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薑黃(1 / 1)

手上揣著桑葚的趙忠國一愣,隨即把桑葚塞回她懷裡,辯駁道:“誰跟你說可以退了?”

那一百三十文都已經到他兜裡了他怎麼可能退給她?傻子才退!

一口咬死就是不能退,她也沒有辦法,打定主意,趙忠國硬起語氣,“退不了!”

說著,他還氣猶未消,左右扭頭,登時把蒲扇拿了起來,自顧自地扇著。

雲疏雨前世也不是沒有見過這樣的把戲,跟她玩死不認賬、霸王條約是吧?她拿著桑葚認真想了一下。

“好。”

“那我要稱一稱這桑葚。”

雲疏雨點了點那些桑葚,見園主要去取稱,也急忙請蒙雁去附近借幾個秤來。

蒙雁見事態緊急,沒有過多詢問,就駕著牛車去了附近農戶那裡,說起來,他還真的知道誰家有秤,這些日子他南來北往,一條路上的人他都熟悉得很。

很快,趙忠國提著自家的秤來到,臉上滿是不忿,稱就稱。剛一把桑葚放上秤,秤杆兩端穩穩平衡住,趙忠國得意道:“瞧,就是兩斤!”

他幾乎呲溜一下放下新鮮桑葚,這下看這姑娘還有什麼話說。翹起嘴角,他滿臉不屑。

雲疏雨隻當自己沒有看見他用指頭扶提秤杆的動作,隻是轉身,蒙爺爺也該回來了吧?

“這下你滿意了吧?快快,把桑葚拿走吧,”他一臉不想與她計較的模樣,看著甚是仁慈,“銀錢就不退了,你還按照之前的條件每日來拿吧!”

雲疏雨抬手打掉他推搡自己的手,“慢著!”

在趙忠國詫異的一瞬間,雲疏雨已經看見了牛車的影子,在一棵棵半人粗的樹隙間,蒙雁駕牛車而來,在旭日中留下清澈的土壤車轍。

趙忠國順著動靜看去,隻見有個頭發儘白的老頭自路的那頭趕來,牛蹄聲啪嗒啪嗒。

蒙雁把牛停下,他搬著個秤就下來,走到雲疏雨麵前:“雲丫頭,秤給你拿來了。”

隻見一個鏽跡斑駁的秤杆連接金屬秤盤,上麵還放著秤砣和繚亂的繩線,這是老式手杆秤,蒙雁時間緊急中隻借到了這一隻。

雲疏雨本意想利用多個秤來證明園主的秤有問題,不過,眼下沒有除此外的第三隻秤也沒關係,她有的是辦法。

跟蒙雁道了謝,她接過秤盤,“用這個試試吧。”對園主說完,她也公平地拿起桑葚上秤一稱。當秤杆水平,上麵表示的重量顯然遠小於兩斤。

不等雲疏雨抬眼,趙忠國理虧心虛地大喊:“你這秤有問題吧!怎麼可能這麼輕?”

聽了這話,她就知道麵前的人不可能這麼容易承認,儘管他心知肚明自己理虧。

不禁莞爾一笑,“您這意思,有問題的不是你的秤就是我的稱了?”

趙忠國還要分辯些什麼,雲疏雨扭頭:“蒙爺爺,您是長輩,就麻煩給我們做個見證,看看,究竟是我們二人誰的秤有問題。”

她說到這裡,神態依然自如,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沉靜自信。

蒙雁摸著心口,放心吧,他這人實誠,絕對不會信口胡謅顛倒黑白的。

“你怎麼證明?我看…是你的秤有問題吧!”趙園主忍不住地摩挲著頸部,與之辯駁,“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個問題簡直顛撲不破……”

他氣呼呼的模樣好似剛下鍋煎炸的魚肉塊,呲啦呲啦被滾油煎得直冒泡。

眼下各自的秤都在這裡,沒有第三隻秤,誰能證明哪隻秤有問題?哼。

“哦?是嗎?”雲疏雨連臥蠶都帶著笑意,“那請您用您的秤稱一稱我這秤的秤砣重量。”

她話音剛落,趙忠國就冒出了大汗,他可真笨!怎麼就沒想起來靈朝的秤砣都是固定重量呢?

若是他的秤量的不準,那可不就說明是自己的秤有問題了?

雲疏雨定定地看著他,一般秤來造假都是出現在秤砣上,但是靈朝的秤砣重量都是固定的,有這一標準在,他就做不得假。

“這……”趙忠國一雙眼睛嘰裡咕嚕地四處亂瞅,他背上全是汗,還真沒有話來反駁。

“怎麼樣?”雲疏雨一臉饒有興味,“不如今日的桑葚我就帶走,您把明日至之後的定金都退還給我吧!”

她以退為進,趙忠國擦了擦額上的汗,“行行……”慌亂之下,他從身上荷包裡掏出錢兩,乖乖交還給了她。

一旁看戲的蒙雁哈哈大笑,待二人坐上了牛車,他一揚鞭子,走得稍遠些才開口——

“雲丫頭,你這以進為進、以退為進的手段真是用得好啊!”平日裡也喜歡看人下象棋的蒙雁讚歎,這麼兩下,那個不願意退錢的園主可不就給了?

