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剛走時,蘇漫漫還覺得隻不過是回到了以前母子二人相伴的時候而已,等小寶一會兒要追狗,一會兒要掏鳥後,蘇漫漫後知後覺,有了爹的王小寶的娛樂生活竟然已豐富至此!
“你最近都過得這麼快樂?”
蘇漫漫牽著小寶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問道。
“是啊是啊。”
小寶手上捏著剛才薅下來的幾朵小花,其中有一個是蒲公英,王小寶最近才發現蒲公英的奇妙之處,一邊忙忙鼓著腮幫子“呼呼”地吹,一邊抽空回答了下他娘的話。
蘇漫漫心道,難怪這小家夥越來越難帶,既然你們父子相處地如此和睦,想必讀起書來也一定事半功倍吧!
就從少兒必讀的“三百千”開始,這個“蒙求”那個“蒙求”也安排上,足足有兩卷三十篇的《笠翁對韻》也必不能少。
蘇漫漫摸摸小寶的腦袋,這麼大好的腦瓜子可不能浪費了。
小寶還不知道自己的前路有啥,此刻輕鬆又快樂,成功吹光了蒲公英後,仰著小臉滿臉期待地問他娘:“今天去誰家呀?”
儼然一副亟待翻牌子的模樣。
看得蘇漫漫沒忍住敲了下小家夥的腦袋:“……不要說得我們好像上門去打秋風一樣。”
雖然從連吃帶拿這個結果來看是這樣沒錯,但蘇漫漫還是有好好付錢的。而且她真實的目的其實是打探消息。
起初幾天,蘇漫漫怕打草驚蛇,所以一邊陪小寶玩鬨,一邊並不敢隨意擴大在劉家莊的交際範圍。直到某日,蘇漫漫掰著手指頭一數,距離月圓的日子就剩五六天了,而她還一無所獲!
蘇漫漫驚覺守株是待不到兔子的,坐以隻能待斃。一味地等劉書生臥底成功帶消息回來不可取,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得主動出擊,深入群眾,打入內部。
具體的方法就是,蘇漫漫領著王小寶,王小寶拿著小禮物——或是幾朵路邊采的野花,或者從後山林子裡摘的不知能食不能食的野果——母子倆厚著小臉皮,挨家挨戶地拜訪。
俗稱串門子。
顧淵走後就剩蘇漫漫和王小寶,孤兒寡母的形象簡直叫人放心,更彆說這才是母子倆最擅長的角色。於是蘇漫漫帶著小寶不出三日,就在劉家莊混了個如魚得水。
不知道的怕是會以為這母子原本就是劉家莊的人呢。
等串完了今天的門子,王小寶的“寶貝”就又多了一件。他捏在手上的小花花先是送出去了,然後就被回贈了一個竹編的精致小花籃,裡頭正好插著先前那幾朵可可愛愛的小野花。
王小寶可喜歡!回家的路上還留意著要再薅幾支花兒,好裝扮他新得的小籃子!
蘇漫漫鬆開牽著小寶的手,叫小家夥儘情去挑路邊最美的那一朵。
她則趁著這時候,整理了一下近幾日觀察所得。
首先,確實如同劉書生所說,家家都不見適齡的孩子——隻有同小寶一般大的,或是年紀更小的——應該都是去了山裡頭的族學念書。
其次,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劉家莊大部分的村民們都像是日子過得可辛苦的模樣。如劉書生那樣有精氣神的寥寥無幾,反而是身體消瘦,麵容憔悴的人真不少,最典型的就是寡居的春燕嬸。
蘇漫漫原先以為是生活不易操勞所致,後來卻意識到劉家莊應該是有鎮上的同宗同姓扶持的,家家戶戶過得並不艱難,想她第一天來時,春燕嬸還燉了排骨呢。
最後,蘇漫漫發現劉家莊裡的空院空屋像是比一般的村落要多些。倒是應了李老爺那句“有出息的都離開了”,雖如此,蘇漫漫還是在小寶的望風下,偷偷潛入了一二空屋。奇就奇在,屋子已不住人,裡頭的諸如鍋碗瓢盆、薄厚衣服卻都還好好放著,全然不像是搬了家或是離了世的模樣。
蘇漫漫把手邊一直不停地掃到自己的狗尾巴草掐下來,插到了小寶的小花籃上。
這幾天雖說不是一無所獲,但硬要說和劉家莊有違常理的祭祀還有“邪神”有關係,卻還是有點兒勉強。
蘇漫漫看了看天空,那頭夕陽還沒完全落下去呢,這頭幾近圓滿的月亮已經攀了上來,一紅一白,一冷一熱,一陰一陽,竟能相安無事的掛在同一片天上。
和這地上人間的模樣當真是天壤之彆。
蘇漫漫下定了決心,隻串門子還是不太夠,如今劉家莊地界內,她沒去過的地方就隻剩那山裡頭的宗祠舊址和族學了。
後天就是滿月,宗祠滿月祭一事交由劉書生。她明日就去族學看看,正好她一向隨身帶著王小寶,如果被問起來,就說是想讓即將念書的孩子提前來熏陶熏陶。
正所謂殫竭心力終為子,可憐天下父母心,理由真是可正當!
