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這是在講什麼笑話嗎？”
我的男朋友是這樣說的，並似笑非笑地揮手接著說“打出全壘打那種事啊，不可能的”。
抱著在今天放學後從商城裡買到的玩具布偶，我盤腿坐在對方臥室的坐墊上，將下巴放在布偶的腦袋上，仰視正背身於我在書桌前寫東西的少年。
他又在寫那些我不甚了解的訓練計劃表了。
我倒是無所謂被“小小的棒球”分走男朋友的大部分精力和關注，倒不如說意外的感到很享受呢。畢竟在幾個月前會選擇跟阿瞬交往，也是被他揮棒時的模樣所吸引的。
說起那天，
我們班有一節室外體育課。
四月的氣溫並不高，是運動服還要穿外套和長褲的季節，但照在身上的陽光又格外的明媚，是時不時就要橫起手掌遮在眼前以此來阻擋刺眼日光的程度。
繞著操場慢跑兩圈後，體育老師就地宣布可以自由活動了。我不怎麼愛出汗所以沒什麼感覺，不過朋友突然說口渴了想去買水喝，於是我倆趁著老師沒注意的功夫就順著樹蔭溜到了自動售賣機的位置。
“砰——”
一道清脆又悅耳的擊球聲便是在此時鑽入了我的耳中。
我欲要拉開易拉罐的動作一頓，微曲的手指勾在被翹起的拉環上。
隨即問向身邊的朋友：“你聽到擊球的聲音了嗎？”
朋友：“好像是從隔壁球場傳來的。”
“欸，好亮的一聲。我們過去看看吧。”
我因此而知曉了千早瞬平。
02
乖順的酒紅色短發擦過耳廓，身上的棒球服不管是腿部還是側身處的後背都或多或少的沾有球場的泥土，屈臂揮棒的動作乾淨而迅速，然後隻聽又是“砰——”的一聲，朝他飛去的棒球被應聲擊出。
“！”
我捂住胸口，拽了兩下朋友的衣角。
“糟糕，這一球分明是正中我心臟的全壘打。”
正在擦汗和喝著水的朋友：
“……啊？”
03
我對阿瞬的初印象是帥氣又偏向於乖乖仔的國中男生。
尤其是在教學樓的走廊裡偶遇穿著立領製服的他時，doki doki的心動越演越烈，心想怎麼會有人可以把黑色的詰襟穿得這麼有感覺！連在室內鞋與褲腿間若隱若現的褐色長襪都讓我覺得格外的對口。
結果同班也在棒球社的男生卻毫不留情地指出我還是趁早打消這種念頭比較好。
“這是什麼意思？”
我舉著喝到一半的草莓牛奶半坐在朋友的課桌上，單腳點地，與後者一齊好奇地看向說出此話的男性友人。
“就是說啊，千早他在社團裡完全不合群。每次社團活動或比賽結束後約他都不會來的，甚至有時跟他講話也完全不理人，啊，額外聲明我們可沒有孤立他的意思，倒不如說是他在平等地無視著我們每一個人。”
他聳了下肩頭：“反正我不會支持你去告白的。像平時那樣對遊戲裡的哪個可攻略角色上頭無可厚非，但也趕緊結束你那三分鐘熱度吧。”
“……哦。”
我在口頭如此應著話。
但空閒下來的另一隻手卻不由自主地抓了兩下在昨晚不幸被蚊子咬出的包，感覺心也在跟著變得癢癢的。
04
該怎麼說呢……
在得知千早瞬平此號人物還有些與外表不相吻合的屬性後，突然就更上頭了呢。
05
告白是我與阿瞬都未曾預料或設想過的。
是的，
也包括主動出擊的我本人。
那天我買到了兩款新上架的乙女遊戲，正在心裡開心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又有可以攻略的新角色時，非常非常巧的與從隔壁專櫃店走出的阿瞬迎麵對上。
！
這真實可攻略的主人公可就站在我的正對麵啊！
“千早瞬平……同學！”
“？！”他被我喊的一愣，連忙放下還拎著購物袋的手，將其都貼到了褲線處。
我二話不說，趁著他還沒反應過來，就把人給帶到了一旁的小過道裡。
“我關注你很久了，啊我不是跟蹤狂，隻是剛好來這邊買東西。”說著，我亮出了自己手中的購物袋，“我是想問——可以考慮跟我交往嗎？”
06
交往後，阿瞬說就沒見過有人選擇在人來人往的商業街突發性告白的。
我：“哎嘿。”
阿瞬：“彆露出這麼得意的表情啊，我可沒有在誇你。”
07
阿瞬偶爾會問我“為什麼喜歡他”。
