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差點兒就裝不下去了。
堂堂魔尊大人從未受過這種汙蔑!簡直過分!
蘇漫漫也覺得隨地認爹太不合適了,趕緊把小寶從人身上薅下來,確認白衣男子沒被小寶壓斷氣兒,用食指狠狠點了一下小寶的腦門。
“你真是……”哪兒來的爹啊。
蘇漫漫怕傷了孩子的心,忍著沒直接說出口,氣得又捏了捏小寶的臉蛋兒,直把小家夥捏得咿咿呀呀。
她在王家莊遇到小寶的時候,因為同村的人都懼怕他的異食癖,所以小寶自己一個人在山野荒林裡頭野蠻生長。
小寶的親生爹娘早就去世了,隻有後頭認的一個乾娘就是她,沒想到這小東西竟然無師自通,還學會給自己找爹了!
蘇漫漫把側倒著的男子翻過來,白衣男子黑綢錦緞般的墨發順勢滑了下去,露出一張極好看的臉來。
真是彎眉似劍、鳳眼如畫,鼻如懸膽、唇似芙蓉,肌膚勝雪、貌美如花。
蘇漫漫:“哇!”
王小寶:“哇!”
蘇漫漫:……
一個反手把小寶拉到身後,不叫他心存妄想,自己則伸手探了探男子的脈門——顧淵自然不可能叫她探出來什麼,並且因為方才小寶的那一聲“爹”,刺激地魔尊大人忘記了“重傷”這一設定,因此蘇漫漫的指尖在顧淵手腕上按了幾按,也沒判斷出來這人傷得到底是輕是重。
蘇漫漫收回手,看著地上昏睡的男人陷入了兩難。
若是輕傷,她便趕一趕夜路,快些到最近的鎮子裡請人來救治,想必也不耽誤。若是重傷,那麼對方大概已經不省人事了,那她救一救,也不會暴露自己。
蘇漫漫正猶豫不決,感覺有人拽住自己的衣角,輕輕扯了扯。
蘇漫漫低頭,果然是小寶。
仰著的小臉上還掛著兩道淚痕,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兩隻小手攥著她的衣服輕輕晃了晃,嘴裡乞求道:“娘親,你救救爹爹吧,救救爹爹吧……”
蘇漫漫頓時頭疼欲裂,這到底是你哪兒門子的爹呀!
隻是看著悲傷得格外真心的小寶,蘇漫漫心裡也軟得一塌糊塗。
雖然不知道這個野爹是哪裡冒出來的,但自己這個娘卻是實打實的奶了一年的孩子,實在是不忍心看小家夥難過成這個樣子。
蘇漫漫拿帕子給小寶擦了擦臉,語氣溫柔但表情嚴肅,“我可以救他,但是你知道怎麼說吧?”
小寶本來緊閉著眼睛嘴巴,小臉皺成一團地乖乖任由蘇漫漫動作,聞言唰地睜開眼,小嘴巴忙忙排練上了,“爹爹你終於醒了!娘親給你吃了一顆玄參丹你才好的,你記得以後要還給娘親哦。”
蘇漫漫的額角抽了抽,好歹沒有吃裡爬外,不過倒是提醒了蘇漫漫。
“你給我把‘爹爹’這兩個字改了。”
小寶嘟著嘴不樂意,可爹爹本來就是爹爹呀。
隻是眼看著他不妥協就不打算救人的狠心娘親,和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可憐爹爹,王小寶決定忍辱負重。
“好的嘛。”
蘇漫漫瞥一眼小寶,不太相信這個小家夥這麼聽話。不過既然決定了救人,就不好再耽擱,否則萬一男人突然自己醒了,或是有人路過就麻煩了。
蘇漫漫從芥子戒指裡取出一把名叫繡花的匕首來,這把匕首還是她精挑細選試出來的,可無痛出血,最適合她這種動不動就需要咬破手指出點兒血的人了。
蘇漫漫用繡花劃破左手食指指腹,趁血滴到地上浪費了之前,把手指戳進了男人的嘴裡。
顧淵隻覺得突然有個又軟又熱的東西擠開了自己的嘴唇,輕輕地碰到了牙齒,隻那一下,就瞬間收了回去。
速度快到顧淵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了幻覺。
可憐見兒的,如果這是真是的,那魔尊大人短短半刻鐘,就被侮辱了兩次!
荒唐!無禮!難以置信!簡直大膽!
顧淵唰地睜開眼,就要讓這對母子付出代價,舌尖卻突然嘗到了一點兒腥味。
是血,卻非人非妖非仙。
一個眨眼,顧淵就又換了心思,重新套上了自己設定好的皮,按照計劃往下演。
“我這是?”
