,盯著他的肩背怔怔失色。
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鋒利鞭割還很新鮮,皮開肉綻,紅色鞭痕冒著熱氣,滾燙濃鬱。
看得出程野瘋得不輕,下重手的地方血都是黑的,他又很白,或輕或重都觸目驚心。
沾碘伏的棉簽剛觸到傷口,身側人全身緊繃,哼咬極重,不過數秒,後背疼出汗。
“我沒事。明天再去醫院,先消毒。”身後人遲遲不落手,程卓青把要用的藥攤開,“速戰速決。”
徐矜起身去衛生間端了盆肥皂水清理傷口。下手不再猶豫,任由他肌肉抽搐,細細地抖。
然後把地毯一堆外用藥看了個遍,止痛、抗生素膏、殺菌消炎和加速愈合。
非常齊全。
程卓青把要用的遞給她,她一言不發給他上厚厚一層藥,塗抹均勻,幾乎覆蓋整個肩背上部。草藥味彌漫,她用儘全力端穩手腕,不過分輕,但又要最大程度不讓他感到痛。最終還是沒接過最後一管藥,起身走進洗手間。
鏡前倒映一張茫然無措的臉,徐矜恍惚半響,隨即翻找衣簍。
衣簍就在洗漱台旁的牆角,徐矜翻開虛攏著的薄外套,終於在最底處找到那件帶血白T.
那件黑色襯衫太乾淨,摸上去過分乾燥了。而程卓青在家基本都穿白T,嫌自己穿黑襯衫不好看。
血漬在背部黑紅一片,布料甚至都是爛的,剝離掉落,徐矜從簍底撿起幾縷,指尖沾滿溫熱的血。
眼前倏地模糊,光暈漸變,她抹掉眼淚,怕妝化,抽紙輕輕揩拭,實在止不住,跑出去拿卸妝水,沒理會程卓青叫喚,不管不顧洗了把臉,望著鏡子裡通紅的眼眶,關燈,出門。
然後繼續給他上藥。
程卓青注意到了。
他時時歪著腦袋往後瞥,睫毛不止地眨,不知是痛的還是慌的。攥緊拳頭,抿著唇欲言又止,喉嚨吞咽。
“彆哭了。”見她鼻尖輕顫,眼角積蓄的淚湧出眼眶,卻又執拗地什麼也不說。程卓青撫去她的淚,滾燙的。“塗了止痛藥,現在不疼了。”
“劉叔呢?”徐矜哽聲。
劉叔是打點彆墅的管事,上次生日派對是他負責籠絡的。
“他也不會每天都來。”程卓青又說,“彆跟林澄說,行嗎?”
“不行,我是林澄陣營的,被我逮到算你倒黴。”徐矜放狠話,下手略重。程卓青咬牙嘶聲,然後說,“你看到窗邊那個亮著的窗戶嗎?”
她回頭看。
嘉北綠化覆蓋率高,景區尤甚。綠意盎然的勃勃生機,到了夜晚,萬物寂寥,這片深林卻森森可怖,如置荒島。
可在那片暗影叢立的昏黑中,她看到一扇亮光方格窗。
“那裡住了一個管理員,是個老奶奶,每天九點多就睡了,但淩晨一點準時開燈給她女兒打電話。她女兒在國外讀書,打半小時,一點半準時關上。”程卓青托著下頜慢慢道,“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窗邊等。”
劇痛侵襲,不過是又一個熟悉難捱的夜晚,他趴在窗台遙望,降雨來臨前,世界陷入昏睡,狂風吹散林梢,上帝誰也不管,有人需要他。
那盞平行著與他消磨夜色的燈,好像也為他亮了一回。
像薄薄一層冰涼軟黏的止痛敷貼,等待燈亮的那二十分鐘也沒那麼難熬。
“燈亮之前你就來了。”程卓青抓過手機一看,正好是一點半,那盞暖黃色燈暗下去,可他房間的燈亮了起來。
徐矜又有點想哭,起身關窗,“這點話就想讓我叛變,做夢呢?”