“打球的樣子很帥啊。”
我照貓畫虎地虛空比劃出他安打時的動作，然後將雙手的大拇指與食指做出四邊形窗口的形狀朝他比過去，將阿瞬框在其中。
我繼續說：“穿棒球服時被腰帶捆紮出來的窄腰可太讚了。哦，話說打者的手臂和肩膀的肌肉是不是都很發達，製服和常服時或許沒那麼突出，但你每次穿上隊服後，上半身的寬度都會變得超——明顯，還有四肢超絕的肌肉線條。”以及會讓人情不自禁流口水的翹臀。
後麵那句話我悄悄地補在了心裡沒有說。
畢竟麵前阿瞬的耳朵已經紅得要死了。
08
我和阿瞬是在交往的過程中在慢慢磨合的。
比如我逐漸暴露出來的肉食女屬性，比如他有意隱藏起來的“過分在意他人目光、想法”的性格。
而我借此信息差，發現了一個特彆搞笑的事情。
阿瞬其實一直都在以為自己在社團裡蠻不受歡迎的。
我原本還在哢嚓哢嚓吃著薯片，一聽這話後突然就笑得不能自已。
他真的自始自終都沒察覺到是他無形的氣場把其他人都“孤立”了麼？
09
阿瞬的臥室裡有個書架，上麵堆滿了各種有關棒球的專業書，以及他過往的所有比賽分析“記錄手冊”和體能訓練計劃表。靠床那側的牆壁上掛著他收集到的頭戴式耳機，放在床下的還有很多不同款式、品牌的運動鞋。
他的父母總是見不到人影，我來他家來的次數多了以後，也就變得頗為自在。
霸占他的床鋪，躺在上麵翻看租來的漫畫和時尚雜誌，這些都已經是我的常規操作。
不過那天屋內的氛圍很是凝重。
連我也不由得端正坐好。
阿瞬從家裡的儲物室找出幾個紙箱，麻煩我幫他把一切有關棒球的東西都整理到裡麵去。
我翻著手裡由過去的他一筆一劃寫出來的手冊，羅列在橫格紙張上的熟悉字跡使我感到些許苦澀和不忍。我的眼前一閃而過一年多前初見阿瞬時所看到的獨屬於他的打姿，而為了能擊打出那道悅耳的擊球聲，他所付出的努力和汗水……
我還是沒忍住，問道：“真的決定不再打棒球了嗎？”
“……”
“棒球這種運動，根本讓人開心不起來啊。”
……騙子。
我忿忿不平地在心底否認他的話。
阿瞬的語氣與平常無異，但我總是覺得他是在強顏歡笑。
他手中往紙箱裡放書的動作沒有停，嘴上的話也是，而那些話雖然是在對我說的，可聽起來倒像是他在想法設法地安慰自己：“在那些天才的麵前，我這種人所付出的努力根本不值得一提。你看，我再如何鑽研取巧的安打和盜壘，也終究會受限於身高而打不出全壘打，這種球員在比賽場上完全沒有任何的作用吧哈哈。”
騙子。
我感到自己的眼睛裡在轉著淚花。
“如果不能贏，那一切就都沒有意義。”
“騙子！”
我抑製不住地大聲喊道，在憤怒之下的起身時還連帶著撞倒了正放在手邊的棒球手套。
“千早瞬平你這個混蛋大騙子！”
10
國三的下半年我與阿瞬斷掉了彼此間的聯係，大概算是雙方默許的冷處理式分手。
當初勸我不要告白的朋友捶胸頓足著可惜阿瞬的退社，其他人罵他什麼鬼的直男啊在失戀的人麵前提這個。
“彆難過，不然我給你介紹幾個打籃球的男生呢？就咱對麵那所帝光中學的學生，我朋友是帝光籃球社的經理，我看過比賽，條件都嘎嘎的好！”
“我討厭體育生。”
“呃呃呃那、那我們去看看瑞澤高中花牌部的比賽？聽說擔任部長的學長是個驚為天人的大帥哥！”
“……不，我要學習。”
“嗯嗯嗯那我們走……嗯？”
“我要到一所沒有棒球社團的高中上學！沒有棒球！”
我的世界裡絕對不會再出現棒球！
絕對！
11
又是一年四月。
我穿著嶄新的製服，站在新學校、新班級的門口。
再凝視著眼前這個令人發指的紅發同班同學。
千早瞬平：“……啊。”
而我：“你為什麼在這裡？”
緊隨其後從班裡走出來的是個長得很高的金毛，他似乎也認得阿瞬，正雙手插兜、隨口喊起後者的姓氏，在走進後才注意到了被阿瞬擋住的我。
“千早……嗯？是認識的人？”
12
“訥訥訥，難道這就是情侶間的默契麼？完全沒有商量過都能選到同一所高中上學，哇聽起來好浪漫。”
像隻蒼蠅般興致勃勃圍在我身邊打轉的煩人精兼笨蛋叫要圭，我對他的名字隱約有點印象，阿瞬國中時的最後一場比賽似乎就是和他所在的球隊進行的。
