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針嘀嗒,蕾絲勾線下的蝴蝶結綴飾近在眼前,徐矜皺著眉後退一步,“什麼東西?”
程卓青把這玩意丟回棉被上,好整以暇道:“主臥找到的,不是你的難道是我的?”
狹長眼尾一撇,沉臉斜覷時跟林澄很像,冷刃刮膚般的俯視感。
“不是我的size,”她歪頭輕鬆應答,“主臥沒人住,可能是上次生日聚會彆人留下的。”
“上次你的臥室被女生征用了吧?”
上周回彆墅躲雨隻是洗澡,確實沒掀開被子過,可能那時候就在了。
“確定不是你的?”程卓青踱回去,再拎起排扣懸在垃圾桶上方,“再看兩眼,不是我就扔了。”
手指修長白皙,捏著排扣晃兩下,眼光卻淡薄疏離,在老情歌吞吐翻湧的甜蜜中莫名帶了點情/色意味。
意識到這一點,當林澄喊她名字,從廚房出來,探頭往房間看時,徐矜猛地關上門。
“乾什麼呢?”林澄問。
“…沒有。”
高壓鍋尖銳暴鳴,林澄匆匆忙忙走,徐矜回過頭,門開了,程卓青手裡空無一物,“對不住,冒犯了。”
“沒關係。”
鎖上門,徐矜沒來得及開燈,手掌貼著臉頰,頭腦眩暈地坐下。
那句沒關係耗光她所剩無幾的假裝從容。
手止不住地抖,她往後背一摸。後脊轟汗,貼身高領早已黏濕。
她在衣櫥翻來覆去搗騰,小行李箱翻找個遍,那件一模一樣的黑色內衣,哪兒都沒找到。本來放在彆墅的大行李箱裡,程卓青避雨那晚她就要穿,裡裡外外找遍了,憑空消失似的。
陳實當時也在客臥。
徐矜靈光一閃,在手機相冊找到她拍攝的照片。
照片裡,陳實坐在攤開的行李箱旁,手肘處挨著淩亂堆疊的內搭。她局部放大,在白色底襯下,半隻胸墊積壓在半身裙皺邊裡。
黑色肩帶和蕾絲,在白襯衫裡顯眼得很。
她確信自己沒動過,而陳實也沒有…偷拿的必要,更何況是拿到主臥去。
臥室靜得隻剩呼吸與心跳,徐矜跳轉陳實的聊天界麵。
–你看到我的黑色內衣了嗎?本來在大行李箱裡,找不到了。
陳:什麼樣的?
–蕾絲的。
陳:有印象!
陳:很喜歡嘛?
–也不是,就很奇怪。
一周前的聊天記錄,對黑色內衣的談話到此為止。
她在九宮格編輯又刪除,來回多次後點擊發送。
–那個黑色衣服,我在主臥找到了。
–好害怕,明明我倆都沒拿過,不會有賊吧。
陳實秒回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
他立刻撤回了這條消息。
陳實懷疑程卓青?
徐矜捏著手機殼沒動。
如果東西不是程卓青發現的,這話倒確實算個可能性。
–沒事,走廊有監控。
對麵展示正在輸入中,時有時無。
一分鐘後。
陳:你確定他會把完整監控給你嗎?
–我覺得不是他。
陳:你很信任他哦?
陳:其實我早就想說了,你一個女生住在他家真的很不安全。
陳:又不是親妹妹。
陳:要不趁這個機會搬出來住吧,跟我一起。
監控是她隨口編的,但陳實完全沒反應,不像他乾的。也不是程卓青,他勾著肩帶看她那一眼的忍無可忍,過於真實了。
難道真是李永安生日派對留下來的?那她的衣服呢?
徐矜陷入深思,腦細胞快炸了也沒想出頭緒,林澄敲門喊她吃飯。她隨便拿理由搪塞陳實,出門。
*
林澄二十出頭就跟家裡鬨掰,為撐那麼一口氣,在最困難的時候都沒回家過年。後來遠房表妹也到宜市打拚,成家立業,說什麼都不願回家,倆人很說得來,逢年過節,總要邀請林澄上門過節。
大年初二,林澄在麻將桌叱吒風雲,程卓青窩在秋千吊椅裡擼貓,打盹,眯了半小時,直到林澄連輸三把,嚷著兒子替她報仇。
“您開始口氣那麼大呢我請問?”程卓青不情不願上桌,兜裡持續震動,來自程野的消息映入眼簾。
–開門。
–你媽打不通電話,家裡是你女朋友?
–照顧好她,彆像我。
–紅包給她了,新年快樂。
在林澄湊近看之前,他迅速翻屏。
“誰啊?神神秘秘。”
“朋友。”程卓青迎著親戚好奇的目光起身,“有點事,你們玩。”
“晚上早點過來吃飯!”林澄的聲音隨關門戛然而止。
離婚第一年,程野跪在地上哀求複婚,林澄氣得發狂,從此禁止他接近程卓青。
但每年春節,被林澄無視後,程野都要喝得爛醉跑到他送他的彆墅,回憶往昔父子情深、認錯,然後塞個大紅包。
林澄不知道,他也不想她大過年的為這種雞毛蒜皮心煩。
大年初二,街上商鋪空蕩,連綿不斷的雨水,雨刮器規律地撥動,堵車間隙,程卓青打給徐矜。
“你在哪?”
女聲默了幾秒,報出國外地名,聲音微弱。
“這樣。”他話鋒一轉,“所以紅包打算獨吞麼?”
“……”對麵像在喝奶茶,嗆得咳起來,隨即道:“怎麼會。”
電流亂竄,程卓青調整藍牙,踩下油門,才聽她冷不丁道
“阿姨知道他每年都會來嗎?”