翌日。
蘇漫漫為了不引人注意,白天還是像往常一樣帶著小寶東家浪浪、西家轉轉,趕在小寶又要攆人家的雞前,結束了今日份的串門。
因為惦記著要去族學,所以從彆人家出來時天色還尚早。
方才強行被剝奪了娛樂的小寶本來還在生氣,突然發現走的不是回家的路,頓時興致勃勃地觀察著左右環境,問蘇漫漫:“去哪裡去哪裡?”
蘇漫漫不知族學那邊是什麼情況,而且若方便的話,她還想趁著沒人順道去看一下被燒毀的宗祠。
蘇漫漫蹲下身來,看著小寶正色道:“要去做正事,明白否?”
這話是他們每次準備進魔洞前,蘇漫漫一直說的。
小寶頓時了然,學著他娘的表情,小臉一繃,重重點頭,用小奶音嚴肅地應道:“明白!”
說完後一秒就破功,又笑嘻嘻地牽住了蘇慢慢的手,蘇漫漫也笑著牽回去。
強調一下“正事”隻是為了做個心理準備,若真有危險他們卻是不在怕的。蘇漫漫至今還沒遇到過,能打破她的防護,哪怕隻破一點兒的對手!
日頭漸漸西斜,這山雖說是不大,卻意外的樹木豐茂、雜草叢生,通往族學的小路雖然在,但看模樣就知道鮮有人過。
蘇漫漫拉著走走跑跑跳跳的小寶,終於趕在日落前找到了劉書生說的“山崗後頭”的族學。
母子倆齊齊停住腳步。
草色煙光殘照,敗井頹垣斷壁。
蘇漫漫輕輕地推開虛掩著的大門,沉重的“嘎吱——”聲像是被死死扼住咽喉久久不得呼吸的人,在終於解脫後,發出的一道長歎。
院內雜草叢生,正中間的太平缸沿上有殘荷枯葉的輪廓,缸裡積著前些天下雨時的水,缸底沉著森白的魚骨,和幾塊格外好看的石頭。
小寶跟著蘇漫漫走南闖北,再荒蕪淒慘的地方也見識過,發現沒有危險,就隻想著玩,央著蘇漫漫給他把那幾塊惹眼的石頭撈出來。
小家夥不懂這般場景意味著什麼,不知道那石頭也是曾經被人珍之又重、小心翼翼地放進缸裡,同魚兒作伴的。
蘇漫漫搖了搖,示意小寶不準動任何東西。
小寶這才察覺到蘇漫漫不同以往的神情,緊了緊牽著他娘衣角的手,乖巧跟著,不敢再多言。
蘇漫漫一間屋舍一間屋舍的看過去,裡頭既有案幾椅凳,也有筆墨紙硯,和劉家莊的那些空屋一樣,若說是主人家下一秒就會回來也不為過。
隻是門框牆角上頭的蛛網,陳設物件上麵的灰塵,強調著無人的時日已久。
蘇漫漫回憶劉書生說起族學時的話和神情,不像是在說謊,也不像是知道族學早就荒廢多時的模樣。
也就是說,要麼,是劉家莊還沒有人知道族學如今的情況。要麼,就是劉家莊的所有人騙了劉書生一個。
“漫漫?”
小寶拉了拉蘇漫漫的衣衫,見人反應不大,又整個人貼了上去,抱著腿仰著腦袋,嘴裡輕輕地喊“娘親~”。
小寶很少見蘇漫漫這幅神情,小寶很擔心,小寶還是喜歡一直笑著的漫漫。
蘇漫漫突然被兒子甜了一下,先丟下滿腦子的胡思亂想,牽起小家夥的手,讓王小寶聞一下有沒有“臭臭”。
小寶認認真真地跟著蘇漫漫聞了一圈,結束後,把腦袋當成撥浪鼓的搖,“沒有哦。”
能施展這麼大麵積的術法,叫這麼多人一齊遭難的,無論是修仙的手段,還是妖魔的伎倆,留下的痕跡沒個一年半載不會輕易消退。
蘇漫漫不覺得“沒有”是沒有發生,而是說明族學之難至少發生在一年以前。
一年前,又是劉家莊不同尋常的祭祀的開始。
這可不是單憑巧合就能解釋得通的。
蘇漫漫摁住小撥浪鼓,終於被逗笑了,牽著小寶決定去那個宗祠看看。
宗祠倒是和劉書生描述的一般無二,連同祖宗牌位一起被燒得那叫一個乾淨,隻有從地上黑焦的印跡能看出來,這裡曾經佇立著一棟建築。
再往旁邊一些的地方,有一間新蓋起來的屋子,從外頭看不出來是給人歇腳的,還是臨時搭建的小祠堂。
蘇漫漫隻好告了聲罪,帶著小寶推門而入。
一進門就被嚇一跳,小小的屋子裡,高高的案台上,竟然供奉著一怒目金剛,蘇漫漫不怕妖魔不怕鬼怪,卻最怕這種明明就是物,卻偏要弄得似人非人的東西。
叫人一時覺得隻是死物而已,一時又覺得馬上就會活過來一樣。
蘇漫漫的呼吸都窒了一息,拉著小寶正轉身要走,卻隻聽背後的門突然重重地被關上,雖然沒有落鎖的聲音,但蘇漫漫卻從最後吹進來的涼風裡,感知到了一絲陣法閉合的波動。
從未被關過小黑屋的王小寶還沒反應過來,一臉迷茫地看著蘇漫漫:“出,出不去了?”
被,被關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