我攤開桌麵上的課本，目不斜視：“我們早就分手了。”
要圭繼續喋喋不休：“可是總感覺你們都還很在意對方，這樣好不好，我們一起努力把阿瞬拉進棒球社吧。”
“要同學，與其來跟我商量，你不如直接去找千早君。”何況如果我的態度真的有用，國中時我們就不會分手了好吧！
“這樣的嗎，你看啦其實阿瞬在悄悄注意著這邊的。”傻寶要圭趴在我的課桌邊，小聲地嘟囔著。
他的語氣和小動作都有些神似我才剛升上國小三年級的弟弟，導致我就算是在被騷擾也生不出氣來，笑著用筆記本輕輕拍了下與課桌持平的那顆腦袋，低下頭半遮住嘴，也跟著小聲說道：“他最不擅長應對出其不意的招數，你去試試看咯。”
“原來如此太感謝了！我會想辦法的！”
兩眼泛光的要圭踩著上課鈴聲跑出了我的班級。
13
但為了拉人入夥（參加棒球社）而能想出在學校裡送A片，要圭你可真是個絕頂大聰明。
正巧路過的我在看清他塞進阿瞬手裡的東西封麵後。
“……噗。”
14
更出乎我意料的是，還真有人為了碟A片就點頭加入曾經避之不及的棒球社的。
我在得知此消息後小小地反省了一下自己。
總感覺阿瞬是在和我交往時被我影響了。
……
當然了，最好就隻是因為青春期男生的癖好使然。
15
要圭喜歡邀請我到棒球社所在的球場裡做觀眾。
還會裝可憐：“因為是新成立的社團完全沒有關注度嘛，而且人家不僅要穿著那種臟兮兮的護具，還要一直蹲著接球，如果再沒有漂亮的女孩子在旁邊喊加油，絕對、絕對會死掉的——！！！”
煩人精要圭偏偏還是棒球社的團寵（團欺），所有人為了他能專心接球都會無底線地縱容他，於是我毫無阻攔地混進了球場的休息區。
我會翻出作業本在裡麵寫作業，偶爾寫累了就抬頭看看他們揮棒或接球。
然後似是在無意間的，於半空中與球場中的阿瞬撞上視線。
16
說實話。
再次看到阿瞬穿上白色的棒球服和黑色內襯，我仍然會心動不已。
17
要圭偷摸懟懟我，悄咪咪地說：“我看到了哦，你們兩個在訓練時一直在對視，眼睛都拉絲了。”
我回懟過去：“哪有‘一直’。”
“哎呀，既然都還喜歡著彼此那趕緊複合不好嗎，圭醬我可不擅長應對這種猶豫不決的關係。”
我斜了他一眼。
當我想放著那麼大一個寬肩窄腰的（前）男友在眼皮下晃啊。
摸又摸不到，吃又吃不到。
要圭聞言抖了個寒戰：“呀，好像幻聽到了什麼虎狼之詞！”
我深吸口氣將雙手抱臂，咬牙切齒地說：“……既然他都已經開始重新打棒球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再等一個月。”如果一個月後他還是不開竅，那我立刻跑去瑞澤高中看帥哥學長打花牌！
18
其實那種分手方式並不是我想要的。
我很後悔。
同時也真心希望能夠回到過去的那個時候，我想抱一抱那個在心裡獨自抹著眼淚的阿瞬。
不要欺騙自己啊。
你是我眼中，最最最喜歡打棒球的千早瞬平了。
19
在棒球打擊館碰到阿瞬時，我不禁認同了幾分要圭口中的“情侶默契論”。
握住球棒的雙手輕顫了兩下，十指鬆開再緩緩地收緊後，我移開視線重新看向麵前不遠處的發球機。
率先主動挑起話題的人是阿瞬。
他說：“我都不知道你會來這種地方。”
我眨了眨眼睛，儘量讓自己說出話聽起來很平靜：“是嘛，隻是想著偶來運動運動也不錯。”
然後我說：“今天笨蛋圭、啊他最近恢複記憶變成聰明圭了來著，總之他說你們有和其他學校的訓練賽不是？戰績如何？”
“……贏了哦。”
“這樣啊，那恭喜了。”
“嗯，多謝。”
好、好有來有回又過於生分、客套的對話啊！
我有些想跑路了。
正當我放下球棒作勢要找借口離開時，阿瞬突然喊起我的名字。
然後“砰——”的一聲，由他掌控在手中的球棒隨之也擊出了過分清亮的一球。
一同響起的，還有阿瞬的聲音。
20
我聽到他在說：
“請務必接住來自我的全壘打。”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