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死彆(1 / 1)

桑疑出生在科技發達的末法星球,她有一雙自己沒上過大學,就拚命想讓孩子上大學,還掌控欲極強的父母。

他們明明也是普通人,卻覺得他們的決定一定是最好的。

小到行為舉止衣著發型,大到喜好學習人生選擇,都要她聽話,偏生桑疑九十斤的體重一百八十斤的反骨,她要決定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的夢想。

電競吃的就是青春飯,學業和夢想隻能二選一。

可桑疑就是這樣一個人,她活的是一口氣,支撐她生命的源泉就是那份傲氣,她要名要利,要做萬中無一,哪怕隻做黑夜中的火鐮。

父母並不支持她的夢想,甚至說出她永遠不可能打出頭,她不讀書就讓她去死,彆待在家裡的話,年少輕狂的桑疑負氣離開了家。

才離開家幾天她就差點餓死了,後來跟著個好心的大爺,四處去給彆人通下水道,攢了點錢,正好等到了機會進了俱樂部。

當時一個fps遊戲正風靡全球。

自從桑疑十五歲那年,以衝鋒狙一戰成名,加入zk戰隊後,zk一路遇神斬神,遇佛殺佛。

前幾年的冠軍戰隊、新調動組建起來的銀河戰艦,通通被斬於馬下,連著三年賽場陪跑。

年年被桑疑殺穿。

比賽打成個人秀,堪稱水藍星電競史上第一人,她第一年拿冠軍的時候,後來更是被稱為新王加冕。

以前賽場上對女選手的意見那可不是一般大,大眾的印象就是俱樂部花瓶,吸流量工具人,打打普通人可以,打職業賽就是累贅,就算有俱樂部願意收,也基本是去看飲水機的。

自從桑疑一戰成名,什麼開掛、帶假發、整容、變.性、連說桑疑像小說裡一樣被男的魂穿的都有。

最後終於承認了。

女的也不是一定不行。

一舉引爆了電競少女們心中的熱血,掀起一股女選手熱潮。

但是桑疑這個人也算是毀譽參半。

她脾氣一直是公認的不怎麼的,平時嘴毒開播也嘴毒,懟天懟地懟粉絲,打比賽也很孤僻,永遠不和隊友一起走,抄把狙就出門。

她一張嘴就是:“就這腦子,和豬的掏出來放一塊,湊三個消消樂都能消除了。”

“全世界石頭人共用你這一個大腦是嗎?”

“彆叫了,還報警呢,抓你我得找捕狗大隊。”

“對,我們女的不配打遊戲,你們頂配,你們都拿海綿體打遊戲。”

這要是擱彆人身上,就是被罵腦殘白給不配合的典型反麵教材。

但偏偏她就是能殺穿。

打得跟掛壁一樣。

大眾皆知,桑疑作為路人王時期,還因為殺人殺得太猛被舉報當開掛封號過,還是去聯係官方解封的。

你可以說她脾氣差、嘴賤、心高氣傲、不會團隊合作、沒情商、個人主義,但是你絕對不能說她不強。

電子競技,菜是原罪,強就是真理,人人都說她是zk的爹,zk的桑疑,就是四顧門的李相夷,沒誰都可以上替補,沒桑疑不行。

她孤兒打法歸孤兒打法,能贏拿獎金跟著吃流量,隊友躺得也還算心理平衡。

可哪怕如此她也沒得到父母的理解。

大約也正是在賽場上太順風順水了,沒挨過打,桑疑這個人總帶著幾分傲氣。

這份傲氣折在靈氣複蘇,水藍星進入修仙星行列的那日。

除去少數修煉天賦不錯的人類被仙宗收走,所有人都成了為修仙者們開采靈石礦的奴隸。

桑疑的這份傲氣,也注定了她要被不再和平的社會毒打。

有時候人生就是這麼好笑,幾年的連冠沒讓她和家人的關係緩和,父母就累死在了礦場裡。

曾經打比賽公然嘲諷女性,被她打到零封的對手卻成了礦場小管事的“少爺”,法律框架的消失,把人性的惡放到最大。

他高高在上地砍了她兩指:“不是跟我說打比賽不用海綿體打嗎?不是說老子打得還不如狗啃鍵盤嗎?不是說老子是全世界石頭人共用的大腦嗎?賽場上不是很能嗎?你倒是站起來繼續贏啊!女的就是女的,你就是個隻會打遊戲的廢物!”

長在平等教育下的少女,又曾那般風光無限,怎麼接受得了屈膝為奴為婢呢?

