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雲天之上,珩海仙府。
清澈的流水在花草間淙淙地流淌,塵嶼白正彎下腰去,一絲不苟地為每株花草澆水施肥。
他的右後方站著一個紅衣少年,麵容帶著幾分嗔怪之意。“仙君可真忙,恨不能時刻陪著這些靈智未開的花草呢。”
塵嶼白身著素白長袍,腰間係著淡藍色腰帶。發髻高高地束起,隻留幾縷發絲搭在脖頸處,像是初春山間的輕煙,隨著澆水的動作而浮動。
聽到朝覺的話,習慣了似的,塵嶼白沒有說話,隻是自顧自的舀水。
他院子裡的牡丹花開得正豔,層層疊疊紅的,分外妖嬈。荷花更是含苞待放,青翠欲滴。
每一種花他都極其喜歡,照應不暇,哪裡得空去管這棵意外化形沒多久的小仙草?
朝覺微微側身,以眼角餘光瞄了一眼塵嶼白的動作,見他依舊澆水不理不睬,心中不免略生幾分怨慍之色。
“你分明就是不喜歡我。既然不喜歡我,為何要養我?”
聞言,塵嶼白頓了下,想了會兒。
倒也不是不喜歡,隻是分身乏術罷了。其次,養他是因為他是棵好看的仙草,沒想過會化形。
塵嶼白放下木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那嬌豔欲滴的牡丹花瓣,凝視片刻它嬌嫩的顏色。
澆水的動作讓他袖口微微翻起,此刻更是能夠看見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
朝覺氣呼呼地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快。
“我又不是不能說話,你就這麼當我是盆草不成?”他忍不住開口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怒意。
塵嶼白轉過身來,淡淡地說:“我不喜歡會說話的,你且安靜些。”
聞言,朝覺立馬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眼睛濕漉漉的,楚楚動人。
他微微噘起嘴,委屈地說:“塵嶼白,我眼裡就隻有你一個人,你眼裡卻有那麼多花花草草,我討好你你還把我晾著,我的心都要碎了。”
說著,他抬起袖子掩麵,低聲抽泣起來。肩膀無助地顫抖著,看起來實在楚楚可憐。
塵嶼白皺了皺眉頭,歎口氣走到他身邊,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頭頂,卻被他一把躲開了。
“彆碰我!你明明就瞧不起我。”他紅著眼睛瞪著塵嶼白,淚珠還掛在長長的眼睫上。
塵嶼白有些頭疼的按按太陽穴。他本不喜歡應付這麼情緒化的小仙草,更不想看他哭哭啼啼又鬨脾氣的樣子。
“好了好了,彆哭了。我這不是正好要去采些晚霞仙草泡茶麼,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朝覺抹了把眼淚覺得還行,他小聲抽噎著,嘟囔道:“那…那你得牽著我的手才行。”
“……”
塵嶼白沉默了會兒,還是伸出了右手,任由朝覺牽著。
朝覺這才止住眼淚,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走到塵嶼白身邊,伸出手牽上他的手。
塵嶼白的手很涼,他卻覺得溫暖極了,整個人都仿佛飄飄欲仙起來。
兩人並肩而行,一前一後的身影漸行漸遠。樓台殘陽如血,天色已暗,遠山如黛,近水微波。
“塵嶼白,你可得一直牽著我,彆把我拋下了。”
朝覺說著悄悄側過臉去打量塵嶼白的側顏,眼中盛滿了喜歡。
塵嶼白隻顧看路,神色淡漠,看不出半點波瀾。他甚至沒注意到朝覺說了些什麼,隻道了個“嗯”字。
兩人來到朝霞台,這裡是一個斷崖,斷崖上的朝霞仙草層層疊疊,猶如雲海。
“那麼美的景色,與你也有得一拚了。”朝覺輕聲感歎。
塵嶼白卻沒什麼特彆的反應,隻是淡淡地說:“采些回去泡茶吧。”說完就鬆開朝覺的手,自己往前走去。
朝覺心中略感失落。他追上去,拉住塵嶼白的手臂,撒嬌道:“你就這麼冷淡,連句誇我的話都沒有嗎?”