程卓青一怔。
“互相保密吧。”她說,“你彆告訴阿姨我在這裡,今天的事我也沒看見。”
林澄多慮了。陳實不一定有問題,但以徐矜的觀察力和心理素質,想吃虧也難。程卓青哼笑,“行吧,那你藏好。”
“我一小時內過來,”他說,“彆睡著了,我沒鑰匙。”
“…你們沒回去過年嗎?”另一頭問。
“沒去過。”
*
大年初二,徐矜睡到中午十二點。給自己煮了鍋番薯粥,躺臥溫暖被窩,刷掉積攢的追更、遊戲清光體力、百無聊賴盯著桌邊的紅包發呆。
那個中年男人衣冠楚楚,臉頰緋紅,自稱是程卓青父親,對著她袒露心聲,年輕不懂事、身在福中不知福等等。他隻顧著抒情,為什麼離,怎麼離的一概不談。說到動情處,要她把紅包轉交程卓青,順便也給她包了個大的。
忍耐酒味聽他傾訴是值得的,這一疊夠她交學費。
窗外有雨,四五點光景,窗玻璃折射斑駁灰線。
整座城市被大雨浸泡,距程卓青打電話已一小時,深入骨髓的冷意挾困倦侵襲而來。
深夜至今的鞭炮聲、挨家挨戶貼上的紅春聯、消失在道路轉角的一家三口,全都猶如海市蜃樓,走近一瞥,隻剩昏黑小房間,外賣來電響徹期間。
“放門口就行。”徐矜被吵醒,興致缺缺。
對麵說找不著地址。
“青石路62號,有門牌的,你再找找。”
十分鐘後,那人還說找不到,徐矜歎了聲,“我出來了,你等著。”
任務欄跳出陳實消息,說晚上不去外婆家,馬上過來陪她。
長霞區地處城郊,人煙稀少。正值飯點,臨街空無一人。毛毛細雨,徐矜戴上帽子,推開院子大門,一抬頭,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嘴巴猛地被狠狠捂住,有人把她一舉架在肩膀,快步離開。
視線天旋地轉,不過十幾秒的功夫,她被扔到地上。
碎石嵌入掌根,脊椎骨碰撞硬物,砰地一聲巨響,餘波在耳畔轟鳴。
徐矜忍痛扣掉帶血碎石,陰影如龐然大物吞噬她,她仰頭看。
這一看,心涼了半截。
三個身形是她兩倍寬的寸頭男步步緊逼。他們穿著普通棉服,乍一看與行人無異,隻是耳垂臉麵深深淺淺的刀疤暗跡冽然在目,為首的耳環男流裡流氣揪住她的大衣領口,“是徐矜吧?”
滿嘴酒氣和汗臭鋪天蓋地。
脖頸緊勒的窒息讓她想起陳峰,徐矜梗著脖子,“是陳峰讓你們來的?”
以一打三無異天方夜譚,她不動聲色把手伸入口袋,觸屏開鎖,上劃,回到主界麵了,一隻手伸進來,摸到手機,她竭力摁住不給,被左側刀疤男鉗住手腕。
“報警也彆想了。”耳環男扔掉手機,揮手給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得快準狠。
耳鳴直旋入腦,徐矜站不穩,腳步恍惚地跌落在地,右臉火燒火燎。
她咬緊牙關,捂著右臉,手掌摸到一灘淚,她試著開口,嗓音卻殘破發顫。
徐矜吞咽著,喉管發緊,直視男人,“陳峰給你多少錢?我可以翻倍。”
這是一條窄長的暗巷,樹影遮天蔽日,被他馱在肩膀時她窺見巷子儘頭有一堆廢棄自行車和電冰箱。
說不定有她能自保的武器。
那堆東西就在身後,徐矜藏起右手往後摸索,小腿用力蹬,她指著兩米開外的手機懇求,“我現在就可以轉賬。”
三個男人沒說話。
他們邁步朝她走過來,眼光閃過男性捕捉女色獵物的狂熱與壓迫。
耳環男脫掉厚棉襖,右側那個習慣性舔嘴唇,暗巷有風,巨大陰影像高牆,一點點迫近,每走一步,都壓得她肋骨生疼、喘不過氣來。
她怕挨巴掌。
也怕被剝掉衣服。
額角的汗混雜淚水掉落,她全身哆嗦、發抖,一寸寸後挪,右手撲騰亂抓,全是汙泥渾水。
就在耳環男彎腰掐住她脖子的瞬間,她摸到一把扳手。
“藏什麼呢?”刀疤男一腳踹她肚子,徐矜疼得弓背蜷縮,汗手緊握手柄,他俯身收繳,頸側距她不過厘米。
血管蔓延而上,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
徐矜快速用鉗口對準他的脖子,刀疤男伸手要搶,直到細細密密的微型鋸齒完全沒入皮膚,頸動脈跳動前所未有的強烈。
“彆過來!等會!”刀疤男對著伸手撲過來的同夥圓眼大喊,血流浸染毛衣領。
“鬆手。”徐矜紅著眼發號施令,耳環男的手在她動作瞬間卡緊著她的脖子,她大口尋求呼吸,掌心潮得快握不住手柄,幾近昏迷,求生本能促使她把鉗口刺進去。
刀疤男發出尖銳嚎叫,滿嘴臟話讓他鬆手。
脖子一鬆。
她大口喘息,雙目被汗淚蒙蔽,眼前依稀有血管膨脹暴起,她跪坐在地,想挪動身體卻軟弱無力。
她沒注意到刀疤男摸到一根鐵棍。
電光火石間,不過眨眼一瞬,刀疤男眼中帶血、棍棒在空中高揚又狠狠劈下。
徐矜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