好不容易吊著一口氣逃出去的桑疑,好不容易學到了一點修煉之法,跑到一個仙宗拜師,卻遇上了一刀斬了她半生氣運的人。

這位仙宗少主給了她一塊靈石,就給她來了一刀。

因為這位少主算出桑疑是他的命定情緣,可他見桑疑資質平平、出身微末,覺得桑疑配不上他這樣的仙宗少主,且他有了心上人,為了不讓桑疑將來去惡心他,不去影響他在心上人麵前的形象。

他試圖斬斷命定情緣,他自然不可能斬自己的緣,於是他選擇了斬桑疑的緣,還虛偽地說:“你一個靈根雜駁的普通人,上等靈石怕是你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我不過斬你的姻緣而已,但我會給你一塊上品靈石作為補償。”

可他是個半桶水,直接一刀切,斬了桑疑的六緣。

一塊靈石,就買了她這一生的六緣。

殊不知,彼時的桑疑年少輕狂,性子孤傲,倘若對方說明白,她隻怕討厭這個狗眼看人低的少主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去糾纏他?

......

認識相柳的時候,她正在流放之地垂死掙紮。

那時候的桑疑性子冷淡,常對人愛答不理的,哪怕知道腦子裡飄進了另一個魂魄,也沒有過度的反應。

桑疑也不知道相柳是怎麼鑽進自己腦子裡來的,但她知道她被斬了六緣之後,絕親緣、情緣、友緣、福緣、仙緣、師徒緣,從此氣運消散。

她變得極其倒黴。

修仙莫名其妙經脈阻塞、靈根開裂,出門就被追殺,進秘境就被針對,找天靈地寶就被魔修逮住,買個東西都會被二樓掉下來的茶杯砸斷骨頭......三天兩頭地命懸一線,誰靠近她誰死,遇到這種事也不奇怪。

最初的時候,相柳的魂魄還極其虛弱,時常沉睡,一醒來就記憶混亂,桑疑和他重新認識了一百多次以後,他才慢慢養得不再會丟失記憶了。

相柳在她識海,可以通過她的眼睛去看世界,自然能夠發現,她隻有一目可以視物。

“你另一隻眼睛呢?”

那時候的桑疑對他與旁人沒什麼區彆,語氣冷淡:“被人挖了。”

什麼新王加冕,什麼少年天才,過往一切,早就成了大夢一場。

連那雙曾經被稱為神的、打電競的手,都折了兩指。

而後,相柳就一路看著她三天兩頭地倒黴,日日都遇見或大或小的倒黴事,身邊一個朋友都沒有。

求學無路,求師無門,求生......她能活著都是一個奇跡了。

相柳從來沒見過這麼倒黴的人,似乎除了他,連所有靠近她的人都沒有好結果。

一開始相柳也好奇過,她怎麼對自己的存在毫無波瀾。

桑疑對這事兒一直是個擺爛的態度:“你都混成這樣了還能飄我腦子裡,我就這點本事,你想奪舍我也攔不住,費勁跟你較勁我還不如睡一覺。”

有時候不是想活著就能活著的,現實永遠與期盼不一致。

有時候人就是這麼倒黴,能不能活全看對麵的人品。

認識的時間長了,他也沒什麼想奪舍的舉動,桑疑身邊就他一個人,慢慢的,她會主動開始和他聊天,不再如一開始那般孤傲又冷淡,把他當空氣愛答不理。

後來相柳教她用刀、用箭,教她如何修煉,生活總算不那麼艱難了,她終於慢慢有了幾分年輕人的朝氣。

她想,或許那一刀斬六緣,也不是斬得那麼絕對?

桑疑好不容易混進了一個宗門的外門,她第一次拿到仙門大比的第一的時候,唯一能視物那隻眼睛都被打腫了。

她傻裡傻氣地捧著儲存獎勵的儲物戒,第一件事就是舉到眼前,在心裡問他:“你看,我拿到第一了,驚不驚喜!”

簡直蠢得讓相柳沒眼看:“你不是說,他們的比不過你嗎?”

桑疑有點失望:“沒驚那有沒有喜嘛!其實我不一定能贏,我知道,他們都是大家大族出來的天驕,身上法寶無數,我不一定爭得過。”

她隻是不想他擔心,可他是不是真的不擔心啊?

相柳:“那你還不快跑?”

桑疑:“啊?”

相柳隱隱歎息一聲:“你口中這些天驕和背後的家族丟了臉,你說你該不該跑?”

桑疑立刻憋屈地哭喪著臉:“我剛入門才多久......咱們又要躲追殺了嗎?”

這些世家天驕,就知道狗仗人勢欺負散修。

相柳:“是你,沒有咱們。”

桑疑抿唇,有點氣,但她認識他以後就知道了,他嘴比自己還硬:“你在我識海裡還能自己長腿跑?”

還好,他在。

他隻要一直在就好了,不需要做什麼,她也不求他說什麼好話,隻要他在。

......