塵嶼白微微蹙眉,思考了下,“你也很好看。”
朝覺開心了,心滿意足的揚起了下巴。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腳下崖壁上的一叢叢朝霞仙草吸引去了。
這些仙草靜靜地開放在岩石上,色澤鮮明,有的像是晚霞的殷紅,有的則透著朝日的金黃。
塵嶼白把朝覺的手握得更緊了些,生怕這個嬌貴的仙草一個不小心掉下這高高的斷崖去。
兩人在崖壁上尋了一個斜坡往下走,很快就來到了那叢生的朝霞仙草中間。這些仙草開得正豔,清新脫俗的香氣四溢。
塵嶼白單膝跪地,輕輕地采下幾株開得最茂盛的仙草,而後站起身來,神情如常。
“我還以為能采到更多的呢。”朝覺看著塵嶼白手中寥寥幾株仙草,有些失望。
塵嶼白抬起眼睛望向遠方,隻見天色已近黃昏。朝霞仙草開放的時間並不長,等到太陽完全下山,它們就會很快凋零。
“再多采,也平白折損了。”塵嶼白平靜地說,“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朝覺點點頭,牽起塵嶼白的手,與他並肩走上斜坡。兩人一前一後,漸行漸遠。
珩海仙府。
塵嶼白端坐在白玉桌前,神色冷淡,任由嫋嫋蒸汽在他臉上留下濕痕。許是待的時間太久,他眉心微微擰起,似有些不耐。
不遠處,朝覺蜷坐在炕上,懷裡抱著個不知道哪裡來的繡花枕頭,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枕頭上的流蘇。
他偷眼打量塵嶼白的側臉,見他麵無表情,心中頓時湧起一股無名怒火。
“你就這麼等你的花茶去了,連看我一眼都不肯?”朝覺忍不住開口道。語氣中滿是鋪天蓋地的嗔怪。
塵嶼白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淡淡道:“我正在等茶泡好。”
“那你等茶還不如等我!”朝覺把枕頭一扔,氣呼呼地走到塵嶼白身旁坐下,一把搶過他手中的茶盞一飲而儘。
“你!”塵嶼白眉頭微微一皺,還沒來得及動怒,就見朝覺咳嗽個不停,眼淚汪汪的瞪著他。
“太燙了…咳、你要燙死我麼!”
塵嶼白無奈地起身去舀了瓢冷水,遞到他唇邊。朝覺嘟著嘴喝了幾口,這才止住咳嗽。
塵嶼白再次歎氣,而後用水仔細洗淨了那隻被朝覺飲過的茶盞,擦拭乾淨後,再次斟滿清水,放進幾片新采的朝霞仙草,靜靜等待它們慢慢展開香氣與色澤。
他繼續跪坐在桌前,雙手平放膝上。窗外明月高懸,月華如水,靜靜灑在他身上,勾勒出線條分明的側影。
朝覺蹲下身:“塵嶼白……”
塵嶼白抬眼一瞥,就見朝覺伸出小巧豔紅的舌尖,上麵還殘留著些微血絲,分外嬌媚可憐。
他微微一怔,隨即移開了視線,低聲道:“小心彆再燙了。”
朝覺氣得直跺腳,胡亂躺在塵嶼白床上,拉著被子滾了幾圈。
氣過後,他又歪著腦袋打量塵嶼白,眼中帶著幾分探尋。
月光下,他麵上的些微絨毛都清晰可見。嬌豔的唇色在皓白的肌膚上格外妖冶動人,像是春日裡嬌嫩欲滴的花瓣。
“塵嶼白,我累了。”他開口打破了室內的寧靜,語氣中滿是撒嬌的意味。
塵嶼白淡然一瞥:“那你去歇息吧。”就又移開了視線,繼續專注於眼前漸漸鋪滿香氣的朝霞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