標準一個文弱儒雅彬彬有禮的世家公子。
蘇漫漫沒料到這人醒得這麼快,幾乎是她剛抽回手指,對方就醒了過來。蘇漫漫一驚,甚至來不及抱怨“早知道你自己能醒我何苦挨這一刀子”,條件反射般把手背到身後,藏起還在流血的手指。
男人清醒瞬間眼底露出來的冰冷,也隻當是自己心慌意亂時的錯覺。
“lǐ……”
蘇漫漫不小心咬到了舌頭。
“你暈倒了,我們剛來你就醒了。”
至於什麼爹爹不爹爹的爭論,那是從來沒有的。
蘇漫漫還是蹲著的姿態,因此在說到“我們”時,原本在蘇漫漫身後的小寶,趴在蘇漫漫的肩膀上高高地探出一個小腦袋瓜來,嘴裡還給自己配了音,“鏘鏘~”
蘇漫漫微笑著站起身,把“鏘”著出來的小寶“啪”地拍了回去。
整理了一下裙子,學著先前見過的女修士的模樣,端莊又疏離。
“既然公子醒了,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聽到這話的小寶差點兒又哭出來,眼淚汪汪地抿著嘴,揪著蘇漫漫的裙子,站在原地不抬腳。
給顧淵爭取到了闡述借口的時間。
“咳咳。”
以示虛弱。
“夫人心善。”
先把高帽子給戴上。
“我家住東洲。”
離這裡可遠。
“出門曆練卻不知深淺,先前碰見一樁詭異,是我不自量力,雖解決了詭異摧毀了魔洞,卻也受了重傷。”
是除魔衛道的小可憐沒錯了。
“幸好遇見夫人和令郎,才避免了死在這荒郊野嶺。”
顧淵沒有站起來,而是半靠在了樹乾上,頭上的玉冠也歪了,原本雪白的錦袍也臟了,說了這麼兩句話唇色也白了。
好生淒慘。
蘇漫漫本來就是容易心軟的人,前世沒事兒還要去做義工呢,這會兒看見白衣男子這樣子,再加上身後的小寶聽一句拽一下她,差點兒張口就要邀人同行。
藏在袖子裡的手指不小心被碰到,疼得蘇漫漫一激靈。
顧淵眼睜睜地看著小姑娘神色鬆動,張嘴似要說什麼,下一秒卻突然輕蹙了下眉,那難開的金口隻發出了個氣音兒,就又合上了。
顧淵:……小小年紀怎能如此無情?
還好我不要臉。
“我自知給夫人添了麻煩,隻是如今我難以獨行,這裡又離最近的城鎮有段距離,眼下除了請求夫人幫忙以外,竟再無他法。”
顧淵輕輕抿了下唇,垂了垂眸子,小扇子般的眼睫竟然還顫了下,把一個困窘難為又臉皮薄的世家公子演得入木三分。
蘇漫漫偽裝出來的冷漠搖搖欲墜。
顧淵再接再勵,“隻怪我貪生怕死,不想一個人死在這不知名的野地裡。不敢多勞煩夫人和小公子,隻求允許我同行到下一個鎮子,好歹有了人煙,我就是死了,也有義莊收屍,不至於落到畜生走獸腹裡頭。”
“公子莫要泄氣。”
眼看著這人喪到就差留遺言了,蘇漫漫哪兒還能不答應,就如對方所說,最多同行到下個城鎮,他能安心養傷,自己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我方才查看你的傷勢,並無大礙。”
其實並沒有看出來個子醜寅卯,但我的血可不是白喝的,也就比活死人肉白骨差那麼一點點。
“離這兒最近的鎮子應是不遠,兩日便能到,我們……”走快些就行。
蘇漫漫看著這半天連站都站不起來的男人,把話換成了,“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出發吧。”
顧淵的臉上三分欣喜七分歉意,“是我耽誤你們了。”
蘇漫漫搖搖頭,耽誤不耽誤的倒是不要緊,就是她既擔心又疑惑,這人剛醒來時到底有沒有察覺那一點點的血腥味,手指上的傷口藏不住,不知道會不會引起懷疑。再就是小寶不能在人前吃魔晶,怕是得餓兩天肚子了。
蘇漫漫低頭看看身子被自己擋在了後邊,腦袋還不放棄地伸出來看他“爹”,都快伸成小烏龜了的王小寶。
算了,這小家夥估計餓著也是快樂的。
“公子可起得來?既要露宿,還是進林子裡頭為好。”
“夫人叫我顧淵即可。”
魔尊大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更何況這世上又沒幾個人知道他的真名。
顧淵裝作“我虛弱但我堅強”的樣子,緩緩起身,“這幾步路還是能走的。”
坐在地上的時候看不太出來,顧淵站起來後,蘇漫漫才發現這人竟然比她足足高出一個腦袋和一個脖子。
蘇漫漫:“哇!”
王小寶:“哇!”
顧淵看見麵前的一大一小都仰著頭,用一模一樣的動作、表情,對著自己發出一模一樣的感歎,沒忍住笑出了聲。
可真像是親母子。
蘇漫漫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後臉上有些窘態,為了掩飾尷尬,強行開始自我介紹。
“我叫蘇漫漫,這是小寶。”
蘇漫漫拉著小家夥的手,警告似的輕捏了下。
你敢叫爹試試。
比起娘親救了爹爹,而且還願意讓爹爹跟他們一起走,不能喊爹都不算事兒了,王小寶已經非常知足,聲音甜的跟抹了蜜似的。
“顧淵叔叔~我叫顧小寶~”
王家村早就是老黃曆了,當兒子的就是得跟爹姓!
蘇漫漫兩眼一黑,差點厥過去。
好家夥!在這兒等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