雲疏雨謙遜一笑,她不過也是打心理戰,若是趙園主仍然不願意退她銀錢,她也沒有什麼招數可以應對,頂多是把他的黑心全都宣揚出去。

牛車噠噠來到了村子東頭,雲疏雨自打穿越過來還不曾來過這邊,她家在村西頭,算算距離是稍遠點。

隨著車子顛簸,最終停在了一個籬笆院牆前,“下車吧。”

雲疏雨心道這裡就是蒙爺爺家,於是提起裙擺就從車上躍下,而後上前攙扶他,“您慢點。”

蒙雁牽著牛,把它帶到牛棚下暫時歇息,配好草料,自己招呼著雲丫頭來院子裡頭。

一進院子,雲疏雨不敢想蒙爺爺家院子竟然這麼大,約摸頂她家倆個。

老人喜歡在土地裡栽些蔥蒜什麼的,方便炊飯時食用,蒙雁也不例外。

他家院子裡就有一片的小蔥和一片的紅綠辣椒,另外還有葉片碩大的土豆和細溜長的苗子,至於還有一片空地不知道是什麼,蒙雁看她似乎感興趣,就一一為她講解。

“那是花生,上個月剛剛出苗,你看,細看地上是有綠芽的,”蒙雁指給她看,又挨個把莊稼的種類告訴給她,“那個是我種的薑,瞧它長得多好。”

蒙雁像是介紹自家兒女一般高興,走到那片細溜長的嫩薑前,彎下腰來。

雲疏雨這才知道,原來那細細長長,長得像玉米的東西就是薑。

她蹲在一旁細看,自己還從未見過薑的生長過程呢,那細長而挺直的杆徑上是類似竹子的葉片,大得和玉米的葉子一樣,還有淺淡的細長紋路埋伏在綠色底下。

“來,我給你挖些走。”蒙雁起身去找鐵鏟和花盆,他打算給她移植到盆栽土壤裡,給她帶回去。

家裡常用的鏟子就在門後放置,雲疏雨也來幫忙,抱著個花盆就一起栽薑。

蒙雁大鏟一揮,就從地裡掘起兩棵薑苗,透過黑色土壤和根係,雲疏雨看清了薑苗底部還在發育的生薑,那小小的,飽滿的薑塊。

“你拿回去,再種上幾月,等秋末大致上就可以挖出來了。”蒙雁把薑苗都鏟出來,而後又掘起一鏟子土,在花盆底部鋪上。

之後,雲疏雨把一棵棵的薑苗埋好,最後覆蓋上泥土,充滿薑苗縫隙,她擦了擦汗,日頭上來了,他們也都不由出汗。

想到手上的桑葚今天也算用不到,雲疏雨就向蒙雁詢問哪裡有水,她好去把桑葚簡單清洗了,然後兩人吃了解渴。

不料蒙雁連忙阻止她:“這怎麼行?”那可是她們家做生意用的桑葚啊,現在吃了回來怎麼辦?

可雲疏雨憋笑,“您忘了?今兒我們歇業。”這些桑葚儘管吃掉好了,另外,沒了來桑葚的路徑,往後做不做桑葚茶還兩說呢!

蒙雁急忙擺手,就是不願意,還拉著她上車,她現在渴了且先忍忍,半盞茶的功夫就能到她家。

雲疏雨驚訝地“哎”了一聲,就見蒙雁蹣跚去牽牛了,她不禁失笑,蒙爺爺也是個極度實誠的人呢!

村子裡這個時辰男丁稀少,都是下田乾活或者外出忙碌去了,一放眼看去,田壟上或多或少有婦人經過去送涼茶,但更多的是待在家中織布繡花、照顧老人小孩。

坐上他家的牛車,沒有一會兒功夫,就來到了雲家,果然和雲疏雨猜測得一樣,盧氏不在,和雲常去了家中茶園。

推開門,雲疏雨請蒙雁進來坐,幫他把牛拴在外麵,自己轉而去石台邊舀水洗桑葚了。

把一顆顆新鮮的桑葚用濾籃裝在一起,一瓢清水衝刷過去,桑葚沒了泥土灰塵,變得格外黑亮。

又這樣重複兩次,桑葚徹底乾淨,雲疏雨拿到蒙雁麵前,請他動用,隨即自己又去倒了一碗涼茶給蒙爺爺喝。

蒙雁隻是接過了茶水飲下,並不曾動用桑葚,一碗涼茶下肚,他喟歎一聲,“咦,你爹娘呢?”

不是說盧氏病了?怎麼不見人,倒是家裡空空?

“我娘應該是同我爹一起去茶園了,她一直是個閒不住的人。”雲疏雨笑著解釋。

蒙雁畢竟也年紀大了,更加能體會身體健康的重要,不禁搖頭,“這人呐,身體是本錢,既然病了,多休養才是。”

他本也不想說這些,顯得自己多管閒事一般,可是他還真架不住想說的欲望,沒有管住自己的嘴。

“我也是這樣說的,可是。”雲疏雨無奈聳肩,算了,由她娘去吧。

想起那些薑苗還在車上,雲疏雨剛想去搬下來,就隻聽蒙雁跟她講道:“那些薑,無論你是打算盆養還是重新栽到院子裡都行,若是日後得了病,你就跟我說,我有辦法。”

儘管是薑這樣一個難吃的植物,也免不了要受蟲害,薑黃病、根結線蟲都是要防治的對象。

雲疏雨聽罷,明了地點頭,同蒙雁一起把薑苗自車上搬了下來,就放在院落一隅。