桑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相柳是什麼,知道他是九頭蛇妖,還是一個意外。

她對那種軟綿綿長條條的東西,一向是在書裡看一眼都要渾身起雞皮疙瘩捂著眼睛連夜扛著火車跑的,可偏偏又撞上了一條蛇類妖獸。

好不容易妖獸殺了,人沒死,看著比活蛇還要驚悚的蛇類妖獸斷屍,當場在林子裡一陣乾嘔。

相柳的殘魂彼時還隻能居於她識海,通過她的視覺聽覺感受世界。

“你很怕蛇?”

桑疑扒拉著樹:“也不是怕吧,我就是看到這種——”說這話時,她轉頭看了一眼後邊的蛇屍,又是一陣嘔。

“我就是看到這種長條長條軟綿綿的生物,有點......嘔!”她不止怕蛇,她還怕蟲!蚯蚓她都怕!

然後桑疑就聽見了對方在她腦子裡譏誚地嚇唬她。

那時候桑疑才知道,他是蛇妖。

等到出了林子,好不容易緩過來,桑疑才問他:“真是蛇啊?你沒跟我開玩笑嗎?”

可是她又沒等對方回答:“算了,是你我還勉強能接受,以後你變成原型的時候記得多和我說話,聽著你說話應該沒那麼難受。”

對方隻是譏誚地冷嘲:“你在做夢嗎?”

那時候的桑疑還不太能分辨出,他到底是說桑疑讓他多說話是做夢,還是他能重塑軀體是做夢。

桑疑當成了後者:“我努努力,說不定就有了呢。”

相柳聽出來她的意思了:“怎麼,怕我哪天想不開,奪你的舍?”

桑疑在心裡想象著對方這時候可能的神情,又因為不知道他的相貌想象不出來那個畫麵。

她垂眸道:“我想看看你長什麼樣。”

對方冷笑:“九個頭,你這樣大小的,剛好夠我一個頭咬一口。”

桑疑被他逗笑了:“你好幼稚,這種嚇唬人的話,小孩十歲以上都不信了,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死之前還沒成年啊?妖怪裡的幼崽?成日裝得高深莫測的,原來你這麼小,那你換算過來,有人類的十歲大嗎?你是不是應該喊我姐姐?”

桑疑真的很想見到他,所以她很努力很努力在想辦法為他重塑身軀。

哪怕他是一條蛇呢?

可為什麼要走呢?

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奪舍她呢?為什麼不殺了她呢?為什麼他那麼好的人......她卻得不到呢?

她留不住人,掩運術也再也續不起來她的六緣。

哪怕後來破了命數,哪怕蒼穹之上無人左右。

可他陪她走過最微末的光陰,又見過她風光無限,或許如果旁人是那個不被六緣影響的例外,她會有一個好朋友。

可是這人偏偏是相柳,她見天地與明月,愛意如風長,從此,再沒有人能走進她心裡。

她是荒野裡的狼,人生褪去理想與巔峰的追求,就顯得格外寡淡。

親人不理解,甚至看不起她,覺得她永遠不會是萬裡挑一,她一定泯然眾人,她對親情是失望的,而社會總給予毒打,她也對旁的興致單薄,一切偏於灰白。

孤傲偏執的狼,遇到了黑夜裡靜靜流淌的月光,彌補了她從未有幸遇見的,對世界所有的美好期待。

怕他離開,怕他難過,怕他受傷,更怕他不快樂。

十幾歲的桑疑喜歡站在站在世界中心,喜歡活在萬眾矚目之下,她不甘於平平淡淡地一生,要名要利,要做萬中無一,所以她寧可離家出走,也不願意被父母安排按部就班讀書、工作,結婚生子的一生。

被斬六緣之後,桑疑迫於無奈地喜歡冷清,喜歡荒無人煙,那樣她可以減少黴運帶來的各種人禍。

後來有了相柳,熱鬨也好,冷清也罷,都挺好。

淪為奴隸她沒瘋,父母雙亡她沒瘋,斷指挖眼她沒瘋,被斬六緣日日倒黴,淪落流放之地垂死掙紮她沒瘋,她始終儘最大的努力去活去往上爬,也做好了準備去麵對失敗和死亡。

可她遇見了她的月光,卻又要失去。

曾經意氣風發、桀驁不馴的少年天才,心底那根弦忽然就斷了。

她第一次直接挖了自己靈根自毀修為,隻是為了留住他。

感情從來是互相的。

她哪怕再痛苦也從來舍不得傷他,她做得最過的,也不過是自毀自傷,用自己的命和他們之間相伴多年的情義去賭。

也正是這份珍視讓她每一次都賭贏了。

可他有心上人,她又放不下,兩人就這麼耗著,彼此折磨了三十萬年。

有時候係統都覺得震撼,有些人怎麼就這麼執拗呢?他們之間但凡有一個人不那麼執著,也不必互相拖著三十萬年。

可桑疑就是這樣的人,從她年少時快餓死了都不回家,都要去追求夢想就可以看出來她性格裡的偏執。

認準什麼東西,就絕不放手。

或許正如桑疑所說,他們這段孽緣,除非死彆,唯有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