“彆跟我說話,”她狠狠把窗把手勾回來,“我現在沒空安慰你,我隻想罵你。”
“你罵吧。”他還是輕笑。
“罵什麼?我跟你很熟麼?”徐矜開始陰陽怪氣,“你以為我真是你女朋友,皇帝不急太監急,會因為你作踐自己生氣?我吃飽了撐得。你想怎麼做我管不著,但你能不能彆太過了,我好歹要向林澄彙報,我還答應她要看好你,你現在這樣我怎麼交代啊?伸手。”
藥還沒擦完,身前人忽然痛哼,她慌裡慌張問:“怎麼了?太重了嗎?我輕——”
說完才察覺被騙。她剛才塗的地方是陳年舊傷,這藥根本不刺激。對上他含笑清澈的眼,徐矜繃緊臉,“故意是吧?故意讓我心疼你。”
“嗯。”程卓青坦然,張開手臂,“抱。”
“我不心疼。”她還在嘴硬。
“我疼,你抱抱我。”
牆壁上人影交疊,很輕一聲喟歎,徐矜環著他的頸,避開傷口。他曲膝坐著,她半跪在腿間,感覺他的額頭枕著她左肩。
再對視時,彼此都沒躲避,可也隻消那一眼,“可以親嗎?”程卓青垂眸問。
她們開始接吻。
喘息繚繞,程卓青捏著她的後頸,她被迫仰頭,後背頂上堅硬床架,困於手臂圍獵的方寸。
徐矜還記著仇,唇舌交纏前咬著牙不鬆懈,“當時怎麼躲我?”
“怕出事。”男聲低啞,“像現在這樣。”
話音剛落,他扳著她的下巴攻城略池。迷迷糊糊間被騰空架起來,徐矜勾腿絞著他的腰,下一秒就被扔到床上,程卓青侵身而下。
他動作很凶,毫不客氣,抵住她下頜的指腹強硬又粗糲,另一隻手深深嵌入發根,托著後腦勺迫近。唇舌攻勢凶猛,吮吸糾纏不放,甚至稱得上粗暴。
徐矜親得數次喘不過氣,伸手推掉又被他捉著手十指交握深陷床墊。
他們貼得太近,那件牛仔外套早被他蹭到地上,蕾絲內襯濕透了,係繩扯斷,汗水從胸間沿小腹劃下,被他反手抹掉。親得舌頭發麻直衝天靈蓋,程卓青反倒停下來,埋在她鎖骨起伏,用力抱緊她。
倆人沒說話,身體緊貼,呼吸急促,猜到他為什麼停下,徐矜一動不動,輕揉他的頭發。
程卓青撐著手臂向下看她,發梢浸濕,整個人泡在情欲孽海般,眼尾因隱忍微微泛紅,“彆困在原地了,你明明對我也有感覺。”
“不如喜歡我,我不會讓你失望。”
徐矜還沉在親嘴餘味裡,好半響才後知後覺,“什麼原地?”
彆人不清楚陳實,程卓青是清楚的。所以徐矜從沒懷疑他會為這種人吃醋。
“陳實。”
“我隻是想報複他。”徐矜哭笑不得,“生日派對那天他跟劉雯靜在一起,我什麼感覺也沒有,當時挺慶幸的,終於能擺脫垃圾桶陰影了。”
“你喜歡我嗎?”她伸手撫摸他的眼睛,程卓青眼波流轉,俯身輕啄,“我說喜歡你信嗎?”
畢竟是在床上,欲望裹挾,喜歡和愛都很輕易。徐矜不肯,“說說。”
“下次再說。”
“下次是什麼時候。”
“至少不是在床上。”
被他奇怪的執著戳中笑點,徐矜笑著躲他的吻,“怎麼辦,這年頭不興純愛了。”
“那怎麼辦,”程卓青在她身側躺下,“可我喜歡你。”
他念得好純真,她反倒較上勁兒,“這算什麼?”
“不算什麼,”程卓青起身撿她的牛仔外套,“畢竟現在不興純愛了。”
*
那件白色蕾絲吊帶最後還是扔了。
他們最後也沒做。程卓青重新給她找了件T恤,相當克製又客氣地把她請回客臥。
這場親吻像那晚突如其來的暴雨。
曠日積攢的衝動與壓抑轟鳴傾瀉,卻預先設定了閾值。過線即收,但允許局部雷陣,畢竟體檢報告也看過了。
倆人又在地毯親了一陣,身體叫囂翻湧,微型台風在血液盤旋,徐矜喃喃,“有安全套嗎?”
低吟呻喘裡她失魂開口,程卓青捧著她的臉看了會兒,“有。但你確定要安全套而不是預約谘詢?”
一句話把她喊醒了。
對肌膚相貼的渴望是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但殊途同路,程卓青大可不必計較。
況且也沒什麼治療特效藥。
這年頭深情實在不受歡迎,在性裡執著愛的也是純真大傻瓜,容易被騙,容易受傷。遇到同黨需要一點運氣,她向來運氣不好。
但偶爾,很偶爾地,人們不斷相遇,好運也會降臨。
徐矜偏身躺倒地毯,蜷縮而放鬆地枕在他臂彎裡。
空氣盤亙碘伏與草藥的刺鼻味道,她吸吸鼻子,皺眉說:“下次彆再受傷了。”
程卓青將她發梢撥至耳垂後,默了半響,“保證不了,應該還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